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雅小聲說著,“你是聽說了我在這裡嗎?”
對方不置可否地溫聲回答:“我知道你來了。”
其實剛才那一瞬間,她想問你是專門在這裡等我嗎,然而這問題聽上去有點不對勁。
而且,想起那個關於大祭司情人的謊言,戴雅還是覺得有點心虛。
“所以……”
你怎麼知道我會從這裡經過?
戴雅不知道該怎麼問出來,“你是通過某種方法……把我引導到這裡嗎?精神魔法之類的?”
諾蘭低頭看著她,淺色眼眸清澈見底,如同倒映黎明天穹的溪水。
在這樣真摯又充滿誠意的目光裡,戴雅覺得哪怕他說自己就是光明神本人,她也會毫不猶豫地相信。
“我能感知到你來了,上次治愈你的時候,我就記住了你的……氣息。”
他微微彎起嘴角,看著少女驚奇的目光,“用精神魔法引導了你,你可以這麼理解吧,抱歉,如果你介意的話,下次我就不這麼做了。”
戴雅稍微側過臉去,她感覺臉頰有點發熱,隻能暗自祈禱自己沒有臉紅到讓對方看出來,“沒什麼,我不介意,隻是,你要留在這裡嗎,我的意思是,留在總殿任職?還是回到聖城?”
“我也不知道,也許這取決於別人。”
戴雅以為他是說要服從調配,沒想到高階聖職者也不能自由選擇工作地點,“你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說說我昨夜的經歷,如果你不想聽或者還要忙的話,一定要告訴我。”
金發男人從善如流地點頭,“說吧,我來見你,總不能喂你吃點東西就走了——雖然這樣也沒關系。”
戴雅:“……”
Advertisement
她清了清嗓子,簡略概括了一下前段時間發生的事,以及最後一場噩夢般的逃命歷程,滔天的火海和狂嘯的魔獸,車隊裡那些喪命的佣兵和旅客。
“……前面還有孩子,盡管我不認識他們,但是,在甩掉了那個夜魘之後,或者起碼在聽不到聲音的時候,我就想起那些死去的人。”
少女迷茫地低下頭,撫摸著懷中故事書的書脊,“我知道我根本沒有救人的能力,但我的意思是,我當時從來沒想過去救人,我是不是有點冷酷?”
“不是。”
諾蘭十分堅定地說。
他按住了女孩攥緊的手掌,輕易地掰開緊緊蜷起來的纖細手指,拇指拂過戴雅的掌心,將那幾道血痕無聲無息地治愈了。
“你看,他們總是教育你去無私奉獻,反復強調應該去盡可能幫助別人,是因為他們知道,這些很難。遵從本性永遠是容易的,像是在危險面前我們隻能想到自己,我不覺得這就是冷酷。”
戴雅:“……”
她眨了眨眼睛,“你真的是聖職者嗎?”
“相信我,一個合格的聖職者隻會譴責主動傷害,而非見死不救,尤其是你當時還在被追殺。”
“不,你剛才說的那些話,給我一種……不是這麼簡單的感覺。”
戴雅不太確定地看著他,“你好像也是那種隱藏著叛逆思想的人。”
“我是嗎?”金發男人微笑起來,“那又是什麼感覺?”
少女望進那雙光華璀璨的淺色眼眸,“很復雜,我說不清楚,不過挺好的,它讓我想見你,還想和你繼續聊天。”
“那應該就夠了吧,”諾蘭啞然失笑,“再說,你本來可以丟下你的精靈同伴自己逃命,但是你沒這麼做,這不已經能說明問題了嗎?”
“……他是木系法師,如果沒有他,我可能幾步就會在那個森林裡摔得鼻青臉腫。”
戴雅無語地說,“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但是這不太行。”
“不,你根本沒想過這麼做,否則你總有辦法的,你是個戰士,不是嗎?”
