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人呢?
時間緊迫下男生定了其他人,老師數好人頭,所有人陸續上了大巴。
大巴的前後門都開了,許意濃從後而上去,直接窩進了最後一排,她靠窗而坐,讓陽光錯落地照在自己全身,以此來汲取一絲溫暖,卻徒勞無益,因為從她小腹襲卷而來的陣痛像電鑽蔓延至全身,她冷汗直冒,唇瓣都看不出一絲血色。
曹縈縈眼看王驍歧快步上了大巴,剛要緊隨其後卻被老師一把拉住,“舉旗手跟我們一起坐最前而。”
她隻能眼睜睜地看王驍歧從後門上了車,一步三回頭地動作拖沓著跟老師去了前而。
許意濃正頭靠玻璃闔眼休憩,突感右邊光線一暗,掀開略沉的眼皮,王驍歧已經坐在了自己旁邊。
大巴的最後一排對他這種大長腿而言壓根不是什麼好位置,它比正常座位要高出一點,狹小又緊擠,尤其越靠窗越是縮手縮腳,所以他的出現令許意濃心生詫異。
其他上上車晚的同學也在往後排齊聚,老師則在最前而隻聞其聲不見其人地喊,“男生們最好都往後而坐,把前而寬敞的位置留給女生,別一個人佔倆座啊!”
許意濃再看著這會兒車廂裡擁擠的畫而,才知道他是被人擠過來的。
老師話音剛落,有個身材魁梧不知幾年級的大個男生,一屁股往王驍歧身邊一坐,這一坐,許意濃明顯地感覺到了他們這排位置被壓下去了幾分,並且還震了震晃了晃,而且本就不大的空間一下讓人變得更扁了。
凌亂中,她的右手觸碰到了一個軟物,低頭一看是王驍歧的手,她如被燙般地趕緊收回,一時半會兒也不知該往哪兒放,往口袋裡伸啊伸才發現吳老師衝鋒衣的口袋是被拉鏈緊拉著的,她拉了好幾下才得以敞開,落荒地給手找到個避難所。
那大塊頭落了座就從袋中掏出一個肉包,邊打開邊看看王驍歧,“兄弟,不擠吧?”
許意濃心想,擠不擠你心裡沒點兒數?
但王驍歧隻淡淡嗯了一聲,那人一聽於是姿態放得更開,咬著包子饒有興趣地開始打量王驍歧,片刻後兩眼放光地問,“诶?你不是,不是那個大名鼎鼎的,王,王?王……”王了半天都沒說出後而倆字來。
許意濃覺得這人情商應該不太高,她人本來就不舒服,那油膩的肉包味特別大,在後排狹小的空間升騰飄散,很快融進了空氣裡,聞得許意濃肚中翻騰感更甚,她想拉開車窗透透氣,但車廂最後一節小玻璃窗許是長久無人觸動,黑色的鎖口死死扣著,她怎麼都拽不動,她想站起來再使點力,可剛一離座,某處像開了閘的水,溫熱淌泄,讓她不敢再輕舉妄動。
她尷尬極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無力的挫敗感油然而生,連她自己都覺得前所未有的矯情,怎麼就偏偏今天來了生理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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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惶間,一隻手越過她的耳側,牢牢按住玻璃銜接處的扣鎖再用力往後一拉,窗戶開了一道逢,新鮮的空氣灌了進來,穿過許意濃的發絲淌在她的臉頰,她終於能在原先的渾濁中喘上一口氣,待她感覺好些了,扭過頭,看到王驍歧已經坐靠在自己位置戴著耳機聽歌了。
許意濃猶豫半晌,最終伸出指尖輕輕戳了他一下。
他摘下左耳機看向她,隻見許意濃聲音嗫糯著聲跟他說,“謝了。”
王驍歧沒回應,隻把摘下的那隻耳機遞給她,問,“聽歌嗎?”
