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一看,這家伙長得還挺討人喜歡的,如果不是以前徐家太窮今年他又太忙,可能早被哪個閨秀訂了去吧?
身為官員,徐簡也在觀察公主,等待公主吩咐或是打發他走開,沒想到才悄悄觀察了兩眼,就在公主眼中看到了不滿。
明明是位極美的公主,徐簡卻想起了美人手持木板飛速跑來的一幕,如此兇悍,如果動起怒來……
明明沒有冒汗,徐簡還是緊張地擦了擦臉,回頭看眼栽樹的匠人們,徐簡略弓著身問:“敢問公主可有何吩咐?若無吩咐,下官還要去盯著他們種樹。”
宋湘皺眉道:“一棵樹而已,還用你盯著嗎?”
徐簡更緊張了,忘了解釋那棵樹有多珍貴伺候起來有多麻煩,下意識地道:“不用不用,下官全憑公主差遣。”
宋湘眼睜睜看著一滴汗從他額頭滾落下來,更惱了:“你這麼怕做什麼?本公主長得很嚇人?”
徐簡:……
公主的脾氣陰晴不定,他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低著頭不敢出聲。
宋湘也不知道事情怎麼變成了這樣,她明明仰慕他的才學,卻莫名其妙地讓他怕了自己。
一個害怕,一個生氣,卻誰也沒動,仿佛兩棵樹,定在了這裡。
珊瑚傻了眼,見公主明明沒有什麼事卻一直盯著這位徐大人,神色復雜變幻,她也糊塗了。
僵持的時間太長,有工匠朝這邊探頭探腦的。
珊瑚小聲提醒宋湘:“公主,要不咱們去其他地方逛逛?”
宋湘不走,心思一轉,對徐簡道:“要中秋了,我想在湖邊增建一座兩層的小樓,專門用來賞月,此事交給你,你覺得多久能建好?”
徐簡下意識地看向公主府的湖畔,整個公主府的布局也出現在了腦海中,不禁愁道:“稟公主,您這園子裡的一草一木都是下官精心設計過的,哪怕臨時搬走一塊兒石頭移走一棵樹木都會破壞園子的整體布局,宛如一塊兒美玉微瑕,突然再加一座賞月小樓,樓易建,卻失了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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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湘:“我既要賞月小樓,又要雅致,你再重新設計一遍,以賞月小樓為先,其他地方大不了拆了重建。”
徐簡苦笑:“公主說得容易,一拆一建,修建公主府所需的銀兩可能要翻倍,更不提耽誤了工期,皇上怪罪下來……”
宋湘摸了摸下巴,思忖道:“工期我可以去皇伯父面前求情,不過,既然你們耽誤了工期,銀兩就不能再去找皇伯父要了,你好好算算,看看能不能從其他地方省下來一點。”
徐簡真的愁:“公主,您也看到了,您的府邸馬上就要建好了,戶部也派官員核算過,根本沒有多餘的銀子可以騰挪啊。”
宋湘很想知道,如果她繼續堅持,徐簡是否會為了她去寫書籌集銀子,可轉念一想,就算徐簡那麼做了,也是把她當成了韓國舅之流,又與情意有何關系。
意識到這一點,宋湘也沒有繼續逗弄他的興致了,擺擺手道:“我知道了,那就不蓋了,按照原來的輿圖修吧。”
徐簡抬頭,就見剛剛看起來還很倨傲任性的公主,此時長睫低垂,櫻唇微抿,仿佛一隻歡快活潑的小鳥,突然之間蔫了下來。
宋湘想走了,離開之前,她沒忍住,再次朝徐簡看去,因是側身回眸,那眼尾上挑的丹鳳眼,好似飛出幾許脈脈情思來,全部飛入了迎上這雙眸子的徐簡眼中。
徐簡心跳一快,回過神來,公主已經走遠了。
剛剛,如果他沒會錯意,公主是不是難受得想哭了?因為他給不了她想要的賞月小樓。
這日離開之前,徐簡在公主府花園裡的湖畔駐足良久。
公主不是普通的公主,是一位救過他命的公主,她隻是想要一座賞月小樓而已,他怎麼就不能滿足?
