所以我成了皇後娘娘。
十八歲的皇後娘娘,所有人都以為我會飄了吧,會得意忘形吧。
這些人還真是小瞧了從小就會籌謀算計的我。
尤其是侯府眾人。
他們輪番進宮求見,因為我為後,作為我的娘家,他們也該有所封賞,但是皇帝好似忘記了一般,絕口不提。
9
「臣叩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坐在鳳椅上,看著跪伏在地,像我行禮的男人。
我的父親。
我竟覺得很是快意。
我甚至沒有立即出聲宣他起來,就這麼淡漠的看著他。
忽然間我笑了,「免禮。」
「謝娘娘。」
他抬起頭來,看著雍容華貴的我,顯然也很陌生。
應該是陌生的。
我們名為父女,但其實他從未疼愛過我,從未多看我幾眼,甚至照顧我一他眼裡隻有他的嫡子、嫡女,又那麼看得見我們這些,給他嫡子、嫡女做鋪路石的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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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他輕喚。
我淡淡嗯了一聲,有些興致缺缺。
其實我一點不想見他,不想聽他滿嘴仁義道德。
把正義、孝道放在口中,其實最缺德的就是他。
「侯爺若是想著爵位一事,你還是別開這個口,本宮不會去找皇上,更不會開這個口。」我毫不猶豫的打斷他接下來滿嘴虛偽。
直接把話挑明。
「你.,婉婉….」
「侯爺知道我小名叫什麼嗎?知曉我生辰八字嗎?知道我母親怎麼死的嗎?知道我離家這幾年為什麼從未回過侯府嗎?」
「我曾經不明白為什麼進宮,後來我才知道,侯夫人送我進宮是為瑜嫔固寵,可是她沒有問過我願意不願意。」
「進宮之後瑜嫔也從未照拂過我。」
瑜妃因為犯錯,被貶為瑜嫔。
認真說起來還是我的手筆。
「你也從未關心過我,生而不養、生而不教、生而不愛,你有什麼資格沾本宮的光呢?」
「或許侯爺進宮之前,應該想一想,在侯府那十四年,你有哪點待我好可以拿出來說一說?」
我的聲音很冷很沉。
這是我第一次對著人表露出我真實性情。
我就是個牙尖嘴利、得理不饒人的人。
我看著他臉色驟變,覺得快意極了。
「沒有對吧,所以你應該跪安,退下吧。」
他沉默了好一會,像是忽然想明白了般。
「臣告退。」
他轉身就走。
沒有回頭。
自然看不見我紅著的眼,流下的淚。
誰不想父母疼愛,如珠似寶的長大。
可惜這些我都沒有。
我被李展擁入懷中,他恨鐵不成鋼的道,「就這點出息?」
抬手擦掉我眼角的淚。
還抱著我親了親。
我一時間覺得丟臉極了。
「誰說我哭了,我就是被風沙迷了眼。」
「你個壞胚,看我笑話。」
我去掐他的腰肉。
其實也沒使勁,他卻嗷嗷叫著,「皇後娘娘饒命,皇後娘娘饒命!」
硬生生把我逗笑了。
太後娘娘也讓人來請我去慈懿宮用膳。
我想到太後宮裡新來的川菜大廚,瞬間眼冒星星,拽著李晟、讓人抱了兒子馬不停蹄趕往慈懿宮。
吃飯的時候,我辣的眼淚直流,還忍不住大快朵頤。
太後笑著給我遞帕子。
「她沒空,我給她擦。」李晟接過帕子給我擦擦眼角的淚。
我繼續吃碗裡的酸菜魚。
阿琛看著饞的口水直流,李晟夾了一塊在開水裡洗了又洗、涮了又涮,依舊辣的他發抖,哇一聲哭起來。
李晟被太後打了幾下。
然後認命的去哄阿琛了。
飯後李晟說要去江南巡遊,問我去不去。
「去呀,肯定要去的,母後,您也一起去唄。」
太後愣了片刻,才微微紅著眼,「是該去一趟的。」
既然是巡遊,那就要找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出發。
不過宮外有人謠言說我不孝,說我之前與某某小廝私通….
總之一下子,我成了眾矢之的。
但是很快,謠言的源頭被找出來,竟是瑜嫔那蠢貨做的。
她以為就這些捕風捉影的謠言能把我拉下馬?
真是蠢笨如豬。
瑜嫔誣陷皇後被褫奪封號,貶為庶人,發配冷宮。
她哭著求著要見我。
我又不傻,更不是吃飽撐的,去見她幹嘛?