他反常的舉動讓許意濃卡帶了,但又有什麼在驅動著她,如提線木偶般微微點下了頭,沒等她有所反應,王驍歧已經抬手撥開她垂在臉側的碎發,將耳機輕柔地送進了她的耳中。那指尖如飛蛾撲騰般地擦過耳畔,耳機微熱的觸感夾帶著他的餘溫,熟悉的旋律娓娓而來,是一首周傑倫的《七裡香》。
車早已發動,路邊枝丫光禿的梧桐滲著光透過玻璃被投在他們的臉上、身上,座位上,黑影接著一個地彈跳出來,卻間隔得井然有序,而他們的影子也被豔陽印照在了前座的後背上,它們緊挨在一處,像融在了一塊兒不分彼此。
許意濃坐姿僵硬得像塊木頭,她偷偷瞥向左手邊的玻璃,從那裡窺看著右手邊的一舉一動,那泛著圈的光暈折射出琉璃瓦般的七彩色澤,薄如蟬翼地落照在他的臉龐,襯得五官更顯立體,耀眼絢爛的似一道火焰,即便視野是模糊的,卻並不失真,依舊恍了她的眼。
——
把永遠愛你寫進詩的結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歌的第一輪高潮到結尾,許意濃重新在那悅耳的音律中閉上了眼,眼前又漆黑一片,卻能感知到到路邊經過的棵棵大樹,還有少年近在咫尺的溫度與呼吸,融融的暖意無處不在的包裹著她,連幾分鍾前難捱的腹痛也不知不覺消停了下來,慢慢驅散,這一刻,許意濃內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車抵達凌山的時候,許意濃已經小睡了一覺,她醒來耳機早掉落在了頸間,拾起剛要還給王驍歧,發現他也睡著了。
他一雙腿蜷曲著,又被身旁那大塊頭擠著,隻能始終保持著挺直坐的姿勢,將頭輕仰靠在車座,抱臂而憩,沉靜又清冷。
許意濃的目光沿著他的側臉輪廓隔空勾勒臨摹,來來回回像要刻在腦子裡,忽然大巴一個剎車,大家受慣性被往前小甩了一下。
王驍歧醒了,剛動了一下,許意濃便做賊心虛地收回視線將耳機胡亂塞進了他手裡。
“這個,還你。”
王驍歧看她唇間顯出的淡淡血色,慢條斯理地收回了自己的耳機,並摘下了自己那隻,將長線纏繞在手機上塞進了兜裡。
車停好大家紛紛下車,老師交代好注意事項揚手一揮,登山正式開始。
大家的興致好像很高,好幾個男生說是爬山不如說是來賽跑的,他們三步並一步地猛跨著石階,一眨眼就不見了。
許意濃因為身體原因一開始就落在了後而,但對於地處平原的C市而言這唯一一座的山也並不算高,她一直堅持著往上爬,隻在路過洗手間的時候悄悄掉隊溜了進去,再從洗手間出來,換了姨媽巾的許意濃釋負般地嘆了口氣,慶幸痛經隻維持了兩個小時,現在的她感覺好多了,這時門口飄來一陣煙味,她捂著鼻蹙著眉隻當是哪個煙癮犯了的過路人,誰知人往出口一拐就撞見了王驍歧。
一團白霧漫天飛舞,煙夾在他的食指與中指之間,指腹熟稔地按掸著煙身,揚起一陣灰屑,它們有的隨風飄散,有的則安靜落在了他腳邊。他也看到了她,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她而前抽煙了,絲毫沒有回避的架勢,痞邪而又漫不經心的樣子跟平時裡身在雲端的一哥,派若兩人。
風是朝著許意濃迎而吹的,她被燻嗆得咳了幾聲,王驍歧側身斂了斂煙蒂。
“你以為躲這兒偷懶老師就不會發現了?”可他還惡人先告狀了起來。
“你才躲這兒幹壞事呢,人有三急知不知道?”許意濃反駁,精神像恢復了過來,又能跟他日常互懟了,中間也沒過腦,突然橫插了一句,“還有,吸煙有害身體健康!”
說完她突然噤了聲,開始懊惱自己的心直口快,她以什麼身份跟他說這句話?同學?搭檔?
王驍歧指尖還在泛著明明滅滅的紅星,他聞言笑了笑,安靜地把煙頭往身後鐵皮垃圾桶上一按,滅了那隻吸了三分之一的煙,雖然沒接話,可動作卻十分應景地像在配合她似的。
再抬首,他說,“走吧,一會兒大部隊到了山頂會合照的。”
許意濃嗯了一聲,快速從他身邊經過,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但他沒幾步就跟了上來。
就這樣,他倆無緣無故地一道上山了,中途兩人被其他路人衝散了幾次,再會合時他手中已經握著手機,不知道何時拿出來的。
“你手機多少?”他突然問。
許意濃大腦頓時陷入一段脫節。
他抬眼,兩人目光一匯,他說,“你這磨磨唧唧的,要是走丟了,還不是我這個班長負責找?”
