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們便四下散開,隻剩女生心事重重地跟了過去。
王驍歧被周邺他們幾個圍住,有人問去不去打會兒籃球,王驍歧卻罕見地沒做聲,而是從器材室門口隨手拿了一副羽毛球拍丟給周邺一隻,並順勢揮了兩下,耳邊瞬間刮起一陣“呼呼”聲。
他說,“今天打羽毛球。”
他不去打籃球,其他男生也覺得沒意思了,都留在原地附近開始打起了羽毛球。
女生那邊等測試儀器到位,也開始體測了,按照學號來,第一個是許意濃。
眾目睽睽之下,她走過去脫了鞋,踩上了墊子坐了下去,她兩腿伸直撐靠到那儀器的平面上。
那老師說,“開始吧。”
於是她雙腳平撐在測試板上,兩手筆直地抵在遊標上,上身一個前屈,她開始一點一點地往前推那遊標,不論是姿勢還是動作,從頭到尾都堪稱完美。
可她剛推到一半,那老師忽然叫停。
“姿勢錯誤,雙腿不能彎曲,重做。”
女生們都一愣,這樣的都不合格要重做嗎?
許意濃蹙了蹙眉,她仰起頭,“老師,我剛剛腿沒有彎。”
卻是徒勞,他非認定她就是彎了,“我一直站這兒仔細看著呢,怎麼沒彎?”
許意濃抿了抿嘴,隻能把遊標拉回重做,這次她把雙腿刻意繃直,重復著先前的動作緩緩屈身推著油標向前。
原本站在一旁的老師突然蹲下身,伸手按住她的雙腿,仿佛在她耳邊說話,“你看,剛剛還不承認自己彎腿。”他邊按手掌還邊在她大腿內側摸滑了兩下。
許意濃整個人嚇得一僵,身體一下彈開,險些就要站起來,測試因此再次半途而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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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老師卻不為所動,像什麼都沒發生似地抬頭提醒其他人,“你們記住啊,每個人隻有三次機會,可別被自己浪費掉啊。”又看她一眼,“你已經浪費兩次了。”
許意濃暗自咬著牙,上下直打哆嗦,想到他剛剛的行為舉止心底酸水直冒,泛起一陣惡心。
她萬萬沒料到這種平日新聞裡出現的事有朝一日會發生在身邊以及自己身上,這樣的人簡直枉為人師。
她甚至想直接撕破臉一了百了,可那人竟還恬不知恥地催她,“趕緊的,你後面還有其他同學要測試,都在等你。”
話音一落,他又俯身不知所畏地朝她伸手而來。
許意濃眼看那隻魔爪再次襲向自己,腦中空惘一片,她心跳如鼓,屏著呼吸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魚死網破。
那邊周邺打出了一個高球,男生們都仰著頭聚精會神地盯著那隻羽毛球劃過長空,周邺對面的王驍歧忽而側了側身,舉著球拍的右手肘已微微折起,幾秒的時間內他似已經根據高度目測好了距離,他長腿稍稍往後退了幾步,卡好落球時機整身彈跳起,結實的右手臂如甩出鞭子般狂勁有力,抬手就揚起一記大扣殺。
羽毛球與球拍網擊起強烈的碰撞,產生了“砰——”地摩擦。
周邺簡直連跑帶跳,可那球跟流星似地從頭頂一閃而過,他根本接不住,還摔了個大跟頭。
倏地,許意濃聽到“嗖”地一聲,一個看不清的白點如風般從天而降,速度飛快。
“啪——”一下,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那老師的左側臉頰上,而後掉落在地上,滾了一圈才停下。
在場的女生定睛一看,才發現是一隻羽毛球。
那老師臉上當場留下了一記紅印,猶被人抽了一巴掌,一看力道就不小。
他惱羞成怒地朝附近打羽毛球的男生堆裡看去,眼睛雖被墨鏡遮擋,卻也能感受到他的氣勢洶洶,他朝那邊高喝,在學生群裡探究著“肇事者”,“誰?!是誰打的球?!”
不遠處,王驍歧長身佇立,男生堆裡異常醒目。
長長的羽毛球球拍杆在他右手中微滑,下去了幾節,最終球柄被困在他手心,他坦坦蕩蕩地說,“我打的。”
整隻球拍在他手中懸空而掛,隨風輕蕩,把他接下來的話也一並吹來。
“扣殺沒控制住力道,偏了。”他從操場的光亮處徐徐而來,如同向陽而生,聲音也人畜無害。
“老師,你沒事吧?”
36(你是不是永遠隻會對我兇...)
少年緩步走來, 刺目的陽光一瀉千裡,他身上折射著的光彩自上而下,熠熠生輝, 每靠近一步仿佛也照亮了許意濃心底一分。
“你怎麼打的球?”
