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沒有你父母的配合,憑你一人,並沒有本事做出那種事。”
黑發藍眼的青年佇立在悽清月色裡,露出一個快意的微笑,“是啊,沒有人會為一隻魔獸幼崽出頭,那些人都像你們一樣,認為貴族連平民都可以隨意找個借口殺死,更遑論魔獸。所以想要報仇,我們隻能自己來——至於帝國貴族?你們全家加在一起,在我眼中也沒有你口中所謂的‘畜生’重要,所有參與此事的人都要付出代價。”
侯爵小姐震驚又憤怒。
她將魔獸幼崽殺死、還做成烤肉送到凌旭嘴邊,自然是為了報復。
那頭成年的雪原狼犬有七階的實力,而且時時刻刻黏在凌旭身邊——就算偶爾他們會分開,但除非祖父親自出手,其他人縱然能戰勝高階魔獸,想要悄無聲息將之殺死也不可能的。
所以她才會選擇殺死那隻狗崽子。
那隻幼崽牙齒利爪尚未長全,皮毛骨骼也還沒變得刀槍不入,見了人隻會軟綿綿地打滾撒嬌,最後被打斷四肢,身上插滿利刃、也隻能躺在血泊裡嗚咽哀鳴。
“那樣脆弱、那樣無力——”
侯爵小姐眼中滿是怨毒,厲聲說道:“沒錯,我父母幫我騙了那些愚蠢的佣人,還幫我制住了它,我捅了它二十七刀,直到它身上再也沒有一塊完好的皮毛,再沒有一處能繼續插刀,它叫得好慘,但是它越痛苦我越開心,我從出生至今二十餘載,從未被誰如此冷落薄待!凌旭,你為一頭畜生與我退婚,我就要挖你心肝!可惜你不喜狗肉的味道,不過那隻狗崽子,我與我父母分食了,一口都沒有浪費!”
“原來是這樣啊。”
凌旭側首看向站在屍體上的桃子,“最初留你到現在,隻是想讓你體驗一下桃子當時是怎樣的感覺。”
話音落下,大劍在空中劃出一道凜冽的光弧,在侯爵小姐的慘叫中,鮮血潑灑滿地。
青年冷淡地歪了歪頭,淚水劃過眼角時,神情也未曾變化,“既然知道當時的情況,那事情就會變得更有意思了。”
……
後來,那位劍之塔的副院長趕來了。
現場滿地殘狀,半個花園都被染紅,腥惡血氣肆意彌漫,侯爵小姐躺在地上,身上二十七處劍傷,處處都不曾致命,最終還是死於失血過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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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湊巧的是,那日大祭司們都去聖城了,帝都總殿裡的聖職者們,再沒有誰能救治已經完全死去的人。
卡多在盛怒之下追殺凌旭。
悽厲的冬日月色裡,凌旭狼狽逃竄渾身重傷,最終他在帝都郊外無路可退,將不斷掙扎的桃子抱在懷裡。
其實比起牢牢抱住自己的伙伴,他更想放開手,讓桃子離去。
然而他知道,一旦失去桎梏,桃子必然會擋在他的身前。
——他寧願用自己的身體承受這一擊,隻要桃子沒事就好了。
他緊緊抱住哭泣的魔獸,身後升騰起冰雪凝成的劍像,空氣裡溫度驟降,霜雪氣息彌漫開來。
下一秒,劍像被一劍劈碎。
崩裂的劍氣四處流散,粉碎的冰晶紛亂迸濺,如同流離煙火在夜色裡炸開,郊外大道上燈光被反射出斑斓輝彩,落入青年霜藍的虹膜中。
卡多的劍不曾停滯。
他打碎了凌旭最後的劍像,手中長劍一往無前地刺向後者,劍刃上焰光暴漲翻騰,如同怒吼咆哮的火海,誓要將敵人吞噬焚燒。
……
“你最終還是逃掉了。”
烏雲城淪為廢墟的小鎮裡,葉辰沉默著聽完了整個故事。
“……某種意義上說,我沒有,他殺了我,隻是我又被救活了。”
凌旭意味深長地微笑起來。
第85章
森冷夜風吹過城鎮的斷壁殘垣,廢墟中回蕩著怪異的呼嘯,將他們的聲音都變得破碎模糊。
“教廷的人救了你?”
葉辰這樣問道,但他內心其實已經確定了這個答案。
以凌家和總殿的關系,及時請哪位大祭司出手,將瀕死的人救活是完全可能的。
酒館屋頂上的凌旭不置可否地笑了一聲。
“你沒法理解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對嗎,一個魔獸崽子,怎麼比得過女人重要?”
