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輕聲說,也不再去詢問究竟是怎樣的代價,那已經不重要了。
“這個地圖我記住了。”
凌旭隨手抓起獸皮和地圖,將其攥成一團,然後稍一用力,隨著吱吱嘎嘎的冰霜凝結的聲音,這些年代久遠的物品覆上霜凍,然後又被捏得四分五裂,最終變成細碎的冰屑。
戴雅轉身打開窗戶,外面的風席卷而來,這些破碎的粉末被吹得紛紛揚揚飛舞,最終消逝在空氣中。
“你也不用愧疚,這東西對他們而言毫無意義。”
凌旭看著正失神凝望窗外的小姑娘,“趙延的女兒是個水系法師,親和力高等,我認識皇家魔法學院的院長,讓她去帝都上學就好了。”
戰士世家出法師比較少見,然而隻要祖上曾和外族——尤其是精靈聯姻,這種事就很正常。
事實上,對於趙家而言,用一個沒人需要的地圖,換一個去帝都學習的機會——皇家魔法學院師資力量極強,學生們都非富即貴,學校從不施加壓力,但假如想認真學習,也能得到極好的資源和各種機會。
對於那些天賦沒有優異到被祈願塔看中的法師來說,是個相當不錯的選擇。
隻是他們招生名額有限,再加上條件並不是很高,所以許多人滿足標準但身份不夠,也依然錄取無門。
“確實,”戴雅點了點頭,“假如她有意加入教廷的話……我倒是可以試試能不能讓她留在帝都總殿。”
總不能隻讓他還人情吧,誰還沒個關系了。
凌旭淡定地看了她一眼,“隨你,或者晚上你親自問問吧。”
“為什麼?晚上他們會請我吃飯還是怎麼?”
“是啊,”公爵少爺一臉莫名,“你不會以為他們早晨沒來,就是真的不打算見你吧,怎麼也要給你點時間,再說哪有一早請客的?”
戴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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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是我太年輕。
下午的時候,她再次接到了聖騎士的報信,東郊的村莊被惡魔襲擊了。
戴雅火急火燎地趕過去時,現場已經一片混亂。
遠遠就聞見嗆人的燒灼氣息,還有閃耀的火光和升騰的煙霧,小半個村莊都燃起了大火,村民早都避到遠處了。
一個怒魔正在廢墟裡發瘋。
他的身軀像是巖石組成,臉上的五官並不分明,隻能看出兩團火球般的眼睛,還有鋸齒狀尖牙的嘴巴,而軀殼表面泛著通紅的火光,還有蒸騰般的熱氣,不斷從體表散發出來。
怒魔智商不高,大多數時候甚至無法交流,隻會燃燒或者吞噬周邊的一切。
不過,雖然隻是個低階惡魔,但是怒魔身軀極為堅硬,一般的五階六階戰士都無法破防。
最多能把它打飛,但是很難做到實質性的傷害——他們的劍氣可能都無法在怒魔身上留一道深深的刻痕,更別說將它大卸八塊了。
七階的戰士和法師倒是有可能傷到他,但通常也是冰或者水屬性的劍氣魔法才能做到,假如沒了屬性克制,那傷害也會大幅降低。
“吼——”
怒魔發出一聲憤怒的嚎叫。
它站在於火焰焚燒中傾塌的房屋上,木質的梁柱被燒斷,半截倒在了噼裡啪啦燃燒的烈焰中,勉強支撐起斜陷的屋頂。
惡魔那兩團火球般的眼眸,越過遠處哭泣尖叫的村民,在某個地方凝固。
火舌猛地蹿高,癲狂的烈焰失控地搖擺著,忽然間大火暴漲,如同一團炸開的光焰般,接連吞噬數座房屋。
然後,蒼白的火光從天而降。
——狂怒的烈焰被一刀斬碎。
炙熱的氣流四處迸射,火團紛飛碎裂化為凋零的灰燼,像是虛弱墜落的雨星,很快消失在空氣中。
年輕的聖職者持刀佇立在另一尚且完好的屋頂。
她白色的外衣上,蔓延開漂亮的金色月桂葉花紋,映著灼灼火光煥發出耀眼輝芒。
人類和惡魔隔著十幾座房屋遙遙對視。
風卷著煙火氣息吹拂而來,少女額前垂落的發絲被撩開,露出黃金桂冠花葉絞纏的紋飾,還有隱隱燃起蒼白光焰的眼眸。
惡魔對於普通人或者那些修煉劍氣和魔法的人,都是很難擊敗的。
但是聖職者除外。
剛才那一刀不是為了耍帥,隻是怕火勢更大,會燒到那些尚未被火海吞沒的房子。
接下來,那些距離較近的村民,眼睜睜看著年輕的姑娘抬起手,刀鋒燃著一線白色火焰的利刃揚起,直指遠處咆哮的惡魔。
“我以我主無上光明神之名宣誓,懲戒墮入黑暗的不潔生靈,神聖之火將從汝體內發出,將汝之汙穢身軀焚成灰燼——”
怒魔忽然發出一聲悽厲的嘶吼。
它身上那些巖石般的肢體縫隙中,開始閃爍起白色的光芒。
這些火光不斷湧動溢出,轉瞬間化作暴漲的神聖白焰,吞沒了惡魔堅硬的身軀。
世界陡然安靜下來,隻剩那些燃燒的聲音。
被火焰吞噬的房屋、被聖火侵蝕的惡魔身軀,都化作火的柴薪,迅速地被無情瓦解。
戴雅對這場景早就習以為常,她燒幹的惡魔太多了。
不過怒魔還是第一次見——
迷霧森林裡全都是樹,怒魔很容易點著周圍的東西,在森林裡很容易暴露,一旦有大範圍燃燒的地方,很快會被那些駐扎在附近的聖職者發現,所以怒魔往往是第一批被清理掉的。
這時候,兩隊聖騎士才姍姍來遲。
兩個小隊長見她安然無恙不禁松了口氣,開玩笑,要是這位在烏雲城出了什麼事,那位紅衣大主教恐怕會把他們燒得一幹二淨。
他們倒不是覺得新任主教應付不了一個低階惡魔,畢竟大家都看到這小姑娘身上的聖火徽記了,隻是擔心還是會擔心。
尤其是接到報告後,這人問了村莊的名字就轉身衝出城了——當時聖騎士們還擔心這家伙能不能找到路呢。
戴雅當然能找到路。
她看過整個烏雲城包括轄區的地圖,對周圍這些地方都有數,再加上怒魔燒了村莊,隔著好遠就能看到火光,所以連馬都沒要,直接用劍氣趕路跑過來了。
“這裡有什麼水系法師嗎。”
戴雅問小隊長們,“還是他們自己負責滅火?”
