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那個男生又來了,還問我有沒有好一點,感覺和他說話的時候緊張的都不會張嘴了,糟了,是心動的感覺!」
……
一頁一頁全是少女的心事,原來陸靳隻用了一塊糖,就直直的殺進了我的心裏,片甲不留。
那之後,我的日記就全是關於陸靳了。
他常去圖書館,看的書都很高深,有一些甚至是德語書我壓根都看不懂。
為了接近他,我甚至去自學了德語,蹩腳地和他搭話。
陸靳總是有些冷淡,從來都不主動和我說話,我卻樂此不疲地一直去找他。
他那一段時間心情看起來一直不是好,就連看書的時候都皺著眉,看起來有些鬱鬱。
我總是絞盡腦汁地找話題和他說話,跟他講一些完全不好笑的笑話,被拒絕了好幾次還是堅持邀請他出去吃飯。
堅持了三個月,他才在我又一次找藉口跟他出去的時候無奈地沖我笑了一下。
那是他第一次沖我笑,也是他第一次答應我和我出去玩。
那一天,是我們關系的開始。
我看著一頁頁的日記,上面的內容全然陌生,情緒卻是撲面而來的熟悉。
陸靳拒絕我的時候我就難受,他答應我的時候我又開心得不得了,連字跡都帶著飛揚的雀躍,那樣認真的心意,一天又一天的記在紙上。
透過微微泛黃的紙頁,我甚至都能看到面容還帶著稚嫩的字跡正趴在桌前,皺著眉或咧著嘴,一筆一筆一畫關於陸靳所有的事。
其實和陸靳在一起的前兩年,還是挺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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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然總是淡淡的,從來也不說喜歡我,但是生活中還是挺照顧我的。
會因為我說想吃一家蛋糕大晚上穿過半個城市去給我買。
也會在一起散步的初秋街頭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皺著眉數落我為什麼隻知道臭美,不知道多穿一點。
深冬的晚上他會摟著我,給我捂冰涼的手腳,一直到我睡著。
那時候我的日記裏滿滿都是甜蜜,幸福幾乎要從字裏行間溢了出來。
我找到了我愛的人,我也以為他愛我。
雖然他從來不說。
可是那麼多女生喜歡他,為什麼他就偏偏選了我,還從來沒和我提過分手呢?
我坐在床上翻看著每一句話。
這是我這三年裏,最幸福的時候了。
然後,裴曼回來了,一切都天翻地覆。
一開始我並沒太在意裴曼,一個分手了兩年的前任,我沒覺得她會怎麼樣。
陸靳也沒瞞著我,裴曼回國的時候還帶著我去跟她一起吃了一頓飯。
我一直以為,他倆就是好聚好散的前任,彼此不應該再出現在對方的生活中了,陸靳現在的愛人隻能是我。
但是從那之後,陸靳對我的態度就變了。
他不再給我披外套,也不再摟著我,更不會陪我出去散步了。
每次我想要從身後抱他的時候,他都會掙開我,不耐煩道:
「熱,別貼著我睡。」
一夜之間,我的愛人就徹底變了個模樣,他對我的愛就好像是過眼雲煙一樣,很快就消散殆盡了。
陸靳開始越來越頻繁地和裴曼聯系。
很多次半夜驚醒,我都會發現旁邊沒有人,而陸靳把自己反鎖在陽臺上擰著眉抽煙,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煙頭。
明明我就陪在他的身邊,他的表情看起來卻那麼落寞。
那時候我就知道,原來他心裏的那個人,一直都不是我。
我那時候多天真啊,我一直以為隻要我能陪著他,他總會認清自己的心意。
而真相遠遠比我想像得更殘忍。
一天晚上起來,我發現陸靳又不在,正要出去找他,卻聽到陽臺上傳來壓著音量的低聲爭吵。
和陸靳在一起兩年多,他的情緒一直都很內斂。
我有時候甚至有種感覺,因為他什麼都不在乎,所以什麼東西都不能讓他情緒波動。
哪怕是我們吵架的時候他也隻是冷眼旁觀我自己生氣,從來不會和我吵架,也不會哄我。
