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寧初急道:“舅母來之前,曹家的媒人剛來拿過庚貼,要去慶雲寺請保善大師求籤問吉。”
三夫人神色一凜:“你確定是慶雲寺?”
虞寧初點頭,陳氏故意刺激她,一應細節說得很清楚,還說保善大師經常為姻緣解籤,經他手的很多夫妻都婚事美滿。
三夫人拍拍她的手,揚聲對門外道:“琢哥兒,你進來。”
沈琢聞言,推門而入,修長挺拔的世子爺,俊美華貴,為虞家這小小的廳堂增添了幾分輝光。
虞寧初剛剛一心拜見舅母,此刻才看清此人的樣貌,隻是自己仍然半個身子陷在泥潭之中,沈琢是俊是醜她也無心欣賞,隻守禮地站了起來,點頭行禮。
三夫人給她介紹道:“這是咱們侯府世子,你叫大表哥的。前些時日他在江南當差,都要回京了,在渡口遇上我們,便跟過來幫你撐場面。”
第3節
在虞家眼中,沈琢這個世子爺的身份更重。
虞寧初知道,沈琢來此是出於他與舅舅舅母的情分,但她確實受了好處,便誠心拜謝道:“阿蕪謝過大表哥。”
沈琢虛扶她起來:“都是自家親戚,表妹無需多禮。”
說完他直接看向三夫人。
事不宜遲,三夫人低聲交待道:“阿蕪說,曹家的媒人剛剛拿著庚帖去本地的慶雲寺找保善大師測吉兇去了,逸哥兒年少未經事,還得你替嬸母跑一趟,務必讓那個保善解個兇出來,就說江南風水克阿蕪,阿蕪不能嫁在本地。”
沈琢懂了,告辭道:“嬸母放心,我馬上去辦。”
他轉身離開,身形如風。
三夫人安慰虞寧初道:“你大表哥都替皇上當差了,這事定能辦妥,阿蕪等著好消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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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會兒功夫,虞寧初已經見識到了舅母的厲害,從庚帖佔卜下手,這門婚便斷得非常體面了,曹奎雖然娶不了她,自身名聲卻毫無損害,隻要曹奎沒有強橫到非要與侯府對著幹,便會同意這個佔卜結果。
一個地方大員,不至於為了美色與京城權貴結仇。
“多虧有您,不然我隻能嫁了。”虞寧初低聲慶幸。
三夫人摸摸她的頭,感慨道:“阿蕪,舅舅舅母這麼多年沒有聯系你,是以為你在生父身邊過得很好,我們貿然寫信你爹可能會不高興,那些陳年舊事,你應該聽說過吧?”
虞寧初理解舅舅舅母的顧慮,父親對侯府一直頗有怨言,肯定不會高興她與侯府有來往。
“我知道,所以我也不敢給舅舅舅母寫信,這次實在是沒辦法了……”
“傻丫頭,你就該早點寫,我們若知道你在這邊過得跟沒有爹一樣,舅母早把你接去京城了,你爹不疼你,我們疼。”
虞寧初眼中再次浮現水霧。
她也是沒料到父親會那麼狠心,她以為自己安分守己地住在家裡,不給父親繼母添亂,父親便會給她一門合適的婚事,哪知道那點骨血親情在父親眼裡毫無意義。
她低著頭不說話,三夫人稍微一想也就懂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不被逼急了,哪敢擅自聯系京城?
“阿蕪別哭,舅母這次來就是要接你去京城的,往後你跟這邊再也沒有關系,萬事舅舅舅母替你做主。你舅舅官務纏身無法親自趕過來,但他比我還急著見你呢,等你見了他就知道了,這些年他沒少牽掛你。”
虞寧初聽到這話,心裡暖呼呼的,她本就想離開揚州,舅舅舅母有心,就不用她開口相求了。
“就怕我爹不肯讓我進京。”
嫁不了曹奎,父親還可以安排她嫁給別人,說到底她是虞家女兒,父親鐵了心不放手,舅舅舅母能如何?
三夫人冷哼一聲,摸著虞寧初的頭道:“莫怕,舅母自有辦法對付他。”
虞寧初回房洗臉的功夫,虞尚聞訊趕回來了。
夫妻倆坐在一側,看向三夫人、沈逸母子。
虞尚裝糊塗道:“嫂子遠道而來,不是所為何事?”
