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池睫毛微動,她也病了?莫非是從他這裡過了病氣?
本來就在恨他,若她也將生病怪在他頭上……
是夜夜幕降臨,宋池又悄悄出現在了虞府門外。
門房都見怪不怪了,快速開門,將殿下請了進去,再讓小丫鬟去知會虞寧初。
虞寧初得知宋池來了,臉上先是一熱,好在她本來就因病面紅,再紅一點好像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他竟然送了那種書給她,她竟然也真的看了,此時見面,豈不尷尬?
不過,虞寧初也想知道才答應過不再糾纏她的宋池,這次來是為了何事。
去見宋池的時候,虞寧初戴了面紗。
廳堂裡面,宋池坐在客座上,因為來得還早,杏花泡了茶給他,隻是小丫鬟神情凝重,唯恐再挨罵似的。
虞寧初一來,杏花自動退到了外面。
宋池看向虞寧初,看不到她的臉,隻看到一雙水潤清亮的眼,視線相觸,她立即低了下去。
宋池咳了咳,剛要開口,她也咳了。
氣氛微微凝結,過了會兒,宋池才道:“聽阿湘說你病了,想必是從我這裡過的病氣,既是同症,我這裡有御醫開的良方,你照著抓藥吧,應能藥到病除。”
說著,他將一張藥方放到了桌子上,然後就要告辭。
虞寧初想到他病了那麼多日,垂眸質疑道:“既是良方,為何前夜你咳,今晚還在咳嗽?聽舅母說,御醫開的方子較為保守,殿下還是拿走這方子,另請民間良醫試試吧。”
宋池輕薄過她,也幫過她救過她,又有宋湘那層關系在,虞寧初並不想他用錯藥方一直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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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池低笑:“表妹是在關心我嗎?”
先前他病秧秧的,容易讓人心軟,可這話一說出來,虞寧初立即記起他令人厭惡的地方來,冷聲道:“畢竟熟識,我隻是隨口奉勸一句。”
宋池咳了咳,在她身後道:“藥方的確是良方,隻是那些煎好的藥全被我潑了,甚至故意受寒加重病情,否則,你覺得皇上為何要來替我說項?我畢竟是他的侄子,為他做了那麼多,他不忍心見我為情所困。”
虞寧初震驚地看向他:“你,你連皇上都敢……”
宋池:“為了你,沒有什麼是我不敢的。”
第88章 (皇後進京)
宋池走了,留下一張藥方。
虞寧初撿起那張方子,上面是有些熟悉的字跡,竟然是他親手所抄。
他一直拖著不吃藥,是怕恢復得太快,昭元帝起疑吧?
“為了你,沒有什麼是我不敢的。”
耳邊響起他低啞的聲音,虞寧初不由自主地記起了很多事。宋池的確膽大妄為,敢在侯府裡欺負她,也敢在比武擂臺前徒手替她擋劍,敢當著親妹妹的面對她動手動腳,也敢為了她的不平,寧可加重病情也要引昭元帝過來。都說伴君如伴虎,宋池此舉,簡直就是在老虎頭上拔毛。
不過,昭元帝也不是第一個被宋池算計、糊弄的皇帝了。
以前的韓國舅、正德帝……
第85節
夜深人靜,虞寧初第一次真正去思索這兩年宋池都做了什麼,又冒了多大的風險,那些僥幸沒有發生的危險且不提,為了獲取奸臣昏君的信任,光是毒箭,宋池就挨了兩次,她也曾親眼目睹他肩膀上血淋淋的傷口。如今他咳得這麼厲害,也有元氣受損的緣故吧?