最後都是我自己消氣了灰溜溜地回來主動找他,他也不會再和我計較。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控。
我躲在墻角,看著他紅著眼和電話那邊的人爭吵,地上全都是熄滅的煙頭。
他激動道:「你他媽的當時說走就走,把我跟狗一樣扔在這裏,現在又好像沒事人一樣來找我?!」
「裴曼,你他媽知道我那一年是怎麼過的嗎,你沒有心!」
裴曼在那邊又說了些什麼,陸靳搓了把臉疲憊道:
「對,我和她在一起就是為了氣你,那又怎麼樣,你他媽的不要我,有的是人上趕著要和我在一起!」
我呆呆地站在墻角,大腦一片空白。
這句話就好像一把利箭,當膛將我剖腹穿心,把我死死地定在原地。
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這兩年多我自以為的兩情相悅,不過是一場置氣。
是陸靳氣不過裴曼說出國就出國,才找了我來氣她。
怪不得那麼多人追他,他偏偏選擇了我。
原來不是偏偏選擇了我,隻是因為我追得最緊,而他正好需要這樣一個和裴曼置氣的工具,才順手找了我。
不是他選擇了我,是隻要那個人不是裴曼,是誰都可以。
而這些年所謂的甜蜜和幸福,我的赤誠的愛,原來在他心裏,隻是一句:
上趕著。
我縮在墻角,腦子裏一團亂麻。
真的難受到極致的時候,人反而麻木下來,那種心臟攥著的疼、五臟六腑的翻攪都平息下來了。
我隻是感覺很累,累的隻是這樣站著,就已經花光了我全身的力氣。
我甚至一片混沌的大腦還在抽空思考,其實陸靳說的沒錯。
這些年來,確實是我一直上趕著,他從來沒有主動回應過我。
我以為他不說愛是因為害羞,原來他是真的不愛而已。
他愛的,從都到尾,都另有其人。
我忘了那天我是怎麼回到床上的。
那一天晚上,陸靳都沒回臥室睡覺。
我們兩個人一個人在陽臺,一個人在臥室,都在為了自己愛的人夜不能寐。
然而早上再見到他的時候,我還是用力扯出了一個笑容,平靜如常地問他:
「早上你想吃什麼啊,我做荷包蛋給你吃好嗎?」
現在想想,我都很不能理解那時候我為什麼會那麼卑微。
明明我也是一個很驕傲的人。
不過後來我就明白了。
因為那個時候,我太愛陸靳了。
我知道,一旦張口,我就等於給了陸靳一個正當的分手理由。
而我不能失去他,我承受不了。
於是我隻能把破碎的胸膛自己縫起來,在心裏默默流血。
分手之於陸靳來說是一種成全,但對當時的我來說,不啻一場處決。
從那時開始,這場戀愛,就變成了一種折磨。
陸靳和裴曼,他們兩個都是如此驕傲的人,雖然相愛卻誰也不肯先低頭。
這場拉鋸戰恆日持久,而受傷的卻隻有我一個,我被淩遲的鮮血淋漓。
如果說上兩本日記裏全都是明媚的開心,那這一本就全是陰暗的痛苦了。
曾經的我一個人縮在角落裏,心明明已經破碎得不成樣子,卻還是死死地拉著陸靳不放手。
飲鴆止渴。
陸靳,於我來說,就是那一瓶鴆酒。
04
我放下日記。
日記裏的故事我已經全然不記得,那種心情也早就消失了。
這裏記著的似乎不是我的故事,而是一個陌生人的故事,再看的時候我隻覺得可憐又可笑,卻完全不能感同身受。
太蠢了,我捂住臉,我居然有這麼傻逼,這麼丟人的時候。
這種情緒讓我再看到陸靳的時候,不自覺地帶上了恨意。
因為看到他,我就想到我還有像一條卑微的狗一樣的日子,而這個男人就是踐踏我尊嚴的罪魁禍首。
他真的把我變成了一條,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
我看著陸靳蒼白的臉,心想,這他媽的到底憑什麼?
距離陸靳上一次來找我已經過了半個多月,再見他的時候,他變得憔悴許多,帶著一身的疲憊。
他眼下的黑眼圈泛著青黑,下巴還帶著胡茬,滿是紅血絲的眼睛看著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居然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了一絲……懇求。
我心裏冷笑。
怎麼可能呢?