三夫人直言道:“自然是為了阿蕪的婚事,那曹參將比妹婿還年長幾歲,妹婿一心要阿蕪嫁過去,圖什麼?圖你想給自己找一個年齡相近的好女婿,想聽年長之人喊你一聲嶽父?”
虞尚白淨的臉皮被她刺得發紅。
陳氏及時替丈夫分憂,笑著道:“嫂子是京城人,該比我們有見識,擇婿擇才,隻要男方有本事,年齡不重要,曹將軍抗擊倭寇有功,是大家公認的英雄,這門婚訊就是傳到京城,也不會有人認為咱們阿蕪嫁差了。”
三夫人:“你倒是好口才,按理說,你如此賢惠,早該輔佐妹婿步步高升了,為何妹婿娶了你七八年,卻一直在六品官的位置上轉悠?”
陳氏訕訕:“我隻是一介婦人,頂多相夫教子,談何本事協助老爺升官,不像嫂子,出身吏部尚書府,遇事能在老尚書面前說說情。”
三夫人:“朝廷大事,婦人豈能幹涉,不過我雖然沒求過家父什麼,過來之前卻特意向家父打聽了一些事。原來六年前妹婿有過一次升遷的機會,因為有人參了妹婿一本,說妹婿姑息妻弟欺凌民女,雖然當事人花錢私了了,卻依然影響了妹婿的口碑,致使升遷無望。”
虞尚聞言,臉色大變:“有人參我?我怎麼不知?”
三夫人笑:“人家參你,隻管上報朝廷,知會你做什麼?還是說,妹婿完全被人冤枉了,根本沒有這種事?”
虞尚陰森森地瞪向陳氏。
六年前,他與陳氏正是新婚燕爾的時候,陳氏的弟弟仗著有他這個六品通判做姐夫,酒後欺辱了一個美貌農女。農女尋死覓活,事情捅到了官府,陳氏求他幫忙解決,虞尚隻能替小舅子出了一筆銀子,買通農女父母撤銷了訴狀。
他還以為事情已經結束了,居然有人為此參過他,耽誤了他的升遷?
六年前陳氏在他眼裡貌美如花,可六年後的今天,當初的新鮮早沒了,此時得知陳氏姐弟害了他一把,虞尚如何能不氣?
陳氏哪肯輕易被三夫人挑撥了夫妻關系,立即質疑道:“空口無憑,嫂子有何證據?”
三夫人自然有備而來,拿出一份文書,對虞尚道:“你過來看,仔細別弄壞了,我還要帶回京城。”
虞尚、陳氏都離席湊了過來,虞尚快了一步,展開文書,赫然是當年對方參他的折子。
陳氏面白如紙。
虞尚顫抖著將文書還給三夫人,再看陳氏目光閃躲的心虛模樣,他握了握拳頭,終於還是沒忍住,一巴掌扇了過去:“你個蠢婦!當年花言巧語蠱惑我替你那不成器的弟弟出頭,如今又來哄我將女兒嫁去曹家,我真是眼瞎了才錯把你當賢妻!”
陳氏捂著臉低著頭,不敢在丈夫的氣頭上出聲。
“還不滾!”虞尚怒喝道。
陳氏哭著離去。
虞尚坐回椅子上,深深地吸了幾口氣,然後對三夫人道:“是我治家不嚴,讓嫂子看笑話了。”
三夫人瞥眼院子,悠悠道:“亡羊補牢,猶未為晚,妹婿為官多年,兢兢業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按資歷早該升一升了,隻是有陳氏在,妹婿當年姑息妻弟之事便難以揭過去。”
虞尚聽懂了三夫人的意思,毫不遲疑道:“明日我便寫一封休書給她。”
他想升官,隻要能升,一個陳氏算什麼?
沈氏都沒能讓虞尚見色忘利,三夫人並不詫異虞尚對陳氏的無情,闲聊道:“她能有那種弟弟,說明陳家家風不嚴,留這種婦人在身邊,遲早還要出事。阿蕪已經大了,雙生子正是啟蒙的關鍵時候,妹婿當娶個真正的賢妻好好教導,家和萬事興,以妹婿的本事,想必明年就會有好消息。”
虞尚心頭火熱,三夫人這分明是暗示他了,隻要他配合侯府,明年就能往上升一級!