諾蘭停頓了一下,“據我所知,哪怕是最常見的那些秘典修煉出的劍氣,也可以輕易在森林中開路。”
“是的,我能做到,我確實沒想過。”
戴雅頹然地嘆了口氣,“對不起,我不想向你宣泄這些負面情緒,我隻是有點難受,我完全沒想過拋棄青樾,可能也隻是因為他一直能跟上我,並不需要我刻意等他,你看上去像是那種有高尚品格的人,我怕你會認為我是個混蛋,而且我可能就是這種人,還非要自欺欺人假裝自己不是。”
“戴雅,”金發男人也輕輕嘆息一聲,“我更希望我能與健康快樂的你重逢在這裡,而不是隻能聽到你被虛空生物撕成碎片的消息,因為這個,我完全不介意你當時隻顧著和身邊的同伴逃命——”
戴雅:“……”
諾蘭苦惱地凝視著她,漂亮的眼眸中染上了淡淡的愁緒,“我是不是也應該被譴責呢?”
“不!”
戴雅稀裡糊塗地說,她受不了這種眼神,因此情況倏然反轉,她立刻變成了那個安慰別人的人。
“並不是!因為,嗯,你認識我而不是他們,所以潛意識裡你會希望我活著,這就是你剛才所說的那種本能,順從本能是容易的,克服它們則是困難的,我覺得,隻要沒做什麼損人利己的過分的事,那些順從本能而舉動都是不該被指責的!”
“確實。”
對方似乎有些恍然,眼底藏著一抹笑意,“那麼我們就都這樣安慰自己吧,好嗎?”
戴雅:“……”
她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又說不出來是怎麼回事。
少女茫然地點點頭,視線掃過茶幾上的銀質託盤,各色精美的糕點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嫩黃的檸檬蛋卷和白色的椰汁千層糕,紫薯、草莓或者芒果各色牛奶布丁,五彩斑斓的方塊堆在一起,旁邊裝著熱騰騰水果茶的鑲金花紋茶壺和成套的杯子。
“我見到了那個我想打敗的人。”
戴雅在吃糕點的間隙裡說道,旁邊的聽眾安靜地看著她,她咽下那一小塊甜食,“先前我還有些不確定,譬如說我們之前是否存在握手言和的可能性,現在,我要準備和他幹架了,盡管我可能暫時打不過他。”
她這話說得有些沒頭沒尾,但是顯然諾蘭聽懂了,他還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可能’意味著你們還沒有交手對嗎。”
“他比我高一個階位,還是魔法師。”
戴雅本來想說空間魔法師,但是按說她不該知道葉辰有這個天賦。
“我非常討厭他,我不說別的,你看,他明明不喜歡我,而且和另一個女的已經,咳……非常親密了,我知道他是想羞辱我才不肯由我提出解除婚約,但是凌曦,雖然我對她沒什麼好感,她顯然也沒受到足夠的尊重,因為她的男朋友和她建立了關系、卻依然不肯放棄以前的婚約,這是什麼鬼?”
戴雅仔細想了想,反正她和葉辰的事很容易打聽,她也不怕被人知道了,而且這關系到另一件她想說的事。
諾蘭沉默了,戴雅覺得他大概是在思索這些亂七八糟的關系。
給對方留了幾秒鍾的思考時間後,戴雅清清嗓子,“對不起,我曾說你給我的書是定情信物,本來我隻想用這個敷衍我的父親,沒想到這事被那個我很討厭的人知道了,雖然他隻知道是某個大祭司,但我也不會讓他知道你的名字。”
諾蘭微微一怔,好像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麼一句話。
也不知道究竟是事情的本身更讓他驚訝,還是戴雅居然願意把這事說出來更奇怪。
“你覺得你要因為這事向我道歉?”
他有些詫異地說,“我又不需要付出什麼,假如我能通過這個形式幫助你,我完全不介意。”
戴雅松了口氣,“所以……你沒有未婚妻或者任何會因為這件事感到不高興的人嗎?”
