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您是否在聆聽,因為我知道在這片大陸上,每天都有人通過儀式,成為您的追隨者,每時每刻有許多人同時在向您祈禱。”
聖職者入門的神恩三儀式,並不隻發生在學院裡。
在任何一座神殿,無論是總殿分殿還是子殿,都有資格賜予聖職者的身份,隻是那些人不會經歷學院的系統學習罷了。
“他們都說成為聖職者不能有任何私念,不能懷著‘想要得到力量’諸如此類的念頭,必須是發自內心地想要侍奉神祇,願意為您奉上身心。”
少女輕聲囈語道,“您是有著萬年壽命的神祇,我相信您比我更了解人類,或者這大陸上的任何一個智慧種族,有多少人能無私無求地奉獻呢?即使他們不曾懷有我的想法,哪怕隻是想要尋求精神的寄託、或者將侍奉神明當成他們存在的意義,但這何嘗不是另一種目的呢?”
無論光明神是否了解人類,戴雅都比其他的人類更了解光明神。
那樣發自內心蔑視這個世界,視萬物為蝼蟻的存在,在他的眼中,那些真正懷著熱忱之情、將身心都託付於他的追隨者們,也許才是笑話吧。
他又不是魔鬼,根本不會稀罕追隨者的靈魂,他也不是色情狂,更不在意追隨者獻上的肉體。
“我懷有我的意圖,我想得到你的眷顧而獲得力量,我承認這一切,但我也相信,有**之人,也會有堅定的信念。”
她的腦子有些混亂。
一時想起諾蘭說精神力超高等意味著言語可上達天聽,一時又覺得這不太可能,或者說即使從理論上能做到,光明神也會把這些聲音主動屏蔽。
不然他早就煩死了吧。
精神力超高等縱然罕見,放眼整個大陸,也絕不止百八十個了。
戴雅不確定地想著,她覺得自己不能說出“有一天你會被一個人類打敗”這種話,否則她可能直接會被天降聖火燒死。
畢竟萬一光明神真的聽到了她說的話呢?
但他根本不會相信吧,畢竟他是世上最強的神祇,他已經擊敗了所有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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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戴雅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她總覺得自己很難像是其他的聖職者一樣崇拜光明神,因為她早就認清了對方的真面目,然而,即使後者沒有完美高尚的品格,他的力量卻毋庸置疑。
譬如說在原著裡曾提過,舊神的隕落並非意外,而是他親手將那些神祇全部幹掉,包括與他同為至高神的黑暗神——黑暗神的女兒因此流落到大陸,後來與男主結識,才慢慢將這些陰謀揭開。
在這個世界裡,戴雅無數次地意識到力量是多麼重要的存在。
她所經受的所有嘲諷和惡意,歸根結底也隻是因為,葉辰變強了,所以她就成了錯的一方。
“我也確實發自靈魂地崇拜著您,因為您的諸多光輝事跡。”
無論是你在小說裡暴揍男主,還是你一直對男主不屑一顧,覺得他就是個走了狗屎運的人渣,沒錯,他就是。
“您無可匹敵的力量——”
打遍各個位面無敵手。
“您寬廣的胸懷——”
世人皆為蝼蟻渣滓,誰都瞧不起。
“您偉大的信念——”
搞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陰謀,雖然我沒仔細看文,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總之應該很厲害。
聖堂兩側並非是繪著神話傳說的花窗,全是澄澈透明的水晶牆幕,溫暖的日光傾瀉滿室,戴雅佇立在魔陣之中,光幕隔絕了聲音卻未曾遮掩外間的景象。
她回過頭去,望見那些導師們正虔誠地俯身。
在光明神的塑像之前,他們安靜地閉目垂首,仿佛在等待著這神聖儀式的結束。
“所以,我願意為您戰鬥,毀滅您的敵人,無論您需要還是不需要——”
戴雅仔細想想自己都說了些什麼,隻希望這場顛三倒四邏輯混亂的祈禱,最好不要被真的聽見。
畢竟,這場儀式名義上是向神祈禱,實質上是檢驗一個人成為聖職者的決心。
大部分聖職者都會說,但凡抱有想要從神明的眷顧中得益的念頭的人,都無法通過這場檢測,他們不是真誠的信仰者,因此不夠堅定——
但是,就像她所說的,她懷有自己的目的,有自己的所求,這世上萬事皆可交易,哪怕是神與信徒的關系亦然,誰又能說有私欲者的信念必將軟弱呢?
“我是戴雅。”
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倒霉鬼。
在湮滅了外界聲音的光幕之中,細碎的金色光點漫舞飛旋,如同午夜童話裡墜落的星子。
“我願意成為你的追隨者,你的信仰者,你的守護者,你的戰士,你的劍,你的盾。”
少女俯首跪拜在魔陣中央,她抬起頭,深灰色的眼眸被聖光照耀,像是蘊藏了一道璀璨的銀河。
“假如我有這個榮幸。”
時間恍若停滯。
空中遊蕩的塵埃、綻裂的聖光、還有少女柔軟潆洄的尾音,悉數定格在這一刻。
……
在戴雅捏碎信物,離開劍之塔後,接待大廳裡有了一陣短暫的沉默。
新生們心驚肉跳地看完了一場莫名的鬧劇,此時一言不發地沉默著,和旁邊的同學們交換一個不明覺厲的眼神。
至於其他人——
導師們見多識廣,見過無數哭著鬧著被退學的人,卻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事。
他們和那些學生一樣,都為這座學院和自己的身份感到十分自豪,看到那個小姑娘滿不在乎地走了,視這份榮耀為無物,初始的震驚過後,自然都憋了一肚子火。
不過是個意氣用事、忍耐一時都做不到的小女孩罷了。
不過,在這之前,人們對戴雅心懷鄙夷,不僅是兩年前她退婚的舉動,還因為她出爾反爾,說好的退婚,如今又舔著臉湊上來。
至少傳聞中是這樣的。
葉辰被祈願塔兩個學院同時錄取,在帝都也算是有些名氣,劍之塔裡對他有好感的女孩不在少數,她們自認比不過凌曦或者那位精靈公主,卻無法忍受戴雅這種女人藉由婚約去接近他。
現在看來,事實是否如此還不好說,雖然也有部分人不這麼認為——
“說不定就是在哗眾取寵呢,你看他那個樣子。”
周玲身旁幾個姑娘在交頭接耳,她看著魂不守舍的葉辰,心裡冷笑,她不是凌曦那種傻瓜,見多了各種男人,葉辰和那些貴族自然有些區別,但毛病也一樣。
果然得不到就是最好的。
“玲玲,”同學以為她在生氣,還小聲安慰她,“反正她都滾蛋了,她又不是貴族,如果她要留在帝都的話,我們還沒有機會修理她嗎!”
