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眸待了一會兒,虞寧初悄悄看向鏡中,看見宋池一手託著她的發尾,一手拿著梳子緩緩地往下通著,偶爾有卡到的地方,他會耐心地停頓解開。
曾經被人誤會殺人不眨眼的端王殿下,此時目光專注,神態溫和,與他作畫時的風雅很像。
從左到右,他將她的每一縷發都梳得暢通無阻,圓潤的梳齒輕輕碰觸頭部的各個穴位,虞寧初仿佛泡在了湯池子中,坐著都要睡著了。
終於,宋池將梳子放到了櫃臺上。
虞寧初睜開幾欲合攏的眼睫,從椅子與梳妝臺間繞了出來,柔聲問他:“你要梳頭嗎?”
宋池笑:“束著更方便一些。”
虞寧初太困了,沒深思方便是什麼意思,繞到屏風後面,褪下外裳。
宋池走過來,眼睛看著她,手也熟練地寬衣解帶。
虞寧初故意轉了過去,兩人各脫各的,脫好了,虞寧初穿著中衣爬到床上,面朝裡面躺好。
宋池放下帳子,鑽進被窩後,長臂便將她拉到了懷裡。
虞寧初的瞌睡蟲就跑了,默默地等著。
宋池卻與她說起正經事來:“明日回門,給護國公府幾房的禮我都備好了,隻有你那對兒雙胞胎兄妹,我拿不定主意,不如下午醒了,我陪你去庫房,你自己挑?”
虞揚、虞菱與她同父異母,血緣關系隔了一層,那個已經被虞尚休棄的繼母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差點將虞寧初嫁給惡人。宋池不想將虞揚、虞菱當正經的小舅子、小姨子相處,又擔心虞寧初已經完全接納了兄妹倆,萬一他送的禮物太差,虞寧初不高興。
虞寧初明白他的意思,道:“我來安排吧,那邊的事無須你費心。”
雖然昭元帝登基了,宋池不用再像以前為正德帝效力時時時刻刻都處於危險之中,但他身為都察院的都御使,差事繁忙,虞寧初不想讓自己家裡的事耗費他的精力。
宋池親親她的耳後,道:“你若喜歡他們,我便把他們當正經親戚,你若不喜,我便隨意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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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寧初已經被他轉了過來,看著他染了欲的眼,她亦含糊道:“你先隨意吧,我再觀察觀察。”
一個人究竟會變成什麼樣,要看他日後的行事,虞揚、虞菱都還小,虞寧初沒有把握。
廳裡,杏花、微雨趴在桌子上打盹兒,忽然聽到裡面的動靜,兩個丫鬟互相看看,又各自趴下了。
真好,姑娘與王爺十分恩愛呢,大白天地也要膩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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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宋池先陪虞寧初去了四井胡同。
沈三爺、三夫人也早早過來了,與虞揚兄妹相比,他們才是虞寧初真正的娘家人。
第102節
新婦出嫁在夫家過得好不好,看氣色就能知曉,三夫人一瞧虞寧初那粉嘟嘟的臉,宛如一朵粉牡丹飲足了水開得嬌豔鮮嫩,就知道小兩口的屋裡事十分融洽了。
拜過舅舅舅母,虞寧初對虞揚、虞菱兄妹道:“天家有天家的規矩,往後你們在外面見到殿下,該守的規矩都要遵守,私底下可以自在些,喚姐夫就是。”
虞揚鄭重點頭,朝宋池行禮:“虞揚見過姐夫。”
虞菱笑得更甜些:“阿菱見過姐夫。”
宋池點點頭,從微雨手中接過虞寧初親自準備的禮物,給虞揚的是一方端砚,給虞菱的是一匣子四朵絹花,當然,兄妹倆每人還有一個紅包,裡面分別裝了五片金葉子。金葉子是宋池準備的,再怎麼說他也是個王爺,出手不能太寒酸了。
沈三爺陪宋池說話,虞寧初與三夫人去了後面。
三夫人問了問她婚後這兩日的情形。
虞寧初隻道都挺好的,不敢讓舅母知道她婚後第二日就縱容宋池在外面胡鬧。
娘倆說過私房話,虞寧初又把溫嬤嬤叫過來,打聽她不在家裡,虞揚、虞菱兄妹都是什麼表現。
溫嬤嬤道:“少爺還是像以前一樣,勤勉讀書,下了課也不貪玩,都是丫鬟提醒他活動活動筋骨他才出來走動。二姑娘定力差些,周老說她這兩日課上聽得不認真,我已經說過她了。”
三夫人道:“是該管,雖說姑娘家不用考科舉,可她現在是王妃的娘家人,怎麼也得有些學問,明事懂禮,免得將來出醜連累王妃。”
溫嬤嬤都懂的,對虞寧初道:“王妃盡管放心,我一定替您教好二姑娘。”
虞寧初道:“有勞嬤嬤了,先前她在揚州,有一年多的時間都沒有人好好管教,難免有些小問題。”
護國公府那邊還等著,一行人很快就離開了四井胡同。
因為今日虞寧初回門,周老沒來,虞揚、虞菱不用上課,送走王爺姐夫、王妃姐姐,兄妹倆就回房了。
虞菱數過紅包裡的金葉子,戴上姐姐送的絹花,高興地跑來找虞揚說話。
虞揚已經在看書了。
“哥哥,姐夫對咱們真好,五片金葉子能換五十兩銀子呢。”虞菱開心地坐到哥哥身邊,手裡拿著那個紅包。
虞揚看看妹妹,解釋道:“殿下與咱們有何關系,對咱們好都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你不要以為自己真就是貴人了,以後出門做客要謹小慎微,不要與別人家的閨秀小姐起爭執,給姐姐殿下添麻煩。”
虞菱朝哥哥翻了一個白眼:“你想的太多了吧,我能去誰家做客,京城我都不認識誰,姐姐也不帶我出門。”
虞揚:“那是因為姐姐也很少出門,父親病了,無官無職在京城亦無同窗好友。”
虞菱:“那護國公府、寧國公府呢、端王府呢?姐姐經常去這三家走動,怎麼不帶咱們?”