當天夜裡,徐簡來到書房,攤開公主府的輿圖,對著花園裡的各處景致冥思苦想,隨即拿出一張畫紙,重新畫了一張輿圖,再加以塗改。
忙了整整一夜,臨睡之前,徐簡又去點了點自己的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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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湘昨晚沒睡好,早上讓珊瑚去與嫂子打聲招呼,免得嫂子等她一起吃飯。
“公主是不是病了?”虞寧初問珊瑚。
珊瑚撓撓腦袋,道:“也不是病了,就是心情不太好。”
虞寧初驚道:“出了什麼事?”
珊瑚也不清楚,這兩天的公主都奇奇怪怪的,好像變了個人。
她又不能多嘴,虞寧初沒問出什麼,親自去了晴芳堂。
宋湘不想說,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就提不起精神來了,她仰慕忘塵先生,可徐簡根本不認識她,甚至都畏懼她,憑什麼要對她特殊呢?
道理宋湘都明白,就是心裡堵得慌,開心不起來。
“哎,咱們過過招吧!”
越躺越煩,宋湘爬起來,拉著虞寧初去練槍。
然而心不在這裡,宋湘倒是沒什麼,虞寧初就可憐了,被宋湘的槍戳了好幾下,本就發酸的腰頓時雪上加霜。
宋湘後悔極了,忙把虞寧初扶到房間,想檢查嫂子有沒有傷到。
虞寧初緊緊捂著衣裳,無論如何也不叫她看。
宋湘猜到什麼,笑起嫂子來,這一笑,胸口的悶氣也散開不少。
姑嫂倆正鬧著,門房突然派人來報,說是工部負責監管修建公主府的官員徐簡有事求見公主。
宋湘與虞寧初面面相覷,誰也猜不到出了何事。
人還在等著,姑嫂倆分別換了衣裳,並肩來了王府客廳。
徐簡隻是求見公主,沒想到王妃也來了,突然不知該如何開口。
虞寧初一見,馬上找個借口走開了,實則躲在窗外偷聽。看徐簡的表情,肯定有秘密,宋湘連她的洞房都問過,還有什麼秘密是她這個閨中好姐妹兼嫂子不能聽的?
虞寧初這般安慰自己不用心虛。
珊瑚在對面看著王妃光明正大地偷聽,也不敢阻攔什麼,說起來,她也納悶徐簡為何非要單獨見公主。
廳內,宋湘同樣被徐簡弄糊塗了。
徐簡不敢耽擱,從袖子裡取出一張輿圖,恭恭敬敬地雙手舉到公主面前。
宋湘緩緩打開輿圖,一眼就看到了花園湖畔的那座賞月小樓。
心頭狂跳,她故作不解地問:“你這是什麼意思?不是沒銀子嗎?”
徐簡低頭道:“稟公主,公主府快建好了,這是朝廷上下有目共睹的事,此時公主突然要改建,即便皇上願意撥銀子給公主,御史也會反對,於公主的名聲也有損。所以,下官雖作了此圖,卻建議等公主搬進去後,再以個人的名義請工匠重新改建。”
宋湘細細看著輿圖中的修改之處,低聲問:“你改這圖,花了多少時間?”
徐簡咳了咳,道:“還好,不知公主覺得如何?如果還有哪裡不滿意,下官回去再改。”
宋湘摸著畫上的賞月小樓,喃喃道:“你如此盡心,我已經很滿意了,無須再改。”
徐簡飛快地抬頭看了一眼,見公主一心都在新制的輿圖上,他繼續道:“公主若信得過下官,下官願遴選工匠替公主改建園子。”
公主府是他主管修建的第一座府邸,徐簡不想留下任何遺憾,隻有親自監管,他才放心。
宋湘根本沒想要什麼賞月小樓,昨日隻是找借口跟他多說說話罷了,此時聽徐簡考慮得那麼遠,她不禁慚愧起來,聲音更輕了:“不必了,我,我與王爺手裡沒有那麼多的銀子,我就是隨便想想,讓大人費心了。”
徐簡懂了,公主放棄蓋賞月小樓,是因為囊中羞澀。
目光掃過公主裙擺上的精美梅花,徐簡將頭垂得更低,道:“公主救過下官的命,下官願意出錢替公主改建,以報答公主救命之恩。”
第106節
宋湘過於震驚,脫口而出:“你哪來的那麼多的銀子?”