陸靳什麼時候懇求過我,我們之間,哀求的那個人永遠都是我。
不過現在不同了。
我冷冷地看著他,厭惡道:「你不跟裴曼在一起,來找我幹什麼?」
陸靳被我的眼神燙了一下,倉促地低下頭。
片刻後,他沙啞道:「悅悅,咱們談談吧。」
我伸手就要關門:「我和你沒什麼可談的,我們好聚好散吧,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
陸靳擋住門,哀求道:「也不差這一會兒了,我們在一起三年,就算你要散,也得把話說清楚吧?」
我想了想也是,這場感情的落幕需要一個交代。
不是為了現在的我,是為了那個曾經一個人在夜裏把嘴唇咬得鮮血淋漓,不敢哭出聲的姑娘。
我把門打開,讓陸靳進來。
陸靳看起來似乎喝過酒,身上一股酒味重得要命,連走路都有些踉蹌。
他把自己砸在沙發裏,搓了一把臉,聲音是抽煙過多的喑啞:
「悅悅,這幾天你不在我才想明白,我真的放不下你。」
「我願意補償你,」他抬起頭來,雙眼通紅,「你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看起來很難過,就好像一直以來受傷的那個人都是他一樣。
我心裏沒來由地湧起一股怒氣,他怎麼可以以一種受害者的姿態出現!
明明,被傷害的那個人一直是他啊!
我嘲諷道:「陸靳,你是不是腦子也被燒壞了,你不記得你在陽臺上和裴曼說過什麼了?」
陸靳猛地抬起頭來。
我把日記舉起來,一字一句地復述道:
「我和她在一起就是為了氣你,那又怎麼樣,你他媽的不要我,有的是人上趕著要和我在一起!」
「現在是裴曼又和你鬧別扭了?你又需要我這個上趕著的來和她置氣了嗎?」
陸靳如遭雷殛:「你聽到了?」
我冷笑道:「你那麼大聲,聾子都聽到了。」
「裴曼出國把你跟狗似的仍在國內,你不甘心就找了我來氣她,是我這個工具人太好用了嗎?」
「我求求你了陸靳,」我定定地看著他,帶著恨意道,「我和你無冤無仇,之前的三年對你也算是死心塌地了,你跟我有什麼深仇大恨要這麼一次又一次地來折騰我?」
「你換個人禍害行不行?」
陸靳眼裏的痛意一層一層地湧了上來,他臉色煞白,一瞬間所有的血色全都褪盡了。
「不是這樣的,我不是想用你和她置氣,我是、我是——」
他說不下去了,痛苦地抱著頭。
「是,一開始我是抱著和裴曼置氣的心思和你在一起的,我承認。」
「但是這幾天你不在,我突然發現我一次都沒有想過裴曼,我滿腦子都是你,我吃不下睡不著,睜眼閉眼就是你的臉。」
「悅悅,我對裴曼大概隻是一種年少的不甘心,所以成了執念,我現在才認清了自己的心!」
「我是喜歡你的!」他抬起頭來,滿眼哀求。
要是換了之前,我聽到他這話大概會高興瘋了。
日記裏記得很詳細,那時候我實在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就自己幻想,總有一天陸靳會真的愛上我,到時候我就要讓他高攀不起,跪在我面前求我。
可是真到了這一天,那些過往卻全被我忘記了,我心裏毫無波瀾,隻覺得可笑。
遲來的愛,還不如不來,如果這樣輕易地一句話就能抹平那些傷害,那那些深夜的無聲哭泣又算什麼呢?
我看著他,輕聲道:「陸靳,所以呢?」
他一愣。
我繼續道:「你一句看清了自己的心,我就要屁顛屁顛地再回到你身邊嗎?」
「你要道歉的不是我,」我站起身來,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愛你的那個楊悅,早在你因為裴曼把她一個人扔在家裏的那天晚上就死了。」
陸靳渾身晃了晃,眼裏閃過一絲不堪忍受的痛意。
我指著大門道:
「你走吧。」
05
陸靳走的時候失魂落魄,好像有人把他的三魂七魄抽走了,隻剩下一個空蕩蕩的軀殼。
現在我跳出了這段關系,多少能明白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無非就是得不到的永遠都是最好的。
他有多麼愛裴曼嗎?我以前覺得他是真的愛慘了裴曼,現在看也不一定。
如果他真有那麼愛裴曼,完全可以趁這個機會和裴曼在一起。
在我看來他對裴曼的感情和他說的一樣,隻是一個被人追逐慣了的人第一次被甩,不甘心久了就變成了執念。
甚至這份執念都比不上他的自尊,他從來沒有對裴曼低過頭,去挽回過她。
而我呢?
他也不見得有他說的這麼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