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寧初咬咬牙,帶著杏花出去了。
小廳裡擺著茶桌,面對面擺了兩把椅子,宋池坐了一把,目光從虞寧初頭上的帷帽掃過,他指著阿默手裡的銅盆,吩咐杏花道:“這裡配了藥水,可清除病氣,你去將裡面的桌椅用具仔仔細細擦拭一遍,任何可能碰到的地方都不要錯過。”
這可是大事,杏花趕緊接過銅盆,去裡面收拾了。
門簾落下,宋池朝虞寧初笑了笑:“表妹請坐。”
虞寧初面無表情地坐下,那邊阿默自動去了外面,遠遠地站著。
“溫嬤嬤在外面染了水痘,我先給表妹號號脈吧。”宋池將手放到桌子上,示意虞寧初伸手過來。
虞寧初盯著他俊美溫潤的臉,直言道:“嬤嬤的病,是不是你做的手腳?”
宋池回視著她,不驚不怒,隻詫異道:“表妹為何會這麼想,嬤嬤生病對我有何好處?”
虞寧初偏頭。
結果就在這剎那的功夫,頭頂忽然一輕,帷帽竟然被宋池搶了過去。
虞寧初憤怒地瞪著他。
宋池若無其事地將帷帽放到一旁,看她兩眼,皺眉道:“表妹瘦了,這半個月表妹都悶在船艙裡,絕非養生之道。”
他這般行事,虞寧初越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冷聲道:“你究竟對嬤嬤做了什麼?她年紀大了,不比年輕人,你就不怕水痘要了她的命?”
宋池:“我自有分寸,那也不是水痘,隻會耽誤嬤嬤月餘左右,對她的身體不會有任何損害。”
虞寧初略微放了心,但還是諷刺道:“郡王不愧是錦衣衛的人,什麼手段都有,心也夠狠。”
宋池看著她的眼睛,神色變得認真起來:“我狠嗎?我若夠狠,你早是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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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寧初臉上一白,警告他道:“你敢亂來,我寧可一死。”
宋池:“這種話也隻能威脅在意你的人,似安王、韓宗延,你覺得他們會在乎你的命?”
虞寧初無言以對,起身就要回裡面。
宋池:“白日你若躲我,我便晚上過去找你。”
虞寧初身體一僵。
“下盤棋吧,你贏了我,便放你回去。”宋池從旁邊的小櫥櫃上取了棋盤,擺在茶桌中間。
面對這樣的人,虞寧初沒有任何辦法,隻能坐了回來。
“我若贏你,你當真言而有信?”看著他遞過來的白子棋罐,虞寧初冷聲道。
宋池笑道:“自然,以後每日清晨你我下一盤棋,如果你贏,當天我全憑你使喚,若你輸了,我讓你做什麼,你便乖乖做什麼,當然,我不會做任何超出表兄妹情分的事。”
虞寧初:“我可以不與你賭嗎?”
宋池:“不敢賭,便等於認輸。”
虞寧初隻恨不能與他換個身份,讓他也嘗嘗這種被人脅迫的滋味。
宋池拿出一顆黑子,示意虞寧初先下。
虞寧初不再看他,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功夫她打不過宋池,但棋藝,虞寧初對自己還是有信心的。在揚州的那麼多年,她深居內宅,除了看書練字,下棋便是她最喜歡的打發時間的方式,有時候跟杏花下,有時候自己下,到了京城,連舅舅都誇她有慧心。
下棋本就是雅事,一旦沉浸其中,虞寧初暫且就忘了對手的身份,認真地算計起每一步來。
讓她意外的是,宋池居然也很擅長此道,不留任何破綻給她。
兩人互相布局又拆局,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杏花擦拭完裡面,端著銅盆出來,就見棋盤上已經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棋子。
“哎呀,姑娘遇到強敵了。”在虞寧初的燻陶下,杏花也懂得棋道,旁觀片刻,她笑著道。
虞寧初嗔了她一眼。
杏花笑笑,去外面倒水了。
就在此時,虞寧初落下一子。
宋池剛要再下一顆,突然動作頓住,繼而搖搖頭,抬首對虞寧初道:“失策,這局算我輸了。”
虞寧初心想,輸了就是輸了,什麼叫算他輸了?
