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全身一縮,在極致的痛苦中,在正德帝嗜血的目光中,抽搐幾下,斃了命。
正德帝氣血翻滾,人也不受控制地朝後倒去。
宋池、沈琢連忙衝上來扶住他。
正德帝恨啊,一手撫養大的兩個兒子都是野種,韓皇後,韓氏!
“朕沒事!子淵,你即刻帶錦衣衛前往行宮,將韓氏一黨全部處死,一個活口也不能留!”
“臣領旨!”
“沈琢,你速速調遣禁軍,抓捕太子妃及太子其他黨羽,寧可錯殺,一個都不能放過!”
“臣遵旨!”
確定正德帝無礙,宋池、沈琢雙雙告退,疾步朝宮外走去。
寒冬即將來臨,今日陽光慘淡,大片的陰雲布滿天空,隨時可能將那慘白的明日也遮蔽。
沈琢看向前方,寒風吹得宋池墨色的錦衣衛官服獵獵作響,才剛剛協助正德帝誅殺太子的宋池,側臉俊美如玉,仿佛隻是一個玉面書生遇到了急事,竟看不出一絲殺氣。
可沈琢不明白,太子是正德帝唯一的兒子,隻要耐心再等幾年便可登基,為何要造反?正德帝又是如何提前得知太子的計劃,安排他帶人暗中埋伏?
他不知道,宋池一定知道,自從韓國舅死了,宋池便是正德帝身邊最受器重的紅人。
“子淵,太子謀害皇上,這事是你先察覺的?”宮門就在眼前,那裡停著兩匹駿馬,再不問就來不及了,沈琢突然拽住宋池的手腕,肅容問道。
宋池轉身,看著沈琢鄭重無比的冷峻臉龐,笑了:“大哥莫非忘了我的官職?我身在錦衣衛,理當替皇上掌握官民的一切動向。”
沈琢:“那你可知,太子為何要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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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池看眼東宮,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笑臉:“關乎皇家機密,沒有皇上允許,恕我不能奉告。”
沈琢無奈地松開手,以前宋池住在侯府,他都看不透這位表弟,等宋池遷入郡王府,徹底融入錦衣衛,沈琢就更看不透他了。
“對了大哥,我這次去行宮,可能要十日左右才回,京城若有變故,還勞大哥替我照拂阿湘一二。”
並肩走出宮門,宋池突然低聲囑咐道。
沈琢詫異他為何這麼說,但還是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
宋池便朝他笑笑,翻身上馬,朝錦衣衛的方向去了。
四井胡同,虞寧初對宮裡的大事一無所知,她坐在後院的小花園裡,悠哉地晃著秋千。方才遮住日頭的烏雲又散了,落下一片陽光,虞寧初舒服地閉上眼睛。
忽然,旁邊的巷子裡傳來兩道急促的馬蹄聲。
虞寧初不禁偏頭。
高高的院牆阻隔了她的視線。
牆外,宋池瞥眼虞宅的幾幢屋舍,催馬離去。
第81章 (晉王入京)
距離韓國舅謀逆案才過去半年,京城又出了一樁造反案,主謀竟然是太子。
相同的幾張告示被貼到了京城的各大城門前,上書太子謀逆大罪,太子已經伏誅,太子餘黨包括太子的一雙兒女也即將斬首。
在正德帝這一朝,大臣們被斬首太頻繁了,隻是以前被斬的都是一些忠臣良將,今年輪到的竟然全是正德帝昔日器重的左膀右臂。
安王好色,太子弑殺,他們死了,百姓心裡隻會高興,不過高興之餘,他們更好奇宮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沒過多久,京城的大街小巷忽然傳出一些風聲,說韓皇後給正德帝戴了綠帽子,太子與安王都不是皇上的骨肉。
百姓們恍然大悟,正德帝後宮佳麗三千,隻在韓皇後這裡生了兩個兒子,一直都是京城的一件稀罕事,現在謎團一下子就解開了,敢情韓皇後背著正德帝養了一個野男人!