徐簡耳垂一紅。
他寫第四本書的時候,乃正德帝在位,韓國舅也沒死,等這對兒昏君奸臣都沒了,他的書也寫好了,雖然家裡不用再填補工部的窟窿,他還是將書交給了書商。書一批批地賣出去,銀票也一疊疊地收進手,父親讓他自己留著,等定親了置辦一份豐厚的聘禮。
然則他都二十五了,婚事耽誤久了,徐簡也不在意了,不如拿出來成全公主的心願。
第109章 (我有那麼壞嗎)
身為一個二三品的大官,徐仁徐大人家的窮在京城官圈裡都很有名,既然這麼窮,徐簡如何解釋自己手中的上萬兩白銀?
若不說出自己寫書一事,徐簡怕公主懷疑父親是那貪贓枉法之輩,畢竟,連王爺與公主都拿不出這麼多的闲錢。
耳垂上的紅色更加明顯,徐簡垂著頭,慚愧道:“稟公主,下官,下官略通文墨,寫過一些難登大雅之堂的話本子,幸得書商賞識,攢下一些銀錢,隻是,隻是此事知之者甚少,還請公主替下官保守秘密,將來改建園子時,隻說銀兩都是殿下所出。”
宋湘手裡拿著他費心修改的輿圖,心裡喜著他願意為她耗費一筆巨資,如今聽徐簡連寫書的秘密都告訴她了,宋湘隻覺得心裡長了一朵花,正在燦爛的陽光下妖豔怒放著,連帶著她也似盤旋在這朵花周圍的蝴蝶一樣,喜洋洋甜蜜蜜,都快找不到東南西北了。
“是嗎,你都寫了哪些書?”宋湘欣賞著他的窘迫,柔聲問,怕語氣重了又驚嚇到他。
徐簡忙道:“都是些不入流的,不敢汙了公主的耳朵。”
宋湘眼波流轉,手撫著輿圖道:“其實我很喜歡話本子,常去書坊挑選,最喜歡的是忘塵先生的四套書,不知你的書與忘塵先生的書比,哪個賣的更好?”
徐簡聽到“忘塵先生”,突然被口水嗆到,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面紅耳赤,急忙轉過身去。
窗外,虞寧初捂著嘴,笑得眼睛彎彎,壞阿湘,不愧是宋池的妹妹,居然也會調戲人。
“徐大人這是怎麼了,快來喝口茶吧。”
宋湘離席,拿起茶壺替徐簡倒了一碗茶水。
徐簡連連擺手,咳得差不多了,他重新轉過來,腦袋始終低著,轉移話題道:“總之下官能幫公主改建花園,若公主認可這張輿圖,下官便告辭了。”
宋湘心頭正甜著,哪舍得叫他走,指著桌子上的茶碗道:“我既已倒了茶給你,你不喝,便是抗命。”
雖然是在恐嚇,但那聲音清脆嬌甜,徐簡哪遇到過這種美人陣,不敢多說,彎著腰走過來,目不斜視地端起茶碗,微微抖著手喝了茶。
宋湘坐回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你很怕我嗎?”
徐簡低頭道:“不敢,下官是怕自己說錯話,冒犯了公主。”
宋湘哼了哼:“放心吧,本公主沒那麼斤斤計較,話說回來,我隻是幫你趕跑了一隻野狗罷了,算什麼救命之恩,真收了你的銀子,倒好像挾恩圖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