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寂靜得針落可聞。
高臺上想要出言呵斥的領主,包括趴在附近露臺上看風景的貴族們,全部人都傻了。
戴雅:“這座城市真是給了我好多驚喜啊。”
她看過幾本精神魔法的書籍,和諾蘭也探討過一些內容,這種程度的催眠隻是相當基礎的,畢竟對象的精神力弱得可憐——這點她能感知到,因此才敢放出魔法去搞他。
隻是,她本來以為對方會說一些“結婚又怎麼樣老子照樣去嫖去玩”的內容,沒想到——
“你!”
那人稍微清醒了一些,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臉色變來變去。
他早聽聞新任主教是個外地人,隻是來烏雲城混資歷的,過不了多久就會走人,這小姑娘來頭極大而且年紀輕輕,說不定也沒什麼見識。
他仗著自己長得不錯,想在對方身上討點好處,聽聞這位主教大人連舞伴都沒有,就自以為可以成功,還在同伴面前誇下海口,沒想到忽然冒出來一個精靈,把計劃都打亂了,所以才上前挑釁。
“你用了什麼妖術!”
他慌張地擺手,看向周圍的所有人,包括在高臺上滿臉憤怒的領主,“叔叔,你別聽她胡說,不不不,別聽我胡說,我剛才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都是這個女人控制了我!對,是她——”
下一秒,男人忽然捏碎了手中的酒杯,然後驚恐萬分地嚎叫起來!
他的聲音不是很大,而且喊了一半就被迫中止。
一根稜角尖銳的樹枝從他口中湧出,猙獰的枝杈不斷向上生長,每一片樹葉都被鮮血浸泡得通紅,他恐懼又絕望地張大了嘴,血不斷從嘴邊湧出。
他徒勞地伸出手,想去觸碰什麼東西,卻隻能抓到一團空氣。
人們聽到奇怪的摩擦聲,還有骨骼震動、內髒破裂的聲音,源源不斷地從他體內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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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枝條從他的四肢裡延展而出,長短不一或粗或細的樹枝,一根根一簇簇地毫不停歇地生長著,刺破了他的肌肉和皮膚。
鮮血淋漓的枝條和樹葉暴露在空氣中,血滴不斷墜落在地面上。
短暫的死寂之後,周圍開始響起尖叫聲,不過很快,大人們捂住了孩子們的嘴巴,年輕的小姐少爺們也自行閉嘴了,隻是滿面驚恐地望著那個木精靈。
——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能看出這是木系魔法。
而且如此殘忍的魔法,在魔法公會歸類的範疇裡,恐怕會被劃為黑魔法一類,一般人在學院裡或者在市面上流通的魔法書籍裡,大概也是找不到相關咒語的。
精靈們就不是了。
這個黑發綠眼的精靈,顯然是森林精靈,他們對木系魔法的理解層次更高,很容易脫離咒語,讓木元素們完成各種普通法師無法做到的魔法。
烏雲城這樣的地方不會有真正的大貴族,塔樓上聚集的都是最底層的下級貴族親眷和少數富商及望族——就類似戴雅出身的世家,隻是大概還要差一些。
如今他們都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精靈這個種族同人類一樣,有好人有壞人,有的人軟弱可欺,也有的人天真善良,也有的人,像是新任主教帶來的舞伴,絕不好惹而且手段殘忍。
現在,那個容貌昳麗身材修長的木精靈,正若無其事地站在一旁。
他臉上沒有憤怒也沒有快意,好像無事發生一般,這種表現更讓人覺得心頭發冷。
周圍的許多人開始下意識後退,有些人看著那個倒霉鬼的慘狀,甚至直接趴在露臺的欄杆上,一低頭吐了出來。
一旁震驚的領主也緩過神來。
他自詡和戴雅也有點交情,至少他曾經請這位主教大人還有凌旭閣下一起赴宴,因此湊了上來,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姿態。
“大人,我這個不成器的堂侄被他的父母慣壞了,平日裡就不幹好事,沒想到竟然犯下命案,我們都以為他的妻子是病逝,沒想到——”
領主猶豫了一下。
他其實也不太確定這個木精靈到底是男是女,看著更偏向前者,但是萬一喊錯就很尷尬,幹脆用尊稱了。
“還要多謝這位閣下出手了。”
戴雅知道這位領主非常厚臉皮,這挑事的男人顯然是他們家族出來的,領主知不知道他毒死妻子還是兩說,眼下就想著推卸責任,還感謝別人出手。
——懲治罪犯明明是他這個領主該做的事。
她有些心累地搖搖頭,“我希望下次這種事不再需要別人的幫忙了,無論是將那些犯人從人堆裡挑出來還是整治他們。”
周圍一片寂靜。
有些人想起前陣子的聽聞,關於這位主教大人聽說一個狼魔叼走了李家的小少爺,結果她不但不去救助,反而在翻了李家少爺之前的審判記錄後大怒,放出話來說哪怕這人活著回來也要剁掉他的腦袋。
那次判決結果其實也是因為證據不足,李家將受害人的左鄰右舍都收買了,拒絕被收買的那些也被威脅,最終沒人能作證——再加上領主忌憚他們家和陸家有些關系,最終就那麼糊弄過去了。
戴雅這番話其實就是在暗示那件事,她不信這個領主聽不懂。
果然,面向憨厚的烏雲城領主頓時扯出一個笑容,開始忙不迭地連番賠罪,並說他已經集齊了證據,李家的幾個主人如今全都下獄了。