這話落在葉辰耳中莫名很讓人難受。
他扯了扯嘴角,“如果是我的話,我會保護我在意的一切——”
葉辰忽然噎住了。
凌曦現在不知去向,她不就是他最在意的人之一嗎。
凌旭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顯然是知道對方的話語為什麼戛然而止。
“你總覺得我看不起你,這是真的,但不是因為你的平民身份——出身是沒法改變的,就像種族和長相,因為這些歧視別人是非常奇怪的。”
葉辰猛然抬頭。
這話何曾熟悉。
——我不會因為生而無法改變的東西瞧不起任何人,種族,長相,家世,或者修煉的天賦。
數月前,他與戴雅在瑪瑞城劍師公會初遇,後者就曾這樣說過。
“我不希望你和凌曦在一起,是因為我知道你在利用她,你也並不愛她,不,別解釋。”
凌旭抬起手,制止了葉辰即將衝口而出的話語。
那一瞬間,葉辰感覺十分壓抑。
他當然不是容易被牽著走的人。
然而,對方舉手投足間流瀉出的怪異感覺,還有那雙泛著妖異青芒的眼眸,這無比詭譎沉重的氣場,隱隱壓得他有些難以喘息。
凌旭輕慢地笑了一聲,“最初我以為你是利用她的身份,後來——其實事實也差不多,隻是誰想到你的目的是遺跡地圖呢。”
“這就是緣由。”
葉辰並沒有暴跳如雷地反駁,不過他顯然在壓抑著怒火,隻是強壓著沒有拔劍衝上去,“你在報復我,所以你才會出現在這裡——趙家的地圖也落到了你手上,對吧。”
他不久前才得知第二塊地圖殘片在趙家。
那是凌曦和他最後一次談話,說完之後,公爵小姐心灰意冷地離去,隻是那時葉辰沒察覺對方的異樣。
或者說,他感受到凌曦的情緒,卻隻以為對方是輸給了戴雅而不開心。
在前來烏雲城的路上,葉辰還不知道凌旭已經到了這裡。
直到他感應到對方的精神力出現,然後就被這位劍尊閣下堵在了廢棄的城鎮裡。
凌旭為什麼會出現在烏雲城?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南部小城——
當他提起地圖殘片的時候,葉辰就得到了答案。
這人就是為了報復自己。
“戴雅是我的表妹,”凌旭蹲在酒館房檐上,手搭著膝蓋,臉上的微笑十分耐人尋味,“她很喜歡桃子,她把桃子當成朋友、伙伴、甚至家人,像是尊重一個人一樣對待她。”
葉辰:“……”
他確實不知道他們之間還有這種關系。
不過,為什麼會忽然提起戴雅?
雖然覺得有些莫名,因為他不知道戴雅被丟到這裡負責神殿了,但他還是下意識感到憤怒,尤其是對方話語中蘊含的意味。
葉辰的腦子越來越亂,總覺得有什麼重要的事被忽略了。
不過,那種沒來由的憤怒,依然促使他先行動手了。
他一震手腕,銀色光輝朦朧暈開,一縷劍刃的寒芒流瀉而出。
大劍鋸齒狀的側刃猙獰兇惡,劍刃上纏繞著四五種斑斓的光絲。
這是一把王器。
墨瞳曾經帶他進入過前暗精靈王室的藏寶庫,那裡遠離陰影山脈,因此在王室覆滅時也未曾被教廷的人發覺。
葉辰在那裡面得到了許多好東西。
同一時間,凌旭也拔劍了。
當然,拔劍隻是一個形容,因為他的武器並沒有劍鞘——
他的佩劍,帝國聞名的靈器飛霜,這把曾經在天梯賽裡,擊敗過無數天劍師和魔導士的大劍,此時終於現出了真容。
靈器能完全變形,此前隻是圈在他手上的一枚指環。
此時,飛霜一寸一寸緩慢顯形,霜白色的劍氣四溢彌漫,城鎮的廢墟裡卷起砭骨寒風,細碎的雪花在風中打著旋飛舞飄散。
那把劍通體純白,刃身長而輕薄,甚至還隱隱有些剔透,像是由純澈冰雪塑成。
葉辰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原地。
凌旭輕飄飄地拎起大劍,旋身擋住了從天而降的攻擊。
兩把大劍互相抵住,他微微抬頭,看清了對方銀青色劍刃上的刻字,“斬風,這是你的劍名嗎?我不太喜歡。”
葉辰:“……”
他說什麼?
然後,對方輕描淡寫地一揮手,輕輕松松地將葉辰甩飛出去。
後者的身影消失於半空中。
凌旭神情不變,手腕一轉,絢爛的光芒向後揮灑而出。
葉辰也許還不算一個完美的空間法師,但他對短距離瞬移的掌控極為精準,下一秒就出現在凌旭身後。
霜白的冰系劍氣迎面而來,空中寒氣爆射,溫度驟降。
葉辰迫不得已隻能陷入守勢,他不能使用那些太過明顯的屬性劍氣,那樣就會暴露——
“你能吸收別人的劍氣,對吧。”
在對方震驚的眼神中,凌旭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早就看出來了,這種事總會有破綻的,你也不用留手,讓我看看你的本事,有沒有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