我才不去呢。
倒是我那個虛偽的父親上折子說自己教女無方,不配承恩,懇請皇上三思、慎重考慮。
結果李晟準了他的請求。
讓他這輩子與承恩公絕緣。
我在後宮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在未央宮笑了半天。
據李晟說,我那高興的樣子,真的讓他刮目相看。
不管怎麼說,我好好的獎勵了李晟一番,結果就是我兩天都沒能下床來。
這個禽獸。
10
江南巡遊,聲勢浩大。
我作為皇後多少要費些心思,不過有太後這個能幹人在,我就可以稍微偷懶了。
並不是我不懂,也不是我做不好。
而是在合適的時候,我依舊要天真單純、懶散些。
畢竟這是我的偽裝。
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隻合江南老。
我最喜歡的是在船上釣魚,然後煮一鍋美味佳餚。
一家子坐在一起,阿琛也能喝上兩口什麼都沒放的魚湯,依舊歡喜的他眼睛眯成一條縫。
其實發現太後、李晟的秘密是一個意外。
我才知道為什麼一開始對我很好、
太後一見我就那般親厚。
原來太後與我母親一樣,曾經亦是江南瘦馬,與我母親情同姐妹。
李晟早年還在江南長大,喚我母親一聲姨母。
所以其實他第一眼就認出了我,並調查清楚我是誰?
再多的我也不去查探,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不會去追問李晟。
我做好自己的皇後娘娘,養大阿琛,我興許還能做太後。
卻不想太後會主動跟我說起,她和我母親的過往。
她說我母親十分善良,當初為了保護她和李晟付出了很多。
她也尋了母親很多年,隻是從未想過,她們離的那麼近,卻又隔得那麼遠。
我安慰著太後。
母親從未說起過她,何嘗不是一種保護。
母親希望她過得好,遠離曾經的一切。
若是母親有心尋她,是有機會尋到的。
因為母親知道她去了什麼地方。
但是母親沒有。
正是因為母親沒有,太後才越發愧疚。
知道我的身份後,格外疼寵。
我心裡難受的直想哭,我母親一直在為我鋪路。
因為她早就知道,總有一天我會出現在皇帝、太後面前,隻要我沒有長歪,隻要我有幾分像她,都能得到眷顧。
我抱著太後大哭一場,然後直接暈過去了。
再醒來才得知我有了身孕。
太後高興的不行,李晟抱著阿琛也歡喜萬分。
沒人之後捏捏我鼻子,又摸摸我肚子。
「估摸著應該是那次懷上的。」
那次是哪次,我心知肚明。
畢竟兩天沒能下來床。
我有了身孕,就不能在江南久留,得打道回京。
隻是誰能想到,有人狗膽包天行刺皇帝呢。
那刺客舉著劍過來的時候,我想都沒想推開太後,朝李晟撲過去。
為他擋了這一劍。
其實一開始是不疼的,直到他驚恐的喊出,「婉婉。」
我倒在他懷中。
我才感覺到疼。
我疼的眼淚直流,我其實怕死了。
我緊緊抓住他的衣服。
「李晟…..!」
「嗯。」
「我不想死。」
「不怕,不怕,婉婉不怕,御醫馬上為你拔劍。」
我不知道這一劍刺在哪裡,但是我好痛。
好像就要暈過去了。
我怕再也醒不過來,「李晟,讓阿琛做皇帝。」
「好。」
看他答應的這麼幹脆,我又不樂意了。
「不行,做皇帝太辛苦了,每天批不完的奏折,還是讓他做個闲散王爺吧。」
「好。」李晟又應了我。
「不要讓付家好過,他們欠我的。」
「好!」
我看見他哭了。
我心裡特別疼,努力抬手想給他擦眼淚。
讓他不要哭。
「李晟,不許你寵幸別的妃嫔。如果我死了,不許忘記我。你不要哭,你哭的我更疼了。」
「婉婉,你不會死。」
我到底還是沒能等到李晟的承諾。
這個蠢蛋。
可以讓兒子做皇帝,卻不願意對我海誓山盟。
氣死我了。
再醒來還是在船上,我睜開眼睛就疼,疼的眼淚直流。
李晟抱著我又是哄又是笑的,但是我看的出來他好憔悴,身上還臭烘烘的。
胡茬都冒出來了,真醜。
我看著他忍不住笑起來。
活著真好不是麼。
但是一笑牽扯傷口,我又疼的嗷嗷直叫。
是真的被李晟養嬌氣了啊。
一點點疼都受不得了。
生孩子那麼疼,我都熬過來了不是麼。
「孩子...!