百姓們不敢公然嘲笑皇上,私底下都對此津津樂道。
第77節
宋池在行宮親眼看著錦衣衛處決了韓皇後等人,快馬加鞭趕回京城,風塵僕僕地來到正德帝面前,卻挨了正德帝迎頭一頓痛罵:“韓氏之事,朕千叮嚀萬囑咐,不許傳出去半個字,怎麼如今京城大街小巷都在議論此事?”
越怕什麼,越在意什麼,太子一死,正德帝就讓錦衣衛留意京城的風聲了,沒想到真有實情流傳了出去。
宋池跪在地上,先發誓此事絕不是從他這裡透露出去的:“皇上,當日韓氏安排死士來京,臣將其抓到錦衣衛,一直都是臣單獨審問他,再來與皇上密謀,中間不曾讓任何人知曉。”
正德帝還在氣頭上:“那死士已經死了,隻剩朕知你知,朕自不會外傳,除了你還有誰?”
宋池思索片刻,忽然想到什麼般看向正德帝:“皇上忘了晉王嗎?他雖然遠在太原,定有眼線留在京城,皇上巧計提前誅殺太子,打亂了晉王的謀劃,晉王豈肯罷休,索性趁此機會指使眼線散布謠言詆毀您的威名!皇上,晉王陰險歹毒,您可千萬保重龍體,若因此大動肝火傷了元氣,反倒另晉王痛快!”
正德帝一聽,頓時覺得很有道理,外傳此事對宋池沒有任何好處,倒是晉王那個小烏龜,見縫插針地給他添堵!
一想到晉王此時正在太原笑他,正德帝便氣得胸口發悶,靠到椅背上喘了會兒,見宋池還跪著,正德帝擺擺手,神色疲憊地道:“起來吧,行宮那邊如何了?”
宋池起身,將韓氏等人受刑的細節講述了一遍。
正德帝聽完就將此事拋到了腦後,這輩子都不想再提韓氏,吩咐宋池道:“你回來的正好,趕緊想辦法止住外面的流言蜚語。”
宋池:“此事簡單,臣多抓幾個人斬了,便能殺雞儆猴。”
正德帝點點頭,對於宋池的辦事能力,他還是很信任的。百姓們好對付,唯有晉王這個心腹大患,正德帝越想越氣。
宋池就像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忽然喜形於色,笑著對正德帝道:“皇上,臣忽生一計,或許可將晉王騙至京城。”
正德帝急切道:“說來聽聽!”
宋池走到正德帝身邊,低聲道:“晉王故意在京城散播謠言,就是為了讓您動怒,皇上不如將計就計,稱病罷朝,再以膝下無子恐動搖國本為由,宣晉王進京,商議封晉王為皇儲之事。那晉王心心念念想要繼承大統,必然禁不住這等誘惑,一旦他進宮,還不是任憑皇上處置?即便他不來,於皇上也沒有損失。”
正德帝眼睛一亮!
好辦法啊,太子沒了,婉妃柔妃明年才能生,他再裝做病入膏肓,就算他不提,大臣們也會著急催他立個新太子,正好讓他設計。如宋池所說,晉王不來則已,來了就別指望再活著回去!
