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杏花紅著臉走進來時,虞寧初懶懶地躺在床上,全身的筋骨好似都被人拆了一遍,一點也不想用力。
兩個丫鬟繞過屏風,靠近床榻,聞到一絲陌生又特別的氣息,讓她們不約而同地想起了昨晚今早聽到的那些動靜。
“王妃,要起了嗎?”微雨輕聲問道。
虞寧初嗯了聲,垂眸問道:“公主可曾來尋過我?”
微雨搖搖頭:“不曾來後院。”
虞寧初松了口氣,丫鬟們要一直在身邊伺候,有些聲響瞞得了一日瞞不了一個月,但若是被宋湘聽了去,他們做哥哥嫂子的可就太過分了。
“扶我起來吧。”虞寧初若無其事地吩咐道,可惜緋色的耳垂泄露了她的心虛。
都怪宋池,明明還沒有吃早飯,他卻依然有著使不完的力氣,甚至比昨夜更久。
從床邊走到梳妝臺前,虞寧初的腿一直在抖。
因要進宮,今早虞寧初的扮相十分隆重,寬大繁瑣的王妃朝服讓她在這個秋日的上午都熱了起來。
往前院走去的時候,微雨雙手託著她的王妃冠帽,等用過早飯再戴上。
到了廳堂,就見宋池、宋湘兄妹倆都在了,同時朝她看來。
虞寧初及時避開,哪個都沒看,怕宋池眼含深意,怕宋湘笑她。
宋池咳了咳,一本正經地道:“用飯吧,阿湘,等會兒我與你嫂子進宮,你先留在府裡,等我們回來,你們姑嫂再說話。”
宋湘斜了他一眼:“做何這麼客氣?我跟嫂子比嫂子跟你親近多了,還用得著你教我們如何相處?”
宋池就看向虞寧初,論親近,以前他是不如妹妹,但經過昨晚,他才是與虞寧初最親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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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寧初此刻根本不敢回憶那些畫面,一旦回憶了,必然會在宋湘面前失態。
她就安靜地坐著,聽兄妹倆爭論。
“我先敬嫂子的茶。”宋湘笑嘻嘻地離開座位,端著早就備好的茶碗有模有樣地遞到虞寧初面前。
以前兩人是閨中好姐妹,現在開始,她們便是一家人了。
虞寧初笑著接了茶,喝過,從袖子裡取出她為小姑子準備的禮物,是一支她特意去首飾鋪子訂做的金簪,簪頭乃一對兒並蒂梅花,梅花花瓣用紅玉做成,白珠與金線做蕊。
宋湘愛梅,接過簪子看了又看,很是喜歡,猜測道:“既然是並蒂梅花簪,你那裡是不是也有一支?”
虞寧初點頭。
宋湘得意道:“咱們倆有一樣的梅花簪,回頭一起戴上,氣明嵐去。”
虞寧初低眉笑,其實表姐成親的時候,她也送了表姐一支並蒂菊花簪,並且準備在宋湘嫁人的時候,訂做三套一樣的首飾,三人一人一支,作為姐妹情誼的紀念。
因為有宋湘在,虞寧初少了很多與宋池單獨在一起時的尷尬,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完全當宋池不在。
飯後,虞寧初漱口,微雨替她戴好珠光寶氣的王妃冠帽。
準備妥當,宋池叫妹妹自去練武,他牽著虞寧初的手朝外走去。
馬車已經停在王府門外,虞寧初與宋池並肩跨出正門,就在此時,餘光裡忽然出現一道白色的身影。
虞寧初偏頭看去。
雖然隔了半條巷子的距離,虞寧初還是認出了沈明漪,隻是眼前的沈明漪,瘦得驚人,至於她的神色,隔得太遠,虞寧初看不清楚,但總歸都不是笑的樣子。
宋池上前一步擋住了她的視線,闲聊般解釋道:“那邊是安王府。”
說完,他的手放到虞寧初的背上,微微推著她走向馬車。
虞寧初心情復雜,上車之前,她再次朝安王府的方向看去,沈明漪已經不見了。
沈明漪的出現,顯然是故意等他們的,但虞寧初並不認為,沈明漪是想以表姐的身份遙遙地為她送上祝福。
沈明漪,還是沒有忘記宋池吧?大家還是閨中姐妹時,沈明漪就一直擔心她會勾引宋池,甚至也跑去宋池面前質問宋池有沒有喜歡她,如今她與宋池真的成了親,沈明漪卻成了一個替血統疑似不明的王爺守寡的寡婦……
等宋池上了車,在她身邊坐下,虞寧初低聲問:“安王,究竟是不是……”
這個問題,可能隻有親自處理太子造反案的宋池清楚,問別人都得不到準確的回答。
宋池笑道:“為何不是?先帝從未否認太子、安王的血統。”
這分明就是與外人交談時的場面話,虞寧初忍不住埋怨了一句:“我誠心問你的。”
宋池仿佛才反應過來,俯身靠近。
溫熱的氣息落在耳上,腦海中頓時閃過好多親密的畫面,但為了聽到答案,虞寧初隻是攥了攥袖子,穩穩坐著,等他悄聲告訴自己。