虞揚:“這三府都沒有與咱們年齡相近的少爺小姐,我們過去能做什麼?怎麼,姐姐帶咱們來京城,給咱們好吃的好穿的,還給咱們請教書先生,更有嬤嬤教導咱們規矩,你還不知足嗎?”
虞菱嘟嘴,低著頭道:“沒有,我就是覺得,待在家裡太悶了。”
虞揚鼓勵妹妹:“你先跟著嬤嬤學好大戶人家的禮儀規矩,等你懂事了,姐姐肯定會帶你出門。”
虞菱便又充滿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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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國公府。
太夫人可以稱病不去喝虞寧初的喜酒,今日端王攜王妃親自登門做客,她再稱病不出,便是失禮了。
太夫人不但要出來,還得提前到護國公府的門口候著,並在宋池扶著虞寧初下車的時候,低頭行禮。
“臣婦拜見殿下、拜見王妃。”
率領著沈家眾人,太夫人恭聲行禮道,她的臉上塗了厚厚的粉遮掩了難看的氣色,可她如烏雲蔽日的陰鬱眼神,泄露了她心中深深積壓的憋悶。
宋池遞了虞寧初一個眼神。
虞寧初笑著走上前,託住太夫人的手道:“外祖母免禮,都是一家人,您不必如此客氣。”
太夫人僵硬地笑笑,抬起頭,先看到虞寧初那張豔麗的臉,跟著便是虞寧初頭頂的紅寶石金蓮花簪。
那寶石可真大啊,太夫人享了一輩子的福,手上也沒有這麼大的寶石,這等極品貨色,隻有宮裡的貴人們還有資格享用。
太夫人自然不會因為一顆寶石嫉妒得心口疼,但她認定了虞寧初故意用這種方式氣她,於是就真的生氣了。
虞寧初挨得那麼近,都能看到太夫人眼角的粉隨著皺紋的加深而簌簌落下。
她立即松開太夫人的手,回到了宋池身邊。
韓氏也來了,她早已心如死灰,已經不在乎虞寧初是否高嫁了,不過,今日她看虞寧初的眼神卻急切炙熱,仿佛虞寧初這裡有什麼是她迫切渴望的。
女眷們坐在一起時,韓氏直接懇請與虞寧初單獨說話。
虞寧初看向三夫人,實在是韓氏的眼神,讓她有點發憷。
三夫人也不放心叫外甥女過去,勸韓氏道:“大嫂有什麼事就在這邊說吧,都是自家人,不會往外傳的。”
韓氏緊緊抿著唇。
二夫人看看韓錦竺,她們先出去了,把廳堂留給虞寧初、三夫人與韓氏,至於太夫人,早由嬤嬤扶走了。
韓氏知道三夫人不會走了,她猶豫片刻,為了女兒還是決定豁出去了,突然跪到虞寧初面前,流著淚道:“阿蕪,你跟明漪是一起長大的好姐妹,你也不忍心看她年紀輕輕便為了一個血統不明的人守寡一輩子對不對?你幫幫舅母,幫幫你明漪表姐,讓殿下去皇上面前求求情吧,準了明漪歸家好不好?”
虞寧初早在韓氏跪下時便閃到了一旁。
聽完韓氏的話,虞寧初的眼前也浮現出那日匆匆一瞥的沈明漪的消瘦身影。
可她更記得宋池的話。
“我明白大舅母的愛女之心,隻是先帝不曾否認安王的血統,那安王就是名正言順的安王,明漪表姐還是名正言順的安王妃,大舅母希望殿下去求情,總該有個能說服皇上的理由,不然豈不是讓殿下為難?”
普通人家的男人去世後,妻子不想守寡,隻要娘家人支持,基本就能順利歸家,但一個女子若做了皇家的媳婦,做了王妃,那就隻有被休棄,沒有自行歸家的可能。
昭元帝是很寵宋池,作為伯父,昭元帝也有愛護侄子的責任,百官不會過多議論。但安王與昭元帝是堂兄弟的輩分,哪有堂弟死了,堂兄做主替堂弟放妻的道理?
無論從事理還是倫理的角度,昭元帝都不可能下旨準沈明漪歸家。
“大舅母請起吧,此事牽涉天家威儀,阿蕪人微言輕,恕難從命。”
第106章 (你若吹枕頭風,我必應你...)
午宴的時候,太夫人又出來了,韓氏卻沒有再露面。
沈琢看向韓錦竺,韓錦竺回了他一個隱晦的眼神。
宋池仿佛並未察覺什麼,照常與沈二爺等人說話,時而回應一下沈牧的調侃。
飯後,夫妻倆不再多留,被沈府眾人送上了馬車。
車簾放下的瞬間,虞寧初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
宋池笑她:“怎麼,應付長輩累到了?”
虞寧初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
沈府眾人都是她熟悉的,當她隻是表姑娘時,她在長輩們眼中就是一個孩子,她安靜不愛說話,長輩們也不勉強她多說,徑自聊著天,虞寧初在一旁聽著也聽得津津有味,並不會有被人冷落之感。而今她成了端王妃,長輩們開始將她當大人看了,又擔心她受冷落一樣,盡量將她帶入談話當中。
一個上午待下來,一頓飯吃下來,竟讓她覺得單獨與宋池在一起要更簡單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