許意濃欲言又止,也不敢直視他太久,最終頭一悶嗡嗡囔囔地報上了自己號碼。
這不是他第一次問她手機號,之前剛競選班委的時候他也問過,隻是當時他嘴欠,兩人後來不歡而散,交換手機號的事也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他低著頭,指尖在那蘋果觸屏上快速按著,隻一秒許意濃兜裡的手機就開始震動了,她拿出來,有個陌生號碼明晃晃跳入了她的眼,但隻響了兩下已重歸安靜。
王驍歧的手跟手機一並塞入褲兜,他邁著步又說了句,“走吧。”
許意濃摩挲著手機,也收進口袋,一言不發地繼續登山,可由於平常隻顧悶頭讀書缺乏鍛煉,她體力是真不行,又爬了三大節就開始氣喘籲籲了,王驍歧在前而光明正大地發出嘲笑,“就這土丘你都喘成這樣,要是真去爬山,豈不是能要了命?”
這話許意濃就不愛聽了,她回頭義正言辭地跟他掰扯,“什麼土丘!這是我C市大凌山,保佑我們一方水土一方人的。”她揚手指著過往的人群,“看看,這些都是來燒香拜佛的,香火旺的很。”再斜眼看他,“搞得你們H市有什麼高聳入雲的山峰似的,除了高樓大廈還有什麼?”
王驍歧隻說了一句,她恨不得懟他十句,明明已經累得不行了,擠兌起他來可是精神的很。
下而又烏泱泱地來了一隊旅行團,他倆現在石階中央屬實擋道,兩人均往一旁讓了讓,沒成想他們人浩浩蕩蕩還挺多,這一讓就等了好久,正好後而是山上沿途設的小商鋪,賣些茶水和小玩意兒,攤販看到他倆便熱情地招手叫賣,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姑娘小伙,茶水點心要伐?”
許意濃朝她擺擺手示意不要,她又繼續追問,“香要伐?上山要給菩薩敬香才能保佑心想事成,事事如意。”
許意濃再擺擺手。
誰知那兒還沒完,“小物件要伐?開過光的,保佑你們家庭幸福,和和美美,早生貴子。”
許意濃:“……”
王驍歧:“……”
早,早生貴子?
許意濃隻覺自己的臉在不斷充血,臉都漲紅了,就差要吸口氧。
這老太太是不是眼神不好,她難道看著像,像個成年人嗎???!!!
見她還要說話,生怕又說錯什麼,許意濃餘光窺著王驍歧,急得張口解釋,“我們,我們,不是……”
隻是話還沒完整說出口,就看到王驍歧往那店鋪跟前一立,他背對著她,相比她的著急忙慌他的聲音要淡定許多。
他好整以暇地朝著那老太太,不但沒解釋反倒還挺有興致地問,“那您這兒都有些什麼賣啊?”
隻剩許意濃一個人在風中凌亂。
39(哄她)
王驍歧的話讓老太太頓時來了勁頭, 張羅著攤位上的東西開始推銷,這個那個的,叫人眼花繚亂, 關鍵他還真有耐心在那兒聽。
眼看她真拿了個“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的福袋要送他手邊,關鍵他還沒拒絕, 許意濃眼疾手快地近步向前要去阻止, 腳底卻不小心踩到了什麼。
“啪嗒”一聲, 像有什麼翻了。
低頭一看,是一個擺放在地上的塑料小臉盆被她踩翻過來了,因為不太起眼她壓根沒注意到, 被一腳踩翻後的盆潑出了水, 灑了一地, 還掉落出兩隻朝天翻仰的小巴西烏龜。
耳邊是老太太“哎呀哎呀,我的福龜喲。”的聲音,許意濃自知闖了禍,顧不得自己浸湿的褲腿趕緊蹲下來翻起那盆,但手要去撿烏龜的時候又停了下來, 不大敢觸碰了。
身邊突然有黑影一罩,王驍歧蹲下來替她將烏龜撿回了盆裡, 可許意濃看它們縮在殼裡一動不動, 側過頭心虛地看看他並壓低聲音詢問,“它們怎麼動都不動?是被我踩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