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意濃的視線一直追索著他,也放下筷子不吃了,緊跟上去。前面有人等老板娘找零,王驍歧在排隊,許意濃就站在門口安靜等待,過了會兒江晉他們也快結束了,此時結賬的人已經排到了門口,範亦誠跟林淼還在餐桌上磨嘰,江晉隻得先過來排隊,正好站到了許意濃身邊,許意濃給他往外讓了讓,他看到說不用。
人比較多,許意濃覺得自己佔了地方,還是打算先出去,卻在往外走時聽到江晉在身後問,“過年那條短信,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許意濃說著卻沒有回頭,她伸手要去推門口的透明門簾,又道了聲,“謝謝你江晉,再見。”
隻是她手還沒觸碰到門簾,它就被人一下從旁撩開了,王驍歧已經接好賬走了過來,他手臂擋著門簾低頭看她。
“走了。”
許意濃與他對視,心間一暖,向前一個跨步走出了店鋪,就像是在他臂彎的保護下走出去的,剛剛吃飯時的陰霾也輕而易舉地隨之一掃而光,王驍歧緊隨其後,兩人一道去拿車。
透明的門簾重新落下,隔絕了裡面與外面,江晉望著門簾外那一高一矮的身影,卡在嗓子裡的“再見”兩字也沒什麼說出口的機會了,隻能生生吞咽了回去。
學校門口這會兒匯聚了很多不明真相的附近群眾還有家長,學校保安全體出動並且驅散群眾不讓圍觀,許意濃邊走邊望著那些焦急趕來接孩子的們的家長,眼底落寞不堪,她想,即使出了再大的事,這些家長裡永遠都不會第一時間出現吳老師和老許的身影。
兩人這回一直走到十字路口才分開,那邊紅綠燈左拐就是王驍歧家了,真的很近,他們在紅綠燈下正常道別。
“再見。”
“再見。”
王驍歧剛踩上自行車的腳踏又聽許意濃說了個什麼,但分貝太小,被一晃而過的汽車胎噪聲給蓋住了。
“什麼?”他回頭問。
“我說,錢明天一定還你!”左拐的綠燈已然一亮,許意濃提醒,“你好走了,班長。”
後面也有騎車的學生在等他先走讓道,王驍歧沒再說話,踏車而去,這次是真的沒再回頭。
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這茫茫夜色裡,路口的風有難免要大些,涼意叢生,許意濃下意識地環臂抱抱自己,他寬大的衣服在她身上漸漸裹緊,尚殘的體溫也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什麼,仿佛是在今日這個復雜的夜裡替他給了她一個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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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意濃到家的時候意外的發現家裡燈亮著,鎖好車上去敲門又發現家裡並沒有人,可她明明記得走的時候家裡的燈是關上的,她拿出手機想問問老許什麼時候回來,按了幾下都是黑屏,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沒電到自動關機的。
她隻得獨自在樓道蜷縮坐著,安靜等待父母其中一人回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樓道空曠而靜寂,偶爾傳來幾聲野貓的嘶叫,許意濃將頭埋進□□,像個被世間所遺棄的孩子。
不知過去了多久,樓下忽然傳來兩雙急促的腳步,還有吳老師聲嘶力竭的聲音。
“我告訴你許晟文!其他什麼事情我都可以容忍,你那腐朽的媽,你的唯唯諾諾,但唯獨涉及到我女兒不可以!如果今天女兒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跟你,跟你沒完!”
緊跟著是老許嘆氣聲,“你怎麼又扯到我身上來了?當務之急是先找到女兒好吧?”
吳老師又像被觸動了什麼,開始哭哭啼啼,“我跟你講,濃濃要是有什麼,我,我……”
卻被老許直接打斷,“你一人民教師,無憑無據的胡說什麼呢你?”
夫妻倆還在
“爸,媽?”