然而意料之中的答案並沒有響起,倒是被那不正經的王爺咬起了耳朵。
虞寧初立即就要躲開,宋池笑著攬住她的腰,一手託著她的後腦免得弄亂發髻,這就肆無忌憚地親了起來。
他幾乎親了虞寧初整整一路,快到宮門前,宋池才松開了她。
虞寧初早把沈明漪的身影拋到了九霄雲外,一邊氣息不穩地整理禮服,一邊瞪了他一眼。
宋池默默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心情很好。
宋池對宮裡的一切都很熟悉,帶著虞寧初來到御書房外,如他所說,御書房外果然候著兩位臣子,其中一位穿紅色官服,一位穿青色官服。
本朝四品及以上官員穿紅色官服,五至七品穿青色。
見到宋池,兩位官員都提前躬身彎腰,行禮。
宋池聲音溫潤:“免禮。”
兩位官員直起身子,紅袍官員顯然與宋池比較熟悉,落落大方,穿青衣的那個始終含胸縮背低著頭,不知是膽小還是怎麼回事。
“王爺王妃請先。”紅袍官員請宋池二人站到他前面。
宋池笑道:“本王與王妃不急,徐大人求見皇上是為了政事,耽誤不得。”
虞寧初安靜地站在宋池身邊,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宋池與高級官員打交道,其人風度翩翩,其言溫和謙讓,頗有賢王風範。
想到自己曾經誤會宋池乃韓國舅、安王之流,虞寧初耳後便一陣陣火燒似的。
突然,她發現站在兩人前面的青衣官員,垂在身側的手竟然在微微顫抖。
這太奇怪了,虞寧初終於看向對方低垂的臉。
畢竟見過,哪怕周既明有意掩飾,虞寧初還是認出了他。
虞寧初更不解了,她雖然不滿周既明曾經短暫的失禮,可她並沒有開口斥責,後來周既明高中探花,她還給周老包了十兩銀子慶賀,周既明為何見到她如此害怕?
周既明怕的哪裡是虞寧初,他怕的是宋池。
當初高中探花,周既明還為了要不要去向虞寧初提親掙扎痛苦過,最終因為擔心娶了虞寧初會成為皇後的眼中釘而舍棄了美人。誰曾想,沒過多久,他居然聽說了端王向虞寧初提親的消息,很快這門親事就成了!
周既明怕端王窺破自己的秘密。
別人做不到,端王曾經掌管錦衣衛,連老謀深算的韓國舅都死在了端王手裡,端王查出他曾經對虞寧初的冒犯又有何難?再有,虞寧初送他賀禮他卻沒去提親,虞寧初會不會記了自己一筆,會不會找機會在端王面前說他的壞話?
各種念頭在周既明的腦海裡翻滾,他幾乎要站立不住。
宋池的確認出了周既明,不過時至今日,他早不把一個小小的探花郎放在心上了。
昨夜,阿蕪可是主動親他的背了。
這世上再也不會有別的男人,能讓她這般。
第102章 (你叫大表哥一直叫的很親...)
御書房。
昭元帝與周既明說完話,問候在旁邊的袁公公:“端王他們還沒到嗎?”
他還在惦記那碗侄媳婦茶。
袁公公笑道:“到了,方才徐大人請殿下先行入內,殿下說政事要緊,他與王妃不急,這會兒就在外面。”
昭元帝笑了笑,讓袁公公去請夫妻倆進來。
虞寧初雖然見過一次昭元帝了,可她還是第一次進宮,宮內殿宇巍峨,處處彰顯威嚴,尤其是剛剛那位穿紅色官服的徐大人從裡面出來時,好像是被昭元帝訓斥了,臉都是白的,一邊擦汗一邊匆匆離去。這樣的一幕,頓時讓虞寧初明白,那晚她面上自輕實際上卻在怨恨著昭元帝,其實冒了很大的風險,倘若昭元帝胸襟狹窄些,亦或是早已對母親無了絲毫愧疚,昭元帝都可能降罰於她。
不過,當時虞寧初又哪有心情考慮那麼多,所思所想,都是發自肺腑替母親委屈罷了。
跟著宋池往裡走,虞寧初暗暗告誡自己,已經觸犯了一次昭元帝,以後再不可任性妄為,當時刻謹記伴君如伴虎。
昭元帝還在抓緊時間批閱一封奏折,待小兩口進了門,他才停下筆,抬眼看去。
最先看到的,還是虞寧初。
哪怕知道這個年輕的女子隻是沈嫣的女兒,可母女倆太像太像了,昭元帝縱使有了心理準備,這會兒還是失了神。
沈嫣十六歲出嫁,去世時也不過二十五歲,還是花樣年華。
第99節
沈嫣短暫一生吃過的所有的苦,都是因為他的一念之差。
“侄子拜見皇伯父。”宋池笑著行禮,率先打破了沉默。
虞寧初也馬上跟著他拜道:“侄媳拜見皇伯父。”
宋池與昭元帝相處,大多時候都是喊皇上,今日既然是來敬茶的,遂改了口。
昭元帝收回飄遠的神思,笑道:“好好好,你們兩個早就相識,今日終於修成正果,朕很替你們高興。”
虞寧初飛快地瞥了昭元帝一眼,四十出頭的帝王,微笑起來溫雅隨和,真的很平易近人,任誰也想不到,他年輕的時候會做出那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