隻是,贏了這一局,不但今天可以不用聽宋池擺布,也讓虞寧初對後面的棋局有了信心。
“現在我可以走了嗎?”虞寧初不無挑釁地道。
宋池笑:“表妹自便。”
虞寧初毫不留戀地回了內間。
第53章 (有人輕輕叩擊她這邊的窗戶)
虞寧初連續贏了宋池三日,隻是贏得越來越艱難了。
這讓她開始焦灼,擔心自己輸了宋池會讓她做什麼很過分的事,與此同時,虞寧初也有了一種棋逢對手的興奮,為這枯燥的行船增添了一分趣味。
宋池的棋術越好,虞寧初贏他的時候就愉悅。
這日早上,洗漱完畢,用過早飯,虞寧初便又來小廳與宋池下棋了,杏花收拾好房間,也站到她身邊旁觀。
換成溫嬤嬤或微雨,都會覺得兩人這般日日對弈不合適,杏花不一樣,她在揚州沒學過什麼太嚴苛的規矩,再加上心思單純,到現在還沒看出宋池對虞寧初的特殊心思呢。
這一局下了半個時辰,仍然沒有分出勝負。
盛夏時節,江面湿氣又重,虞寧初的額頭都出汗了。
杏花拿了扇子,輕輕地對著她搖著,宋池抬眸,就見虞寧初臉頰緋紅,額前的碎發隨著風輕輕地起落,一雙清亮的眼眸緊緊地看著棋盤。
宋池落了一子。
虞寧初心頭一慌,纖細的手指捏著白子,卻找不到任何轉機。
“去切個瓜吧。”宋池笑著對杏花道,“扇子給我。”
杏花光看都覺得累了,主子們想吃點瓜皮解渴也正常,聞言便將手裡的扇子交給宋池,去了客船另一頭。
宋池接過扇子,卻沒有給自己扇,而是朝虞寧初扇了起來,神色悠然地看著她苦思對策。
虞寧初想不出來,索性認輸了,心情不好,她自然笑不出來,一點櫻唇抿得緊緊。
宋池看著她懊惱的模樣,笑道:“我連輸了表妹三日都沒這樣,表妹還需練練胸襟。”
虞寧初不去看他,垂眸問:“你要我做什麼?”
宋池並不著急提要求,笑她:“現在有沒有後悔前面三日沒有對我提要求?”
虞寧初不後悔,她對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別再糾纏自己,顯然這點宋池不會答應。
“為我做個香囊吧,江南多蚊蟲,我得隨身佩戴驅蟲的香囊。”趁杏花還沒回來,宋池慢條斯理地道,“表妹放心,你送我的東西,我絕不會讓旁人認出來。”
虞寧初松了口氣,與她設想的那些惡劣要求相比,繡個香囊真的沒什麼,她會好幾種繡法,將幾種繡法結合起來,便是香囊落到舅母或表姐手裡,她們也不敢憑女紅斷定那香囊就是她縫的。
“明早給你。”虞寧初應道。
宋池:“慢工出細活,表妹不用著急。”
虞寧初才不想給他出細活,回了內間,休息片刻,左右沒有別的事可做,虞寧初就開始給他繡香囊了。為了船上好打發時間,舅母為她準備了針線綢緞,虞寧初翻了翻,剪了一塊兒銀灰色的緞子,上面沒有任何圖案,她也沒有繡任何圖案上去,簡簡單單縫了個香囊的形狀。
第53節
她趁杏花在外間歇晌時縫的,縫好後藏起來,這樣連杏花都不知道這個香囊的存在。
次日清晨,杏花在裡面收拾屋子,虞寧初將香囊放到了宋池面前。
宋池看看香囊,再看向她。
虞寧初扭頭,面朝窗外。
宋池撿起香囊,正面反面都看過,笑道:“表妹費心了,這個香囊還真是平平無奇,任誰看了也不會再看第二眼,宵小之徒可能都不會惦記。”
他會刺人,虞寧初微微面熱,瞪他道:“郡王實在嫌棄,還我便是。”
宋池低聲道:“不嫌棄,我先收著這個湊合用,等哪日表妹變了心意,我再拿這個跟表妹換新的。”
說著,他將香囊放到懷裡,貼身收好。
夏日衣衫輕薄,他拉扯領口時虞寧初不小心瞥見一片白皙卻結實的胸膛,雖然她及時低下頭,卻無法掩飾臉上升騰而起的紅雲。
宋池見了,隻覺得前半個月的枯燥行船沒有白忍。
“下棋吧,今日再贏了表妹,我可得想個讓表妹無法偷懶耍滑的彩頭。”宋池抓起棋子道。
虞寧初一聽,忙拋開腦海裡那一幕,認真與他對弈起來。
幸好,今日是她險勝。
“表妹依然不用我做什麼嗎?”宋池很是愉悅地問。
虞寧初見他這麼盼著她直接走開,反而不想讓他如意,再說了,憑什麼她輸了就要埋頭做針線,宋池卻什麼都不用做?
“我看這船裡裡外外的船板都有些髒了,你全部擦拭一遍吧,不許吩咐旁人。”虞寧初左右看看,突然計上心頭。
宋池臉色一變,看她的目光也冷了下來:“表妹是故意折辱我嗎?也行,隻是下次我贏了,表妹莫要怪我過分。”
此時此刻的他,神色陰沉,更像一個真正的錦衣衛,而不是那個隻是言語調戲她但舉止還算君子的翩翩公子。
虞寧初一下子就慌了,不敢再瞪他,語氣也軟了下來:“我說著玩的,並不是真的要表哥做那個,你……”
宋池打斷她:“不用說了,我願賭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