「婉婉,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我愣了瞬間,才明白過來。
孩子沒了。
我哇一聲哭出來,抓住李晟的手,「一定要把刺客碎屍萬段。」
碎屍萬段都難解我心頭之恨。
我的孩子....
一路養傷回到京城,其實傷口早已經愈合了。
但我就是疼。
一點一點密密麻麻的疼。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為這孩子陪葬。
我不想知道。
我雖然一直耍心眼,但我隻針對付家人,到現在都沒有一個人死在我手裡。
或者是被我害死。
就連我那嫡姐,都還在冷宮活著。
一點一點抽絲剝繭,最後查到付家我那嫡兄頭上的時候,我知道這其中多少有些牽強。
但他們絕對不清白。
所以侯府上下被關入天牢的時候,我那父親還一個勁要見我。
我去見了他。
他兩鬢斑白,看著我便跪在地上,求我饒恕付家。
「你說稚子無辜,我腹中的孩子就該死嗎?你們安分守己,隻要我穩坐皇後之位,阿琛將來登基,你們得到的能少嗎?」
「你們就是太貪心了。」
我慢慢轉身,「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王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父親,犯了錯就要承擔懲罰。」
「我從來不是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
我蹲下身在他耳邊又道,「父親,那麼多菩薩裡面有一個菩薩,叫殺心觀音。」
「而且世間疾苦太多,他們也很忙,根本做到普渡所有眾生。」
付家五馬分屍一人,其餘皆流放,就連付瑜,我也讓她去流放了。
她一定恨極了她母親,當年把我送進宮吧。
京城接連倒了好幾個世家大族。
發配、流放、斬首,菜市口血好似都洗不幹淨。
這便是權利。
而我因為傷在腹部,再也懷不了孩子。
好在李晟對我的寵愛從未少過一分。
或許比起之前更多了一些。
他力排眾議冊封阿琛為太子,帶著阿琛上朝,手把手教阿琛如何做一個君王。
而他也在努力做一個明君。我呢……
我自然也留了屬於自己的後手。
萬一情愛靠不住的時候,還有權力在手。
在阿琛及冠那年,李晟宣布退位。
我意外卻不意外。
畢竟他老了,已經力不從心。
太後娘娘也時常纏綿病榻,很多時候昏昏沉沉。
他也想多陪陪太後娘娘走完人生最後一程。
阿琛登基,他的太子妃順理成章做了皇後。
阿琛的皇後是他自己的選的,亦是他自己喜歡的姑娘,我和李晟都沒插手。
我們都希望他這一生平安順逐、幸福。
太後娘娘在見到小曾孫的時候,含笑九泉。我握住太後娘娘的手,哭的傷心欲絕。
這個老人,疼寵了我二十多年,從來沒有對我疾言厲色過,從來沒有指責過我一句。
我不是石頭,永遠捂不熱我的心。
我喊著她母後,希望她再摸摸我的頭,喊我一聲婉婉。
一隻大手放在我頭上。
我抬眸去看李晟。
他紅著眼對我道,「蠢Y頭,母後最見不得你哭,你可別讓她走的不安心。」
母後入皇陵後。
李晟見我整日病怏怏的,決定帶我出去走走。
我其實不太想去。
我怕又遇到刺客,我怕死啊。
李晟把我拉上馬車,捏著我的臉,「我覺得,我們應該算算賬?
「算什麼帳?」我拍開他的手。
比他還要兇。
氣勢比他還要足。
他哼笑一聲,「算算當年,你故意在荷花池勾引我,還故意拉著我摔到荷花池裡開始算吧。」
我眨了眨眼睛。
哎呦哎呦叫著頭疼往他懷裡靠。
又是親又是哄的。
這糟老頭子,一把年紀了,還翻舊賬,可恨可恨吶。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
「君恩自纏綿。」
風起、情濃。
我的小心機,李晟的裝瞎裝聾。
譜寫的愛歌好似輕而易舉就能吟唱,但其中酸甜苦辣。
又似乎隻有身在其中的我們更能領悟到精髓。
「李晟。」
「嗯?」
「我愛你!」
李晟沉默了片刻,「蠢姑娘,我早就知道你愛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