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料範亦誠哦了一聲,“那手機號也成啊。”
江晉似看出了什麼,則說,“沒事,反正教室就樓上樓下的,有什麼直接找我,或者讓林淼傳話都行的。”
隻是這樣一來,反倒襯得許意濃小家子氣了,人家畢竟幫了她兩次忙,猶豫片刻,她最終還是從袋中拿出了手機,就這樣兩人互換了聯系方式。
“我盡快把畫冊還你。”許意濃走之前跟江晉說。
江晉:“沒事,我也不急,你慢慢用。”
“謝謝。”
他又笑了,“你已經說第二遍了。”
晚自習的第二輪鈴聲又響起,範亦誠揉揉林淼的腦袋,“好了,你們快回教室吧。”
林淼乖乖點頭,挽過許意濃的胳膊跟他們道別,“那我們走咯?”
範亦誠跟江晉同時點頭,連目送的眼神都一致。
等兩個女孩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走廊,江晉的腰被範亦誠反撞了一記。
“你就說!是不是兄弟!”
江晉這才把視線收回,眼底滿滿的暖意,“是是是。”
“事成了,你可欠我和林淼一個大人情。”範亦誠還不依不饒。
江晉抬手給他一拳,“知道,啰嗦。”隨後他緊握著手機,眉眼藏不住笑地回了教室。
那日晚霞鋪天渲染蒼穹,落日餘輝一瀉千裡,罩灑在少男少女們的身上,唯獨許意濃離去的那一帧畫面最為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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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意濃借到了畫冊,宣傳委員如獲至寶,下課她們討論主題和細節的時候曹縈縈也被宣傳委員拉了過來。
宣傳委員跟許意濃說,“曹縈縈是學習委員,寫字好看,這期由她負責粉筆字這塊。”
曹縈縈一臉謙虛,“哪有啊,我粉筆字一般的,是你非要拉上我。”
“哎呀,你就別謙虛了,班上你的字要是第二可沒人敢稱第一了。”
許意濃看著她倆裝模作樣,全程默不作聲,隻配合敲定了最終方案。
晚自習下課的時候曹縈縈相比往常看起來磨磨蹭蹭,像等著要做什麼,許意濃當時還在收拾東西,心想就算要出黑板報她也不用這麼積極吧,排版還沒畫好難道她就要先摘抄粉筆字了?
後來她看到打完球的王驍歧回到教室拿書包,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人家是有正事,哪是為了什麼黑板報。
她趕緊收拾完,拎著書包直往前走,知趣地給他們騰地兒,隻是跟回位置的王驍歧在過道相撞了,是真的結結實實碰了一下,可她頭也不抬地繼續往前走了,一句話都沒說。
王驍歧看了她一眼,回位置拿了書包就要走,這時坐在前面的曹縈縈捧著什麼突然站了起來……
許意濃覺得自己身上也沾了王驍歧的汗,黏黏膩膩的難受死了,她剛跨出教室,曹縈縈嬌柔的聲音傳入耳畔,像近在咫尺。
“生日快樂啊,王驍歧。”
許意濃腳步微頓,而後走得頭也不回……
偌大的校園裡仿佛隻剩下自行車車輪的滾動聲,夾雜著許意濃飄忽的思緒。
——
“吃過早飯了嗎?”
早上他請她吃了面,今天又是他的生日,他們在他生日的這一天一起吃了面。
可下一秒腦海裡就浮現出初三那晚的畫面,他對她說,“別多想。”
許意濃立刻打斷了恍惚的回想,一切隻是湊巧罷了,人家讓你別多想你就別多想!
可到了校門口她卻像定住了一樣,怎麼都挪不動腳步直接回家。
她惴惴不安地看向手表,暗自數著時間。
五分鍾,十分鍾,十二分鍾……
他們還沒出來。
十五分鍾的時候總算聽到動靜了,許意濃往裡一瞧,有兩個身影一高一矮的各自推著自行車從已經暗下的教學樓處慢慢走向校外。
昏黃的路燈下,他們腳下的黑影被拉得老長,時不時的交疊在一起,看起來親密無間,和諧無比。
許意濃覺得自己像個躲在暗處偷窺的小醜,見不得光,她不屑這樣的自己卻又控制不住地留在了原地,耳邊反反復復都是曹縈縈那句,“生日快樂啊,王驍歧。”
很快他們走出來了,許意濃躲在了學校門口那具敦實的石獅身後,那巨大的身軀正好將她遮擋得嚴嚴實實,無人能發現。
她聽到他們互相說再見,然後曹縈縈先行離開,王驍歧站了會兒才跨上車走了。
沉沉夜色圍攏,清輝月光下,地上像被灑了一層水銀,周圍樹風抖擻,傳來葉子摩擦的陣陣沙沙聲,初秋的夜總是帶著一絲涼意。躲在石獅身邊的許意濃望著少年離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見,才默默推著自行車往家的方向去。
她遲遲沒有上車,形單影隻的走在越發空曠的街道,也不知走了多久,她才盯著路燈下自己那道孤寂的影子,低如蚊蚋地說了句,“生日快樂,王驍歧……”
33(心底最深處的人影...)
