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意濃做無奈狀,“我媽信。”
見江晉還在笑,她晃了晃手中的透明袋,“再笑我打人了啊。”
他抬手在她眼前一抓,做出結束的動作,“好了,收。”語畢,真的就不再笑了,恢復到了原先的一臉嚴肅。
這次反倒是許意濃被他逗笑了,“今天才發現你挺幽默。”
江晉微倚著牆,告訴她,“我一直很幽默,不止今天。”
聞言,許意濃靜默了。
江晉扯開話題,問她,“目標A大?”
許意濃點頭,“嗯,你呢?”
“警校。”
她仰頭看他,有些訝異,“你要當警察?”
江晉又笑了,“怎麼,我不像?”
她摸摸鼻子,“不是,是覺得很好。”又給他打氣,“加油,你一定可以成為一名優秀的人民警察。”
“好。”江晉應著,不動聲色地舉起透明的文件袋輕輕罩在她的頭頂,替她擋去刺眼的豔陽,他更清楚地望著她,輕聲說,“那我祝你心想事成,許意濃。”
許意濃再次點頭,回之一笑,“你也是啊江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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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在一切準備就緒中正式開始, 語文一向是最能維穩的一門科目,照理來說隻要保持好心態正常發揮一般問題都不大,但上天恰恰跟許意濃開了一個玩笑, 給她整了一出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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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開始寫文言文部分的翻譯和分析,鼻子突然發幹發痒,她心裡咯噔一下, 不是吧, 這個時候鼻炎發作?
雖然她不停地用手揉搓, 可是止不住那種由內而外的痒感,她瘋狂捂著口鼻抑制住那如果一旦開閘就再也收不住的噴嚏,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這是高考, 她不能影響別人。
忽然試卷上落了一滴紅色, 之後是兩滴, 她立馬擦拭幹淨仰了仰頭不讓鼻血繼續下流。
好不容易止住了,她爭分奪秒地繼續答題,但在古詩詞鑑賞寫完翻頁時她看到有一題的答題線上是空的,再核對題號,她才猛然發現自己剛因為流鼻血失神, 在答卷紙上漏填了一題,導致從第七問開始就寫在了下一問的答題線上, 以此類推寫串了整整四題, 但按照規定,高考途中是不可以更換答題紙的。
她從未料到這種低級錯誤居然會在發生在自己身上, 還是在人生最關鍵的考試中,望著那被自己寫錯的答卷紙, 眼皮凸凸直跳像在打架,但她不露痕跡地調整了自己, 凝住心神後第一時間是找監考老師詢問,像她這樣的情況可不可以在卷面上標注一下正確的題號繼續答題。
得到的反饋是不可以,監考老師表示如果做了標注很有可能被當成做過標記的答卷紙,有作弊嫌疑,所以他們給出的建議是:要麼用筆劃掉寫串的答案再找空白處重新答題,要麼隻能用橡皮擦拭重寫。
許意濃審視著被自己寫得滿滿當當的答卷紙,哪裡還有空餘的地方讓她重寫那麼多的答案?而且大面積圖改答卷紙也可能會影響到她的卷面分。
抬眼掃了一眼牆上的時鍾,這麼一折騰,已經浪費掉了好幾分鍾,她用最快的時間做出決定:棄卒保帥。先把漏寫的第七題答案誊寫到正確位置,再跳過其他寫錯的部分,將後面能答題目的都填寫到正確的地方,回頭剩下時間再解決這棘手的錯誤之處。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雖然後面答題還算順暢,但這出師不利的插曲始終在她心中橫亙了一個坎,時刻提醒著她要抓緊時間做題,還要留下時間回去整改,以至於她做現代文閱讀的速度比平常快了許多,這場原本可以一帆風順的語文考試在她這裡無形成了一道闖關,她繞了個彎暫且算回歸了正道,再一路披荊斬棘地來到了最後的關卡——作文。
她默讀了一下寫作事項與要求,是自己並不擅長的議論文,而且主題也很抽象不太好把握,許意濃深吸了一口氣,閉目陷入冥想,腦海中如同電影過幕般回放著老師曾經教過的寫作方法和可以套用的名人名言,待睜眼再看眼牆上的鍾,隻剩三十分鍾了,歸攏思緒,她右手掌在衣服上來回擦了幾下湿漉漉的手汗,也沒照常打遍腹稿,直接鋪平答卷紙執起筆就開始寫起了作文。
