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緊我的手,一把將我拉入懷中,「讓我來保護你吧。」他說,「我知道你面對的是什麼,所以,讓我擋在你的面前吧。」
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背,不知為何,我也鼻酸得很,忍了又忍,還是想落淚。
「不用啦,這一次,我想自己面對。」我含著淚笑道,「我申請了國外大學的碩士項目,上個月收到錄取信,手續都辦好了,機票上周也已經買好。我想出去走走,學點東西,再找一份有意義的工作,我今年才27歲,我的路還很長,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事情,或是自怨自艾上面。」
我的聲音很輕,語氣卻很堅定。
紀遠之環抱我的手臂越來越緊,有濕熱的液體滴到我的脖頸上。
上一次有這樣的觸感,還是在我們離婚的那個雨夜,但那場眼淚是為冉染而流的。
「什麼時候走?」他啞著嗓子問。
「明天。」我說,「本來想著,給爸過完最後一個生日,算是報答養育之恩吧,以後大概再也不會來往了,卻沒想到今天鬧得這樣糟糕。也好,我心裏從此便再無負擔了。」
「幾點?我去送你。」
「不用啦。」我拍了拍他顫抖的肩,笑著說,「老紀啊,你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不夠灑脫,可你偏偏愛上了那麼灑脫的冉染,所以註定了會受傷。你看,我都已經在改變了,你也要試著改變哦。」
我再次拍了拍他的背,然後推開他的懷抱,打開車門下了車。
車窗外陽光正好,我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戴上墨鏡,向著停車場裏自己的那輛車走去。
其實我同紀遠之一樣迷茫,無法證明自己害怕的是紀遠之不夠愛我,還是害怕「愛而不得」
這件事本身——我缺乏被愛的自信和愛人的勇氣,但所幸我還年輕,有的是時間去追尋答案。
25.
國外讀書的日子很累,我常常需要熬夜趕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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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國外讀書的日子也很輕松,沒有壓力山大的商業社交,沒有復雜的人際關系,也沒有家裏人時不時的鬧心,我活得簡單而快樂。
也有很多人追求我,尤其是我所在的金融院系,各種精英和富二代一抓一大把,動不動就在我公寓樓下示愛,或是跑前跑後獻殷勤。
但我無一例外都拒絕了,比起愛情來,我現在更想做一份事業—— 不是一份賺錢的工作,而是一份可以令我收獲自信的事業。
宋毅是眾多追求者之一。
跟那些人比起來,他真的算是平平無奇,卻又顯得那麼與眾不同。
他是與我同校的在讀博士生,比我大兩歲。典型的理工男,說得少做得多。
送給我的第一份禮物是一個人體工學坐墊,因為他說經常看我在圖書館熬夜,圖書館的凳子那麼硬,坐久了肯定腰疼。
禮物不貴,但很實用,我就開開心心收下了。
第二份禮物是他自己開發的效率管理軟件,專門為我量身定做,方便我安排學習、趕due以及找實習的時間。
真的好暖!
我十分感動,但還是拒絕了他。
並不是沒有動過心,隻是我現在的目標很明確——搞事業。
從第一年下學期起,我就開始找實習。
不得不說,當紀太太的這五年也不算全然浪費,我的社交能力,口才以及商業敏感度,很快就讓我在頂級投行獲得了一份實習工作。
我行事很低調,為人也很周全。沒有人知道,這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實習生,曾經是C國商業大佬紀遠之的太太,他們隻知道,我的名字叫楚然。
27.