他痛快應承道:“嫂子明鑑,我一定給孩子們找個明辨是非的好母親。”
三夫人才不關心他的新歡舊愛,轉轉手腕上的玉镯,道:“說起來,自打阿蕪出生,他舅舅還沒見過她一面,日思夜想都快成疾了,我離京之前,三爺千叮嚀萬囑咐,要我接阿蕪去侯府住幾年,不知妹婿意下如何?”
虞尚笑道:“應該的應該的,就怕阿蕪不懂事,給兄嫂添麻煩。”
三夫人:“我看阿蕪挺好的,模樣好,性情也好,若京城有合適的人家,我跟三爺就替她做主了,妹婿隻管為朝廷效力,爭取早日進京與阿蕪團聚。”
虞尚喜道:“我真能入京為官?”
三夫人:“那要看妹婿的政績了,政績到了,看在阿蕪的面子上,三爺也會替你張羅一二。”
小姑活著,虞尚不可能進京,如今小姑去世多年,虞尚入不入京,對侯府已無太大影響。
打斷骨頭連著筋,為了外甥女,他們不會報復虞尚,但那個陳氏,休想在算計外甥女後還能若無其事地享受侯府的餘蔭。
第004章 (錢財如手足,男人如衣服)
三夫人行事果斷,毫不拖泥帶水,與虞尚商量好了外甥女的去留,便直言她準備明日就啟程回京,順利的話能趕得及與家人共度中秋。
中秋可是一年裡非常重要的大節,舉家團圓,三爺盼望妻兒早日帶回外甥女,侯府其他人也都盼著世子爺沈琢速速歸家。
虞尚的官途掌握在三夫人手中,自然不會再阻攔什麼,隻惋惜三夫人不能在揚州多待,多給他巴結奉承的機會。
“那好,妹婿處理家事吧,我幫阿蕪去收拾行囊,對了,既然阿蕪要在京城出嫁,她娘的嫁妝我順便也帶過去吧,免得將來還要折騰。”
提到沈氏的嫁妝,虞尚心中一疼。
沈氏當年敗壞了侯府的名聲,但她畢竟是老侯爺寵愛的女兒,又要跟著他遠嫁,老侯爺心中不舍,便給沈氏準備了一份異常豐厚的嫁妝。
有錢人才有闲情逸致欣賞明珠美玉,虞尚一直都是個更注重實惠的人,他不貪圖沈氏的美色,隻想分享沈氏的財富。可惜沈氏看不起他,夫妻除了幾次同房幾乎沒有別的交流,他無法開口討要錢財,沈氏也不會主動給。
沈氏嬌奢慣了,離京後更是揮金如土,靠花錢來彌補心中的不滿。
虞尚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沈氏不斷地置辦一些華而不實的東西。
終於,沈氏死了,虞尚名正言順地接手了沈氏的庫房,然而庫房裡已經沒剩什麼真金白銀了,那些值錢的大件上都被沈氏刻下了她的印章,虞尚若拿出去販賣,傳出去丟的是他自己的臉,所以虞尚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堆好東西在那裡積塵,他卻一點都用不上。
除了庫房裡的死物,沈氏還在揚州置辦了良田、房產,但那些都由李管事負責,李管事就是一隻成了精的老狐狸,虞尚與陳氏聯手多年,謀劃種種,都沒能將李管事拿下。
三夫人提出要帶走沈氏的嫁妝,虞尚舍不得。
但為官多年,虞尚也積攢了一份身家,他現在缺的是晉升的門路。
權衡之下,虞尚更想要官。
“理當如此,還是嫂子考慮周全,阿蕪她娘的嫁妝一直都是溫嬤嬤看著,我叫她過來與嫂子交接。”
三夫人知道溫嬤嬤,那是三爺生母蘇姨娘身邊的忠僕,小姑出嫁時蘇姨娘將溫嬤嬤派給了小姑。
等三夫人來到虞寧初的院子,溫嬤嬤也過來了。
溫嬤嬤五十來歲了,頭發花白,沈氏死後,她既沒有來虞寧初身邊伺候,也沒有告老還鄉,而是默默地守著沈氏的庫房。
她隻是拿著鑰匙,虞尚要進庫房,她並不阻攔,虞尚拿走所剩不多的金銀,她也一副理所應當的態度,因此,虞尚沒有由頭撵走溫嬤嬤,亦或安排溫嬤嬤去做別的差事。說到底,溫嬤嬤算是侯府老人,沒有利益衝突的情況下,虞尚犯不著去對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