兩人定睛一看,正是自家女兒。
那是許意濃第一次看到父母齊齊朝她跑來,像失而復得的寶,抱著她不肯撒手,捧著她臉,摸著她頭,再三確認後聲音哽咽,“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許意濃木訥在原地,不明所以。
後來回了家才明白,原來他們市一中的突發狀況很快傳到了其他學校,吳老師當時在辦公室裡批改作業,聽到同事們在說,“唉,你們知道嗎?市一中出事了,沒了一個學生。”
其他同事不可思議地“啊?”,紛紛放下手中的事問,“怎麼一回事?什麼時候的事啊?”
那同事也不大確定,隻說,“好像就是剛剛,聽說還是衝刺班的孩子,才高一,可惜啊。”
有人因此朝吳老師看,向她求證,“吳老師,你女兒不就在高一衝刺班?是不是他們班啊?這事你知不知道?”
這種空穴來風的事情吳老師不予置評,繼續改她的作業,“我不知道。”
大家便知趣地閉口不談了。
等上完一堂晚自習,吳老師去洗手間的時候又聽到其他組的同事在討論這件事,還說什麼市一中在組織學生緊急撤離,晚自習集體取消,可見事態的嚴重性。
她回了辦公室便給許意濃發去一條短信,卻久久不回,再打電話,也沒人接,這在以前是根本不會有的事,女兒即使當時不接也會很快回過來,哪怕隻回一條短信,這讓她越來越心神不寧,聽著同事們偶爾的小聲討論更覺不安,也沒什麼心思坐那兒了,她跟隔壁班的班主任打了個招呼,讓她幫忙照看著點兒她們班,她家裡有點事要回去處理。
那老師會意地點點頭,“行,你去吧。”
吳老師拎起包就往外走,她要親自去市一中一探究竟才放心。
她打車去的市一中,一路上滿腦子都是在廁所聽到的“高一衝刺班,一個孩子突然沒了。”
她趕緊從包中掏出手機給丈夫打了個電話。
老許原本在應酬,酒精上頭聽了兩句便失了耐心,想催促妻子沒事就先掛了,有什麼回家再說,卻聽到妻子說什麼“市一中有孩子出了事,女兒失聯了,怎麼都聯系不上,我現在正在趕去市一中的路上,看看到底怎麼回事才能放心。”
他拿起餐桌上的湿毛巾往臉上抹了抹,早就忘了那是用來擦嘴的,然後跟領導和客戶打招呼走出包廂,酒也瞬間清醒了一半。
“你說什麼?”
吳老師又重復了一遍並叮囑他,“你現在要沒急事就回家看看去,說是學校已經組織學生緊急撤離了,萬一女兒已經到了家……”
她還沒完,老許已連聲應下,“好好好。”想起自己今天還拿了女兒的鑰匙,他更著急忙慌,“我現在,現在馬上就回去!”
就這樣,夫妻倆兵分兩路,可一個人都沒尋到女兒,兩人輪番打電話給她,那頭不斷提示已關機,吳老師打給班主任也是佔線,兩人匯合後再急急忙忙回家去看,總算見著了女兒,吊了一晚上的心這才安然落下,尤其吳老師,眼淚那叫個情不自禁地刷刷往下流。
隻是許意濃還未來得及對父母的舉動有所動容,一回到家,夫妻倆非但沒有進行深刻的反思,而是開始互相推諉起來,愈演愈烈。
吳老師怪老許拿了許意濃的鑰匙,對著他一頓數落,“你每次出去都不帶家裡鑰匙,要拿女兒鑰匙,你是沒記性?還是壓根不想要這個家了?害孩子隻能一個人坐門口,無家可歸,要不是我說再趕回來再看看,孩子還不知要坐著等多久,這麼冷的天,她還在長身體凍壞了可怎麼辦?是不是以後家裡得請個保姆特地給你開門啊?”她睨著他,“沒有老爺的命,卻有老爺的病。”
老許也不甘示弱,“那你怎麼隻存了女兒班主任的號碼,關鍵時刻其他一個老師的號碼都找不到?這時候你的老師圈呢?你的人脈呢?你的理智呢?”他雙手一拍,“還不是隻能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
兩人爭執了半天,高低不下,風向又不知不覺倒向了學校,老許抬手指著窗外,也不懂在指哪兒,“我看這市一中是越來越不行了,先是老師出問題,現在孩子又出問題,這麼老出問題下去,哪個家長能吃得消?”他在吳老師面前負手來回踱步,搖著頭嘴上念叨著,“不行不行,這樣不行。”
吳老師看他一晃就心煩,皺著眉問,“那你倒是說說,怎樣能行?”