戴雅:“……”
這家伙動作還挺快。
她實在懶得再和這些人糾纏,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轉身拉著一直默不作聲的精靈走人了。
那位精靈法師傲慢地抬著下巴,似乎不屑於和任何人對視,鑑於他比這裡所有人都要高,擺出這種姿態時更顯得目中無人。
此時他倒是低頭掃了一眼,目光從女孩纖細的手指上掠過,也沒甩開她的手,隻是任由著小姑娘將自己扯著往前走。
樓梯上本來還有從大廳裡出來吹風的人,此時一個個全都心情復雜,剛剛見證了那個精靈的殘忍手段,眼見著這兩人走過來,連大氣也不敢喘,等他們離開才松了口氣。
戴雅脫掉制式子殿主教外套,隨手塞給舞廳門口等候的侍者,露出一席精致的白色裙裝。
那場血案發生在露臺上,大廳裡還一片祥和,四處回蕩著悠揚的樂曲,人們恍然未覺,隻有少數人被剛回來的好友親戚拉住耳語,然後臉露驚駭。
大廳周圍擺著各種熱氣騰騰的食物,從各類灑著香料的烤肉到椒鹽炸脆的魚條,還有各式各樣五彩斑斓的甜點,酒桶裡裝著冰鎮的麥酒和葡萄酒,空氣裡都充滿了濃鬱的香氣。
“抱歉讓你經歷那些事。”
戴雅剛接滿一杯酒,想要遞給身旁的精靈,後者看著玻璃杯中搖晃的酒液,毫不掩飾臉上的嫌棄。
“道歉我接受了,現在,過來。”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面前的女孩,然後姿態優雅地轉身,向大廳外側的觀景窗臺走去,“我不想站在這些人當中。”
第96章
戴雅默默收回想要遞酒的手,端著杯子跟他走到窗臺邊上。
精靈停了下來。
透過朦朧搖曳的紗質簾幕,依稀可以看到有一對情侶站在月光裡接吻,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忽然分開了,然後拉著手到大廳裡吃東西去了。
戴雅:“……你都是這樣用精神魔法的嗎。”
“魔法。”
他慢條斯理地說著,一邊先行邁步走上窗臺,在白石欄杆前站定,“它隻是幫你達成目的的工具。”
黑發男人沐浴在清冷的銀色月輝中,側影美得如詩如畫,如同童話裡深林秘境中閃現的神靈。
“……”
戴雅意識到自己沒必要和他爭論這種事,“曾經有一個人告訴我,聖術和魔法都是一種手段,去使用這世界裡已經存在的各種力量,就像光之力,就像元素精靈——再結合你的言論,差不多可以寫一篇論文了。”
“這就是為什麼人類總是在魔法一途的學習上沒什麼收獲。”
精靈毫不客氣地點評道,“關於魔法的理論,這就是典型的浪費時間的舉動,青瑩那個傻孩子——”
戴雅頓時側目,“浪費了很多時間在學習理論上?”
“你要說她沒有這麼做嗎?”
“我是覺得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戴雅不贊同地說,“而且理論課程的開設對部分人類或者獸人而言是有意義的——有些人自己看書就能學會很多咒語,有些人則必須去看魔咒的理論,關於發音方式,魔力的運行,如何與元素精靈溝通的技巧等等。”
“廢物。”
精靈言簡意赅地說,“這樣的人應該有自知之明,他們在這條路上走不遠的。”
“總之,我覺得青瑩也知道她可能不需要那些理論——”
“她當然不需要。”
精靈淡定地打斷了她,在小姑娘投來質問的目光時繼續說道:“因為是我教了她魔法,她也許在這方面不是絕無僅有的天才,但也不需要那些累贅的人類理論。”
戴雅張了張嘴,“你是?”
她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沒問他的名字。
在他們見面已經幾個小時,並且這期間大部分時間都在談話之後——
“你是她的魔法老師,還是她的父親?”
“這不難猜,對吧?”
精靈俯視著她,那雙深邃攫魂的碧綠色眼眸,如同蒙上夜晚陰翳的靜謐綠林,點點星光散射其中,美得驚心動魄。
“雖然我在你心裡大概隻是一個孤僻古怪又不合群的老魔法師,你覺得我很可憐才邀請了我——來看這些糟糕的人類,順便再被其中的某個敗類挑釁一下。”
戴雅:“……看來這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肯定的了。”
她感覺自己的腦袋都要炸了。
這個毒舌又傲嬌的家伙仿佛真是那個目中無人的精靈王陛下——
畢竟除此之外,還有誰敢把公主殿下喊成傻孩子?
更何況對方已經承認了。
“你,陛下,其實我也不是一點都沒猜到。”
戴雅心情復雜地說。
短暫的震驚過後,她也很快冷靜下來,畢竟是早就經歷過大風大浪——不但一定程度上承受了龍神的降臨,還和神降對象互相吐槽過的人。
“你真的很漂亮,”她很坦然地說,“而我聽說翡翠王國的國王陛下……嗯,稱得上是風華絕代,所以,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在想,還有哪個精靈的顏值能比你更高嗎?”
青鬱微微挑眉,對這番吹捧沒有發表意見。
事實上,他能分辨出對方說的是真話假話,而戴雅確實是實話實說,她對精靈王的人品和能力沒什麼清晰的概念,然而外貌這一點卻毋庸置疑——好看就是好看。
“不過你居然承認了,”少女低聲嘟囔了一句,“我以為無論你是國王陛下,還是靜語森林王庭的哪位大人物,都不會想要說出自己的身份,或者說不屑告訴我。”
“我為什麼會那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