罷了,他難不難病不病又與她何關,富貴險中求,他那麼拼命也是為了輔佐親大伯登基,亦得到了賜封親王的回報。
至於她與宋池之間的恩怨,隨著這幾日的種種,如宋池所說,已經完全了斷。
掩好被子,虞寧初平靜睡去。
接下來她還是用自己的藥方,連喝了三日藥,咳嗽已經好了,隻是呼吸稍微不暢,但也沒有大礙。
臘月二十,虞寧初帶著虞揚、虞菱兄妹倆去街上置辦年貨。
兄妹倆都很懂事,也把她當親姐姐看待,虞寧初因為被陳氏擠兌多年,無法完全消除對兄妹倆的芥蒂,難以對他們掏心掏肺,但身邊有兩個乖巧懂事的孩子作伴,虞府的日子便多了很多歡聲笑語,所以大體上,虞寧初還是很願意帶兄妹倆去街上逛逛的。
天氣晴朗無風,京城的百姓早把正德帝的駕崩拋到了腦後,喜氣洋洋地穿梭在街道上置辦年貨,這家店裡買炒貨,那家店裡買彩布,總之有好多東西要買。
虞寧初也帶著兄妹倆來了一家綢緞莊,新年的衣裳早做好了,她得買些綢緞交給丫鬟做春裝。
“你們看看,喜歡哪個顏色就告訴姐姐。”戴著面紗,虞寧初溫聲細語地道。
虞揚請姐姐幫他挑,小姑娘更愛美一些,虞菱興高採烈地選了兩種顏色,還想再選,虞揚拉住妹妹,叫妹妹不要太貪。
虞菱擔心地看向姐姐。
虞寧初笑道:“還可以再挑一種。”反正花的也是虞尚的積蓄,而且小姑娘做三套春裝也不算奢侈。
虞揚看著姐姐溫柔的眼睛,暗暗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讀書,長大了考取功名,回報姐姐。
虞寧初又挑了一些,伙計去包的時候,虞寧初看向街上,就見三四個年輕的布衣書生結伴走了過去,多半是來京準備參加春闱的各地舉人。
綢緞都包好了,微雨付錢,跟著的小廝先抱著一堆綢緞回去了,後面虞寧初也不會再買什麼大件。
一行人剛出了綢緞莊,忽然有兩隊侍衛齊刷刷地跑過來,催促百姓們站到街道兩側,將中間的路空出來。
如此一來,街道兩側全被無奈遵命的百姓滿擠滿了,水泄不通,百姓們也不著急走,紛紛打聽起何事來。
有的侍衛透出風聲,今日皇後要進城了。
昭元帝上個月月初就登基了,鄭皇後母子三人卻還在太原的王府,耽誤了一個多月,終於趕在年前回來了。
百姓們最好熱鬧,也最喜歡議論,正德帝在位時錦衣衛時時在街上行走,百姓們不得不閉緊嘴巴,新帝登基後取消了錦衣衛,百姓們終於可以隨心所欲地議論了。
“聽老人說,當年皇上根本不喜歡這位皇後呢,眼裡隻有沈家姑娘,可惜老王爺老王妃不許,皇上沒辦法,可是你們看看,皇上剛登基,就追封了沈家姑娘,足見舊情難忘,皇後之前離得遠可能還不知道此事,現在進了京,聽說消息,不知道會不會生氣。”
“不生氣?怎麼可能,就是泥菩薩也得氣一肚子,要是我們家男人敢這樣,我非得撕爛他的嘴!”
“你敢撕,皇後敢嗎?隻能忍著。”
虞寧初姐弟幾個夾在百姓們中間,被迫聽了一堆諸如此類的議論,更有人憧憬沈嫣的美貌,覺得隻有仙女般的美人才能讓昭元帝如此痴情難忘。
虞寧初心情復雜,好在因為昭元帝的聖旨,百姓們並沒有詬病母親什麼,更多的是關於昭元帝究竟更愛誰的議論,有人認為昭元帝更愛母親,有人認為昭元帝更愛鄭皇後,證據就是昭元帝身邊隻有鄭皇後一個女人,連個妾室都沒有。
這是婦人們最感興趣的,男人們則在討論另一件事。說起來,昭元帝登基這麼久,封了鄭皇後,封了親侄子親侄女,對他親生的一對兒兒女,女兒直接稱公主倒沒什麼,可是,昭元帝並沒有封他唯一的皇子宋澈為太子,目前宋澈還隻是大皇子而已。
“是不是要等大皇子進京了再封太子?”