老許看向妻子,“出國!”他幾乎脫口而出,“把女兒送出國去讀高中。”
對他這突如其來的提議,吳老師竟也沒反對,而是沉吟了良久,陷入了深思。
老許見妻子的反應,更加頭頭是道起來,“反正我們家也不是沒這條件送孩子出國,你就說你同事,我同事,哪個孩子現在不出國念書的?好,我們不說別人,再來說說近的,昱恆,昱恆不也打算申請出國做交換生?”老許一合計,深以為然,“既然最後都是要出去的,早點晚點又有什麼關系?你說呢?”
吳老師思忖著,正猶疑不定,突然許意濃房間緊合的門“咚”地一開。
夫妻倆嚇了一跳,隻見她往房門口一立,眼底不含任何情緒,語氣倔強地說。
“我不去!我不出國!”
43(自強自愛)
從許意濃的角度, 她非常反感父母這種平常不聞不問,一遇到事情卻要替她拍板做主的行徑,她不是沒想過出國, 但不是現在。
而從吳老師和老許的角度,他們想盡己所能地給女兒創造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能心無旁騖地念書, 卻不曾料到這個提議會引起她這麼大的反應, 她向來乖巧, 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怎麼上了高中後反倒叛逆了起來?
“這不是我還在跟你媽在討論著,八字都沒個一撇的事。”老許緩過神來凝視著女兒, “你不想去就不去好了, 摔門做什麼?”
父女倆在對峙, 而吳老師生怕今晚發生了太多事,會激化女兒情緒,撫了撫額覺得也不適合跟她討論這些,隻先安撫說,“我跟你爸隻是有這個想法, 關鍵還在於你,你不願意那就先緩緩。”
老許作勢要張口被她一個眼神掃來牢牢鎖住了嘴。
許意濃一個轉身再回房, 又執拗地丟下一句, “反正我是不會去的。”
老許深皺著眉,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對著妻子怄嘆,“你看看你看看, 這孩子越來越犟了,這股子韌勁也不知道是隨了誰。”
吳老師愁眉不展, 盯著女兒再次合上的房門良有深思……
又是一個難眠之夜,第二天許意濃成了全班第一個到教室的人,她把王驍歧折疊得工整的外套小心翼翼塞放進他課桌裡,探頭探腦地檢查了幾遍才回了自己座位,翻了會兒書又覺得自己剛剛沒放好,再起身過去,拿出來重新放了一遍,來來回回地像個十級強迫症患者。
之後同學們陸續來到教室,大家都詫異許意濃的今天早到,但無人多問,各自落座抽書開啟了新的一天。
王驍歧人到後習慣性地將手先伸進課桌裡,沒碰著昨天留下的書包,碰到了一團柔軟,拉出來一看,是自己的那件外套,它被疊得整整齊齊,還有一張方形便利貼黏在連衣帽上,上面用清秀的字跡寫著:錢在左手邊口袋裡。
他順勢一摸,竟摸出了一張一百塊,背面同樣貼著一張便利貼,這次寫了兩行字——
多出的是利息
不謝!
那筆鋒處所暈染的黑水墨可見落筆時的匆忙。
王驍歧牽了牽唇,將兩張紙平整地一道夾進了書中。
周邺看他一來就一直低著頭,以為又是那些女生偷偷往他課桌裡塞的情書小紙條之類的,不禁為自己嘆了口氣,既生瑜何生亮啊!還他媽做同桌,害他原本耀眼的光芒都被老王掩蓋了,作孽啊,作孽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