“那可不是我們的事,否則我們要累死了,這村裡似乎有幾個士兵……”
小隊長中的男性回頭看了一眼,“呃,可能都死了,我派人去鎮上喊士兵幫他們吧。”
戴雅點了點頭,“所以沒我們的事了,對吧?”
女性小隊長擔憂地看了她一眼,顯然是發現這位主教大人沒經歷過類似的事,“您最好快點從這裡離開,您不知道這裡的人……”
小隊長話音未落,那邊的哭嚎聲越來越大。
村民們都避到遠處,然而在這之前,他們當中早有傷亡。
此時此刻,有人抱著親人屍體慟哭,有人跪倒在燃燒的房子前,還有個姑娘正跌跌撞撞地走過來,途中差點被燒斷的橫梁絆了一跤。
“你為什麼不……”
那個女孩哭得滿臉鼻涕眼淚,身上衣服沾染了泥土,倒是沒有其他傷口,“如果你們早點來……也不會死……我……”
戴雅:“……”
她這才知道原來通用語也有口音。
她大致上聽懂對方是在責怪他們來晚了,導致某個人死了,其他的就不知道怎麼回事了。
“她的未婚夫是剛才犧牲的士兵之一。”
剛才說話的小隊長解釋道,大概是看出戴雅沒有聽懂,“不用理他們。”
那個姑娘聽到前面那句話時聲音更大了,她似乎想撲過來,隻是被其他的聖騎士用未出鞘的劍擋住了。
“這裡要是有傷員的話,我……”
戴雅頭疼地轉身,恰好看到熟悉的身影。
凌旭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此時抱著手臂站在路邊的樹蔭裡,對她微微搖了搖頭。
“嗯,如果有重傷的給個治愈術,至於其他的,我記得按規定陣亡的帝國士兵有撫恤金……是吧?”
小隊長連同周圍的聖騎士們再次暗中松氣,他們就怕這個新來的爛施好心。
“……是的,大人,其他的就是領地負責人的事了。”
聖騎士們很快發現了遠處的凌旭。
烏雲城這種小地方什麼事都傳得很快,新任主教的貴族表哥從帝都趕來了——在前者上任的第一天,還不是不放心嗎?
大家各自傳遞一個心領神會的表情,紛紛遠離了戴雅。
貴族間這些關系親昵的表兄妹,說是親戚,其實都是聯姻對象、或者早有感情然後在一起的。
戴雅注意到他們的眼神,但她也懶得解釋,或者說沒心情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她走到凌旭面前,“快回去吧,桃子一個人呢。”
後者頓時無語:“她不是一個人。”
戴雅:“無所謂了,剛才那是什麼意思?”
“今天這裡發生的事很快會傳回去,晚上趙家也請你赴宴,別讓他們覺得你是個好拿捏的傻瓜,這種小城市裡糟心的事多了。”
戴雅點了點頭,“……謝謝你跑一趟。”
聖騎士們多帶了一匹性格溫順的魔獸馬,雪白的皮毛油亮,四蹄環繞著煙青色的風霧,跑起來極為輕快。
這匹馬的主人也是聖騎士,隻是犧牲在某次戰鬥裡,契約魔獸失去了伙伴,隻是還願意幫助其他人,因此留在了聖騎士的營地。
戴雅的劍氣再跑回去也沒問題,隻是這回沒必要這麼著急了,於是她跳上馬,沒怎麼糾結地邀請了自己的便宜表兄。
凌旭也從善如流地上馬,坐在她身後。
一位劍尊閣下的身手,在馬上倒立著疾馳回城都沒問題,戴雅也不用擔心他不扶自己會坐不穩,摸摸魔獸馬的鬢毛就輕柔地拉起韁繩。
“糟糕的事?你是在去趙家府邸探險的時候聽說了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