畢業已是三年後了。
參加論文答辯的前一天,我拿到了全職offer,還因為手頭兩個大項目,進去就是VP的待遇。
那天應該是我這麼多年來,真正最開心的一天吧。
答辯結束後,同學們相約去酒吧喝酒。
恰逢一年一度的電影節在這座國際知名的影城舉辦,酒吧電視裏正在直播著明星走紅毯。
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我再次看見了冉染。
她穿著一件帶有傳統元素的深紅色禮服裙。
步態高貴大方,笑容春風滿面。
身在一個媒體爆炸的時代,我自然逃不開她的消息,這三年來多多少少也聽了一些。
她真的很棒,兩年前從歌手界進軍影視界,隨隨便便就將國內大獎拿了個遍,還真是無論做什麼都可以閃閃發光。
周遭的同學們都在議論紛紛,說由她主演的這部跨國投資電影,拿下了今年的票房冠軍,她今天也特別有望獲得金獎。
欣賞一個優秀的同性其實是件很愉悅的事,我舉起酒杯,遠遠地向她表示祝福。
「Good luck。」
酒入咽喉的一瞬間,我忽然想起了紀遠之。
這麼重要的日子裏,不知道他是否會前來陪伴冉染,亦或是像從前那樣,遠遠觀望?他是否此刻就在這座城市,也曾經走過這條著名的酒吧大道?
三年了,我們幾乎沒有聯系,這似乎成了我們離得最近的一次,但對我來說卻恍如隔世。
「也祝你好運吧。」我在心裏默默念叨著。
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我邊喝邊跳舞,開心得不亦樂乎。
28.
宋毅跟我求婚了。
就在酒吧放鬆的那晚,我喝至微醺,他送我回家。
到家後他給我做了夜宵,又泡了蜂蜜檸檬水,然後坐在我家沙發上,鄭重其事地拿出了一本相冊。
他給我講他從小到大的經歷,講他爸爸媽媽的恩愛日常,講他對於未來的規劃和理想——他在知名大學找到了助理教授的工作,就在我即將去工作的那個城市。
他說,他對未來的計劃裏有我,從一年前就開始了。
相冊最後那一頁有一個掏空的格子,裏面放了一枚戒指,他單膝下跪,問我願不願意。
該讓我怎麼說他才好呢?做任何事都嚴謹而可愛,就連求婚也是,恨不得做它幾十頁PPT,實在是可愛。
他會是一個好教授的,也會是一個好丈夫。
那一晚,我在清醒的狀態下答應了他。
29.
這與我第一段婚姻實在很不一樣。
投行的工作很忙,我早出晚歸,常常需要加班甚至出差,而教授的工作時間則相對靈活很多。於是照顧家裏的那個人成了宋毅。
每頓飯都變著花樣給我做,我成了投行裏那個唯一帶飯的C國人,同事議論紛紛,但他們更多的則是羨慕——畢竟熱乎乎的愛心便當,哪裡是冷冰冰的三明治可以比的。
寒暑假的時候他也會陪我出差。
三年時間裏,我們的足跡就繞著地球走了一大圈。
再次跟紀遠之相遇,是回國參加一個行業峰會的時候。
圈子就那麼大,我們在酒桌前意外碰面。
他身邊有一位長相溫婉的女子,神態優雅,舉止落落大方,胸前名牌上寫著「紀太太」
。
不知是家裏塞給他的又一個聯姻對象,還是他的真愛。
似乎也沒有什麼好敘舊的,我不想讓紀太太多心,覺得我跟他之間還有什麼,於是招手叫來了宋毅。
「這是我先生,他是M大的計算機科學教授。今天是來陪我出差的。」我微笑著介紹。
宋毅逃不掉他的學者本性,被紀太太客套一下,就開始滔滔不絕講起他的研究。這種專業領域的事情連我都不太懂,平日裏多少會有些不耐煩,講著講著我就拉著他跑偏。但紀太太卻可以全程保持禮貌的微笑,聽得很用心。
紀遠之則一言不發,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紀太太終於看不下去了,她拿過紀遠之手裏的杯子,笑著嗔怪:「別貪杯哦,小心晚上失眠。」
恍惚間,我仿佛看到了幾年前,我和冉染相遇的那場宴會。
大概是我多心了吧,紀太太和他也許是真愛呢?我看見紀遠之攜了她的手,笑著告辭,然後帶她轉身離去,在一個公開而隱秘的角落裏,他吻了她的額頭。
紀太太笑得很開心。
真好,每個人都值得擁有幸福吧。
我握住了宋毅的手,與他十指緊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