被當眾抽了一記,那體育老師自然拉不下臉,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雙手卡著腰走過去欲有要追究到底之勢。
待走近他發現這才高一的男生除了身材清瘦, 沒有他成年人般的壯碩外, 個頭竟還比他高出了整整一截,以至於距離拉近的時候,他還要仰視, 這麼一來, 像少年在俯視他, 氣勢上也被無聲碾下去了幾分。
“叫什麼名字你?”但老師的譜還得擺,他硬著口氣質問,因為隻是代課的,他對每個學生的臉還並不熟悉。
王驍歧報上大名,“王驍歧。”
雖然臉認不全, 但這名字在市一中還真沒幾個人不知道,那體育老師一聽, 當即把墨鏡稍稍壓低, 露出了一對宛如沒睜開的小眼睛,重復了一遍, “王驍歧?”
但王驍歧像沒聽見似的岿然不動,一旁的周邺也不知哪根筋搭錯, 搞怪地給他配起了音,“正是在下。”
引來男生們一頓哄笑。
“好笑?”這下, 那老師更覺面子上掛不住,摘下墨鏡眼神犀利地瞪向男生們。
雖然大家已及時噤聲,卻仍逃不過處罰。
那老師開始拿著雞毛當令箭。
“你們衝刺一班的男生多次藐視課堂紀律是吧?行。”他點著頭,手旋即往操場一指,“全體男生都有,王驍歧去操場跑四圈,其他男生給我去跑兩圈!現、在、開、始!”有幾個人不服氣地“啊?”了一聲。
得到的卻是變本加厲,“王驍歧六圈!其他人四圈!不跑完不許下課!”他宛如找到一個突破口,恣意宣泄著自己的不滿。
所有女生聽得心驚肉跳,一般女生跑800米,男生跑1200米,六圈是2400米,連軍訓的時候教官都沒讓男生這麼跑過,這老師擺明了在用體罰出氣。
王驍歧連看都沒再看對面的人一眼,在眾目光的匯聚下,他不置一詞地獨自走向跑道,迎著陽光的洗禮抬手將上身的白色T一脫,裡面是那襲標志性的黑色無袖籃球服,同時露出的還有那雙堅實有力的臂膀,青筋凸起,肌理線條錯落分明,他把脫下的衣服往地上一扔,一人做事一人當地撂下一句,“他們的我來跑,我一個人跑十圈。”說完就獨自一人往操場去了。
女生們倒吸一口氣,以為自己聽岔了,十圈?
可他揚長而去的身影仿佛是一道無形的號召,其他男生見狀沒再多抱怨半個字,紛紛跟著脫扔下衣服,一個個追趕了上去。
這一刻,全體一班的心仿佛凝聚在了一起,無人可拆。
許意濃望著男生們越跑越遠背影,他們追逐著,打鬧著,一個個不怕天不怕地,臉頰上盡是這個年紀的肆無忌憚,而她的視線始終落在最前面的那道身上,他目不斜視一直向前的模樣令她的眼眶漸漸開始發熱。
以至於很多年後,許意濃隻要看到午後灑落滿地的豔陽,都能記起這幕深刻在腦海中的畫面,有一個少年他曾如風般,在操場帶頭跑了十圈,滿眼的無所畏懼。
男生們像是默契地商量好了,跑了四圈後並未就此結束,而是繼續跟著王驍歧跑了六圈,有的漸漸開始體力不支,可沒有一個人選擇停下,他們咬著牙繼續向前,這十圈,直到下課鈴聲響起都沒人跑完。
女生們試圖去跟老師求情,卻無濟於事,他不耐地大手一揮驅散她們,“女生下課。”
林淼在自己身旁說了什麼許意濃一個字沒聽進去,她在原地望了一會兒操場陡然扭過頭一聲不響地跑開了。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林淼措手不及,“哎,同桌,你去哪兒?”趕緊邁腿去追,卻根本追不上,隻能眼睜睜看她去往了小賣部那個方向。
許意濃一跨進小賣部便擠進了最前面,這是她頭一回沒遵守排隊秩序,她要了兩箱礦泉水並問,“可以幫我送到後操場嗎?”
小賣部的人說可以。
“謝謝!”
付過錢轉身要跟過去的時候她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許意濃。”
順聲一尋,在小賣部來往密集的人群裡看到了江晉。
他朝她走過來,“你……”
剛開口卻被她急急打斷,“抱歉,我現在有點急事。”
江晉動作微微一頓,而後點頭,“好,你忙。”
“不好意思。”許意濃跟他打了個招呼,疾步離去了。
江晉手中攥著的那瓶幾分鍾前才買的加熱瓶裝奶茶隨著臂膀的放下微垂在身側,任憑少女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奶茶終究還是沒能送出去。
許意濃重新抵達後操場時王驍歧已經第一個跑完了,此刻那老師早就不見了蹤影,但男生們並未因此放棄,他們倔強地,一鼓作氣地陸續堅持跑完了整整十圈,用他們的方式捍衛著整個班的尊嚴且無聲地向枉為人師的社會敗類做著抗議。
有人一到終點就癱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宛如脫離了水塘的魚,急切地汲取著新鮮的氧氣。
周邺是不知是第幾個到的,他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身體半彎地雙手撐著膝蓋,話都說不利索了,“他|奶|奶|個腿!以,以後,誰再,再說我體力不行,老子他麼就,就,neng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