“我沒有婚約,單身,也根本沒有追求者,”金發男人笑盈盈地看著她,“你就是想知道這個?”
沒有追求者?這不可能吧。
戴雅想想另外幾位自己見過的高階聖徒,要麼頭發花白要麼也是嚴肅的中年人模樣,稍微年輕一些的,也沒有這樣出色的外貌。
相比起來,別說教廷之外的信徒或者貴族,那些美麗的聖職者小姑娘恐怕也會對眼前這樣的人趨之若鹜——
但她覺得對方也沒必要在這事上撒謊,而且後面那句話讓戴雅又感到不太對勁。
“這不是我想知道的,我是想說,我沒有講一大段話就為了引出這個答案……反正我不是那個意思。”
諾蘭眨了眨眼睛,有些無辜地望著她,明朗的光線穿過剔透發亮的虹膜,讓他的眼神顯得真誠又坦蕩,完全是一副無愧於心的樣子。
“什麼意思?”
“……”
戴雅默默地移開視線,“算了,我隻是想說,如果你真的倒霉遇到那個人,或者他因為這件事向你找茬的話,這種可能性不大,因為他不知道你是誰,但是,如果發生了,不要搭理他,放著我來,也千萬別答應和他決鬥什麼的。”
眾所周知,爽文男主的決鬥結局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勝利。
也許前半場被壓著打,後面可能莫名就逆風翻盤,尤其是在越級挑戰中。
無論對手是什麼看似不可擊敗的人,隻要男主向他提出了挑戰,就代表著有勝利的希望。
很多配角被擊敗後精神崩潰/忽然黑化/甚至場上就直接發瘋要偷襲男主然後被打死什麼的,戴雅想到這裡就覺得頭暈目眩。
諾蘭:“……他不喜歡你,卻還要找我決鬥?為什麼?”
戴雅沉浸在恐怖的幻想中,在她看來,葉辰那個人沒有做不出的事。
“因為他是腦殘。”
畢竟很多類似的後宮文男主腦子都不太正常。
她忽然想起原著裡那個慘死的男配,那人就是“戴雅”的追求者,因為她而和男主決鬥。
在幹架之前,葉辰似乎還說過,如果對方不來找他,他也會主動找上門去,畢竟那人“竟然敢覬覦他的東西”。
是的,盡管這發生在他戰勝“戴雅”並扔了休書的戰鬥之後。
戴雅想到這裡頓時又是一陣反胃。
“千萬不要理他,”她的臉色無比嚴肅,“如果他找你麻煩,當他不存在,他是個腦殘,也別和他吵架——算了你看上去也不像是會和人吵架的樣子,總之都讓我來解決,好嗎!”
“我確實不太擅長吵架。”
諾蘭似乎被她的神情逗笑了,“不過,真的有這麼嚴重嗎?”
戴雅繼續嚴肅:“有,所以你快點答應我。”
“我發誓,”金發男人舉起右手,他一直在忍笑,仿佛依然覺得這事很有趣,“嗯……如果有人向我挑釁,我保持沉默,一切都交給你,如果你不在,我就不理他。”
戴雅滿意地點點頭,拽著他鑲著金線刺繡的衣袖,將他的手拉了下來,“不用這麼鄭重,你懂就行。”
她吃空了手邊的甜點盤子,時至此刻,連夜奔逃而大幅消耗的劍氣也恢復了許多。
“一個祭祀釋放的淨化術,驅散了我體內夜魘留下的詛咒烙印,二樓會議室裡那些人說這是我的體質問題,這是什麼體質?”
……
“光之力完美親和,那是聖靈體!”
神殿二層東側的會議室裡,幾位高階聖職者吵成一片,屋頂都要被掀翻了,幸好有靜音屏障的存在,門外路過的牧師們才沒聽到裡面恐怖的聲音。
“這種結論最好經過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