“誰知道呢,我聽說啊,大皇子文弱多病,身子骨不太硬朗,皇上又那麼器重端王,沒準啊……”
“不能吧,侄子再好,哪個當爹的會把家產留給侄子,還不都是留給親兒子。”
“如果這筆家產是侄子幫忙攢下來的呢?”
“噓,小心禍從口出。”
百姓們能說出這種話,已經夠膽大了,虞寧初在旁邊聽著,亦是心驚膽戰。昭元帝能因為宋池病重就親自來見她,這份伯侄情意,確實堪比父子了。
沒過多久,侍衛們已經清街完畢,空出一條康莊大道來。
城門外,因為皇後進京,本該休沐的官員們也奉旨提前過來迎接。
空氣凜冽,趁皇後的鑾駕還沒到,官員們雙手縮在袖子裡,三兩成群的交談著。
有人注意到,端王與安樂公主都沒有來。
“是不是王爺的風寒還沒有好?”一個官員揣測道。
站在他對面的官員露出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百姓們口沒遮攔,官員們謹慎多了,消息也更靈通,這麼多年,就算端王與昭元帝的不和是假的,可端王母親早逝、父親出家,端王小小年紀來到京城,誰敢說這一切都是晉王府的謀劃?端王對晉王府肯定有恨,所恨對象,必然是昭元帝與鄭皇後其中的一個。
日頭越升越高,官員們的腳底卻越來越涼,一團團白霧從他們面前升起,就在雙足凍僵之前,皇後的鑾駕終於到了。
昔日晉王府裡的侍衛們在前開道,後面排了三輛馬車。
鄭皇後坐在第一輛馬車中,大皇子宋澈坐在第二輛,公主宋沁坐在第三輛車中。
宋沁十分興奮,也驕傲自豪,對身邊的大丫鬟道:“快兩個月沒見父皇了,今日我們進京,不知道父皇會不會來城門外接我們。”
那丫鬟隻是附和地笑,沒敢應聲。如果當初的王爺與王妃恩愛,今日妻兒愛女都來了,皇上肯定會來接,可晉王府裡的老人都看得明明白白,王爺平時常住軍營,便是逢年過節回到王府,也很少住在王妃那邊,對一雙兒女雖然溫和,卻也沒見過什麼特別的疼愛。
反倒是王爺對大公子宋池,親手教過寫字,親手傳授劍法,二爺夫妻出門遊玩不帶孩子,王爺便帶大公子去軍營見世面。
可以說,晉王府四個孩子,王爺最疼愛的便是大公子,其他三個孩子獲得的疼愛加起來,也不足大公子一人。
車輪滾動,終於停在了百官面前。
百官跪下,恭迎皇後。
鄭皇後端坐車中,早在車未停時,旁邊跪著的嬤嬤便替她觀察過外面,不見昭元帝,也不見端王。
不過,鄭皇後多少料到了這個局面,她安慰自己,至少,她始終是他的妻子,無論他是王爺還是皇上,她都與他同享榮耀,隻要兒子封了太子,女兒再嫁個良婿,她這輩子也就沒什麼可再求的了,至於那顆她求了快二十年也沒有求到的心,她已經不再指望。
命百官免禮,鑾駕沒有耽擱太久,駛進城門。
城中,皇後鑾駕一到,百姓們不約而同地跪下,高呼皇後娘娘千歲。
嬤嬤貼心地挑起了一層棉布簾子,隻剩一道珠簾,好讓鄭皇後可以欣賞外面的盛況。
鄭皇後朝外看去,看到一顆顆黑漆漆的腦袋,有戴著布巾冠帽的男子,也有頭戴珠釵的婦人。
鄭皇後眼裡,流露出了由衷的笑意,她這一笑,眼尾的細紋便加深了起來。
如果虞寧初、沈明嵐見了,定會吃驚,沈家的二夫人、三夫人與鄭皇後都是三十出頭的年紀,似她們這等貴婦人,保養得好,二夫人、三夫人眼角連細紋都沒有呢,鄭皇後竟然已經顯出了老態。
馬車緩緩地開過去了,守在兩邊的侍衛們收隊,離開。
街上立即又恢復了先前的熱鬧與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