“子淵,此事若成,朕封你做親王!”得了妙計,正德帝宛如吃了靈丹妙藥,神清氣爽。
宋池並沒有笑,隻冷聲道:“榮華富貴不過過眼煙雲,臣之所願,惟替母報仇而已。”
正德帝在那張年輕俊美的臉上,看到了一個兒子失去母親後的痛苦與遲遲不能報仇的憤怒。
他嘆口氣,拍拍宋池的肩膀,繼續商量起如何裝病之事來。
按照計劃,正德帝先上了幾天朝,喬裝打扮之下,他的神色越來越憔悴,然後在十月中旬,宋池安排一個官員懇請正德帝速立新儲君,正德帝既怒且悲,連咳數聲,猛地吐出一口血來,當場昏迷了過去。
這昏迷自然是正德帝裝的,目的是通過百官之口傳消息出去,讓晉王一黨相信他是真的快要不行了。
臥病三日後,正德帝仿佛想開了一樣,頹廢地下旨,宣晉王入京,商議立其為太子之事。
詔書通過八百裡加急,快速送到了太原。
晉王府,年僅四十歲的晉王宋玦,率領王妃、一雙兒女前來接旨。
宣旨完畢,王府管事引著宮裡來的公公去休息了。
晉王一家回了廳堂,要封太子了,這該是喜事,但一家四口沒有一個高興的,畢竟正德帝每隔兩三年就要找借口宣晉王進京,連太原城的百姓都知道正德帝暗藏殺機。
“父王不要去,宮裡有妃嫔懷孕,皇上怎麼可能將皇位傳給您?”
女兒宋沁最先反對道,她今年十五歲了,已經曉得很多事。
晉王妃、世子宋澈也都是同樣的意思。
晉王看眼三人,腦海裡卻浮現出侄子宋池的身影,當年侄子離開時才九歲,恨他怨他,酷似他們兄弟的鳳眼裡浮了淚,隻倔強地不肯在他面前哭。可再怎麼怨,他們骨子裡流著同樣的血,侄子十五歲那年,他的人暗中聯系上侄子,如他所料,侄子同意了他的計劃。
相隔千裡,京城的形勢又瞬息萬變,晉王隻能給侄子提供可靠的死士與一份官員名單,剩下的全要靠侄子見機行事,包括國舅、安王乃至太子之死,也幾乎全是侄子自己謀劃的。計劃再缜密,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之深淵,失敗了,他固守太原安然無恙,侄子與侄女卻隨時都可能喪命。
如今,伯侄倆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明早我便動身,你們留在王府,等我消息。”
收起聖旨,晉王對王妃三人道。
晉王妃面露擔憂:“王爺……”
晉王擺手,打斷了她的話,起身道:“我還有一些安排,你們不要來打擾。”
說完,晉王吩咐長隨去請他的兩個謀士前往書房。
宋澈看著父親離開的背影,轉身對晉王妃道:“母親,我隨父王一起去。”
晉王妃心頭一緊,王爺與這一雙兒女便是她的命,她管不了王爺,隻能讓王爺去冒險,兒子絕不能再去了。
“不行,你父王武藝高強,出了事或許還能掙得一線生機,你去了隻會拖累他。”
當年她生兒子時不幸難產,熬了一天一夜才生出來,她還好,兒子卻身子骨弱,隻能讀書無法習武,導致王爺將一身好劍法都傳授給了侄子宋池,伯侄倆的感情仿佛比父子還要深。
往事不堪回首,晉王妃沉著臉壓下了兒子進京的念頭。
宋澈違背不了母親,既恨自己無用,又為父親擔心。
王府書房,晉王與幾位謀士、心腹將領一直商議到二更天,總算結束了。
將領們走了,在他離開期間會守好王府與太原城,晉王又寫了一封信,交給謀士,囑咐道:“十日後,我應該已經到了京城,屆時你將此信交到平西侯手中,不得有任何閃失。”
謀士揣測道:“王爺是怕需要用兵,希望憑此信讓侯爺隻做壁上觀嗎?侯爺過於剛正,一旦宮中有命,他……”
晉王笑笑,看著窗外濃重的夜色道:“我不用他幫我,隻要他替大周守好邊疆。”
他謀劃多年,便是不想大周將士自相殘殺,不想給塞外強敵可乘之機。
冬月初一,黃昏。
宋池進宮拜見正德帝。
正德帝還在裝病,他倒是樂得不用上朝,全部交給內閣處理,每日偷偷宣美人來身邊伺候。其實前幾年他對床事已經有心無力了,今年得了仙丹,正德帝又恢復了昔日的雄風,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