“修理她有什麼用……”
周玲瞥向自己的導師,納蘭彤似乎正在沉思著什麼事。
旁邊的小姑娘們七嘴八舌地低聲爭論著。
她們也不曾用劍氣傳音,或者說她們根本不會,因此葉辰也聽得清清楚楚,他越想越覺得火冒三丈,隻是向周玲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事實上,他都差點忘了對方是誰。
周玲也下意識向他微笑。
他們倆在這裡眉來眼去,縱然隻是一瞬間,也被旁邊的某些有心人看得清清楚楚。
“抱歉。”
葉辰深吸一口氣,在最短時間內調整了狀態。
他看向面前的導師們還有副院長閣下,卡多老頭子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另外幾個男性導師也都是一臉隱晦的笑意。
納蘭彤似笑非笑地看過來,一雙嫵媚斜飛的鳳眼波光流轉,“我還沒惋惜失去一個天賦不錯的學生呢。”
葉辰煩得要命,不想去思索對方到底是什麼意思,“閣下們,我待會兒還要去一趟魔法之塔,失陪了。”
——他作為唯一一個被劍之塔和魔法之塔同時錄取的學生,經常要在兩個學院往來,這事很多人都知道,因此沒有誰覺得奇怪。
不過,那位精靈公主殿下就在魔法之塔,恐怕葉辰隻是去看她罷了。
其他的導師們多少也知道一點,幾個男性心裡暗嘆這小伙子豔福不淺,不過也僅此而已了。
那位森林精靈的小公主清純善良非常可愛,然而她是木精靈王室、翡翠王國的繼承人,她的父親,那位精靈王陛下可不是什麼好相處的人物。
葉辰已經有了凌曦,那可是新月帝國大貴族嫡系出身,無論凌曦還是青瑩,都不可能成為別人的情婦。
凌曦也許會與葉辰結婚,但是青瑩必定要回到靜語森林,她也不可能與人類締結婚約,所以,他們之間最多也就是年輕時的一段情緣罷了,總歸無法長久的。
整個祈願塔的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那些隱沒在雲霧中的漫長天橋之外,學院間也有許許多多互通的傳送陣,通常來說這樣的空間法陣造價昂貴而且事故頻發,但是在一定範圍之內、而且祈願塔重重魔陣的增幅下,它們就變得穩定而高效。
不過,除了部分人員和導師們,大部分學生不能隨意使用主塔間傳送魔陣。
當然不包括同時被兩個學院錄取的人。
葉辰熟門熟路地找到了傳送陣,驗證了權限後魔陣被激活,耀眼的銀白色光輝閃過,他已經站在了一間休息室裡,高大的鑲金壁爐裡火光明亮,地上鋪著厚重的手工毛毯,幾個女孩正坐在沙發上聊天吃點心。
她們穿著各異,身上卻都有著各系法師的徽記,面前的茶幾上放著堆滿甜食的塔盤,姑娘們看上去都很眼饞那些食物,卻都克制著沒有動手,或是很久才慢吞吞地吃一小塊。
“……你。”
有人率先看到了角落裡小型魔陣升起光芒,接著是黑發青年的身影浮現出來。
“你來找瑩瑩嗎,她不在。”
另一個法師姑娘倚著沙發轉身,下巴壓在手背上,眼睛亮閃閃地看著他,“或者你可以在這裡等她?”
魔法之塔裡有許多傳送陣,但是學生能獲取權限的卻屈指可數,葉辰也不能隨意在這些地方出入。
如果換成平時,他也許願意和這些女孩們聊聊,不過現在,他完全沒有心情,“青瑩在哪裡?”
“呃,小公主和小王子去說話了,”另一個法師說,“瑩瑩的弟弟來找她了,從靜語森林千裡迢迢趕到帝都呢。”
“……”
這可能不是一個好消息。
雖然沒見過翡翠王國的精靈王陛下,但是從諸多傳言來看,那人十分難以相處,據說他性格孤僻陰鬱,常年都在森林深處沉睡,而且非常傲慢地蔑視精靈之外的種族,最重要的是,他的實力強悍深不可測,據說曜日帝國的一位劍聖都曾在他手下敗亡。
精靈王陛下鄙視人類,自然不會去劍師公會做認證,所以人們很難用階位去衡量他或者許多精靈的實力,不過能斬殺十一階戰士,說明他至少也在這個水準之上。
葉辰並不會畏懼娶走對方女兒要面臨的挑戰,他隻是不希望青瑩被帶回那個死氣沉沉的森林,那個無數商團和佣兵甚至軍隊的埋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