作文寫完僅剩十分鍾,她翻到答卷紙前面,用專擦水筆的橡皮狂擦填錯的部分,這種橡皮帶著磨砂材質,一個不小心就會把答卷紙擦破,所以她擦的時候得邊趕時間邊注意力度,擦一題補做一題,卻是一目十行地將題目掃過去的,根本來不及讓她深思熟慮,等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她其實還有一句話沒寫完,卻已經被監考老師勒令放下了筆。
當她眼睜睜地看著它們被監考老師收走時,一股挫敗感從天而降湧至全身,它如影隨形地跟她一道出了考場,周圍的同學有在喘氣說過了第一關,有在迫不及待對答案的,偶爾他們的討論聲也會鑽進她耳中,卻跟失憶一樣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他們所說的是哪一道題,仿佛她與他們考的完全不是一張試卷。
許意濃的腳步越走越沉,這是她第一次考完一門一點底都沒有,還是最有把握的科目之一。
之後的幾門她雖然發揮穩定,但總隱隱覺得不對勁,具體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當最後一天最後一門化學考結束,整個市一中都炸了,大家像衝破了枷鎖束縛,重新獲得自由與新生,在走廊、操場瘋狂奔跑尖叫著,宛如漲潮後的海水,褪去了原有的平靜,露出原本的波濤洶湧,肆無忌憚,唯獨許意濃還緊繃著的狀態與徹底放飛的大家顯得格格不入,她正低頭走著,還沒緩過勁來,突然一雙白色球鞋引入眼簾擋住了她的去路,她往左邊讓讓那鞋又跟著她移步,再往右邊讓讓還是如此,總之她到哪兒就擋到哪兒。
許意濃終於抬眸,相比她,王驍歧永遠兩手空空,考試文具全揣褲兜裡,現在考完了,一出考場就扔了,但還是第一時間直奔向她的考場教室找到了她。
他像個障礙物杵在自己面前,許意濃不得不繞開走,卻又被他一個挪步嚴嚴實實地一擋,直到兩人站在一排參天大樹後,那也算學校裡隱蔽的一角,隔絕了教學樓那兒的人來人往。
他說,“我們談談。”
這是繼上次冷戰後他第一次主動跟她說話,許意濃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也沒耐心繼續周旋,加之語文考試殘留的陰影,她心情壓抑且極其抵觸,口氣並不好。
“不要。”
氣氛空前凝滯,許意濃沒動王驍歧也不動,再開口他聲音有刻意的放緩。“隻要五分鍾,說完就走。”
她不吭聲,他繼續徵求她的意見。
“好不好?”
那前所未有的低聲下氣讓許意濃抓著透明文件袋的手緊緊一攥,視線也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反正始終沒看他,從樹陰的另一邊傳來的喧鬧聲依舊,她心煩意亂卻又不受控制地動了惻隱,於是掏出剛從考場外拿回的手機解鎖屏幕,聲音卻一如既往的僵硬,“五分鍾,計時開始。”
她的上綱上線和顯而易見的排斥讓王驍歧不禁失聲,他像個木頭人定在了原地,頭一次覺得自己語言系統出現了紊亂,時間在指尖流逝,他的緘默不語更讓許意濃確定又是一場他的惡作劇,可剛結束高考的她元氣大傷,現在連氣都無力生了。
她快速收起手機邁腿就走,走出幾步,他的聲音才從身後姍姍來遲,隻有幾個字。
“能不能別討厭我?”
樹陰下那道行走的人影滯步,又有聲音隨風而落在她耳畔,比先前更低了些。
“或者,討厭也不要再讓我知道。”
陽光毒辣辣地透過樹葉縫隙兜罩在頭頂,偶有樹葉沙沙的作響聲卻沒有因此送來一絲涼爽,地面灼灼熱氣蒸騰,即使站在陰影中也仍如置烤爐,而那簡短的兩句話讓許意濃的情緒也在這炎炎夏日頃刻間一觸即發,它急不可耐地跳出胸腔,如同決堤,再無法安靜地蟄伏在體內。
“可我討厭你,就是討厭你!”她氣息不穩,像是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個宣泄之口,用盡了全力在說話,“我討厭你次次考第一老壓我一頭,討厭你高高在上總跟我過不去,討厭你利用班長之名稱我副手,討厭你叫我濃哥和水農哥,也討厭你把逗耍我當樂趣,還討厭你……”她抬手抹了一下臉,“對我視而不見。”
她如數報出他的全部“罪狀”,有的沒的都算,她背對著他,雙肩微顫,卻極力維持著自己的聲線,“我脾氣不好,不溫柔,不會每天給你送水,也不會輕聲細語地跟你說話,你喜歡的那些我通通都不會,所以請你離我遠一點,我也會離你遠一點,眼不見為淨,這樣最好。”
她的胸口宛如壓了個千斤之頂,一股腦說完後並沒有得到任何舒緩,反而更加鈍痛不堪,她下意識地要逃離,卻被一把拉住,王驍歧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靠近到她身後的,她躲他就扣著她桎梏住,手搭在她肩上卻始終沒有強迫她轉身。
他說,“我不需要你脾氣好,也不需要你溫柔,更不需要你每天為我送水和輕聲細語地跟我說話,你就是你,少或者多了一分,都不是我喜歡的那個許意濃。”
她身形一僵,搏動的心跳一下一下,有力撞擊著似即將破殼而出。
他剛剛說的,是喜歡嗎?他喜歡她?
而他也近得宛如貼著她耳說話。
“我知道我幹的那些事挺混的,可除了那樣,我沒有其他辦法讓你理我。”他語氣認真,拉著她的胳膊收緊了些,生怕她跑了一樣,“你心硬,每一次冷戰,我不來招惹你,你絕對不會主動搭理我,你會對所有人笑,唯獨隻對我兇。”話到此處又認命道,“兇就兇吧,總比不理我好。”
有蟬藏匿於樹間,忽而鳴叫了起來,乍看有不合時宜的突兀,卻又好像緩解了一絲沉悶。
王驍歧雖然禁錮著她,但自始至終沒碰到她手,靜默片晌,他斂了斂聲。
“那些你都討厭的,給我一個機會改正。”
她不出聲他就像先前那般不依不饒地追問,“好不好?”
可這小心翼翼說出來的三個字不斷撞擊著許意濃的心房,失控地在當下就軟得一塌糊塗,他好像總有辦法逼她讓步,也總有辦法拿捏她,讓她剛剛下定一個決心就要去打自己的臉。
她還不出聲,他就咳了咳再次示弱。
“我好不容易熬到高考結束才找你,也第一次哄女孩子,你給個面子,隨便回點什麼,讓我好有個臺階下。”
這一下終讓她破了功,她被氣笑卻死命忍著抬手去打他,也不說話就是打,王驍歧見狀,暗松了一口氣,手順勢一收將她扣進了懷裡,她掙扎,他附在她耳畔,“別動,就一會兒。”
許意濃埋在他懷裡,鼻腔滿滿的都是他的氣息,她眼底朦朧卻吸了吸鼻子忍住了,他下巴抵在她額間,低語,“許意濃,我從來沒有對你視而不見,以前,現在,將來,都不會。”
他接二連三的放低姿態把許意濃剛收回去的氤氲再次勾了出來,她悶聲,有動容也有委屈,“王驍歧,你別騙我……”
“上次,這次,都是真的。”他雙臂緊嵌,牢牢抱著她承諾,“以後也絕不騙你。”
許意濃又發泄般地捶了他兩下,他也不怕疼地任由著她,許意濃被摟得險要喘不過氣,臉上的髒物全都被迫在他的白色T恤上留下了痕跡,之後想推他卻沒推開,隻能帶著濃重的鼻音提醒,“還在學校。”
他這才慢慢松開了她,看她仍垂耷著腦袋,抬手揉了揉,輕聲問,“帶紙了嗎?”
許意濃覺得自己挺沒出息的,被他三言兩語地一哄就乖得不像話,他問什麼就回應什麼,真的掏出一包紙巾來。
他接過打開,抽出一張紙替她擦擦眼睛再擦擦鼻子,動作輕柔,稍立幾許,待兩人的呼吸都恢復到平靜,他才問,“考得怎麼樣?”
許意濃盯著他團在手中給自己擦過鼻涕的紙巾,也不嫌髒,她底氣明顯不足,“感覺不好。”
“哪一門?”
“語文。”
這個答案大概也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從她手上接過文件袋,替她拿著,開導地說,“別多想,沒到最後都不成定數,而且語文拉不了多少分。”
可許意濃還是悶悶不樂,他就伸手拉她,“走了,先回去。”
這次是真的牽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包裹著她的,她微微失神後想抽離卻被他握緊,這時他們已經走出了樹下,有過往的學生發現了他們,再看到他們緊握在一起的手,眼睛霎時瞪得像雞蛋那麼大,驚得合不攏嘴,還在猛拍身邊人的胳膊示意他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