隔天一早, 許意濃少有的起晚了,吳老師敲第三遍的時候她頂著一頭亂發出來了,手裡揣著個復讀機一如既往的公放著英語, 悶不做聲地往衛生間去了。
吳老師給她快速疊著被子,發現枕頭邊是一堆團起來的紙巾,她邊收拾邊嘆氣, “你這鼻炎, 每逢換季就發作, 從小也帶你看了不少醫生,怎麼就治標不治本呢?”
許意濃在衛生間刷著牙,沒應聲, 也不知是不是復讀機聲音太大沒聽見。
吳老師動作十分麻利, 三下五除二就幫她整理好了床鋪, 從房間出來的時候又對著衛生間說了句,“今天你小姑小生日,中午一起去你奶奶家吃飯。”
許意濃嘴邊的牙膏泡沫都沒擦幹淨,手舉著牙刷當場就一百個不願意,“我不去。”
吳老師對她的反應沒有太意外, “中午我跟你爸都不去,你再不去, 回頭落個話柄。”
每次都這樣。
“所以我是你倆的擋箭牌嗎?”許意濃已經受夠了奶奶家的氣氛, 明明吳老師也知道她不喜歡。
吳老師從廚房裡給她端出早飯,“你隻負責吃飯, 她說什麼你左耳進右耳出不就行了?”
“那你自己怎麼不去?”
“我忙啊。”
看,永遠如此。
許意濃胡亂用水抹了一把臉, 連洗面奶都不用。集訓的時候宿舍裡都在討論各自用的洗面奶牌子,唯獨她插不上話, 有次恰好曹縈縈跟她一起洗漱,人家先擠出黃豆般大小的洗面奶,打湿搓出泡沫,然後不緊不慢地塗在臉上打圈圈,她正在做這一系列操作的時候,許意濃隻拿了自己的臉盆注入了三分之二的冷水,完了直接一個扎頭,來了個悶水。
許意濃的肺活量很好,通常可以悶水40到50秒,這段時間對她而言不僅僅是用來洗臉的,還可以讓大腦放空到一個最清醒的狀態,等再也憋不住了,才重新冒出來,毛巾一抹,完事兒。
那廂曹縈縈臉上的泡沫還沒打完,許意濃已經結束了,當時她擠眉弄眼嫌棄樣子簡直溢於言表。
此刻許意濃耳邊一直傳來吳老師的絮絮叨叨,以及她火急火燎去鞋櫃換鞋的擺弄聲,聽聲音她應該是悶著頭的,“早飯我來不及弄了,你自己去學校門口買點兒,一定記得吃啊。”
許意濃今天沒有悶水,擦幹臉走出衛生間,對著吳老師冷不丁冒出一句,“媽,你有真正關心過我嗎?”
吳老師穿鞋的動作一頓,抬眸蹙眉,又對上她的追問,“我跟你的學生們,到底,誰更重要?”
她扶著鞋櫃站直了些,神情困惑,“濃濃,你怎麼了?”
母女倆一個站在這頭,一個站在那頭,明明距離不遠,卻如同隔了一條溝壑,它無形卻也不可逾越。
許意濃的復讀機還在慷慨激昂地放著英語,仿佛不知倦怠,在那陣陣的聒噪聲中,吳老師緩了緩神,連帶著語氣也放輕了些,“是不是,最近學習壓力有點大?”
許意濃別過臉,隻說了三個字,“沒什麼。”
女兒這樣還是頭一次,但吳老師接下來就下意識的把她這種反常歸為青春期女孩的小情緒,而並非有一絲對自己的反思。
“壓力不要太大,我知道你要強,一直想爭第一,但是,不如人就是不如人,你也要學會接受現實,而且,爸爸媽媽從來沒有要求過你什麼。”她甚至還如此安慰。
許意濃已經不想再聽了,她轉身直回自己房間,隻留下一句,“你們可以要求我的。”
至少有要求就會有期待,而不是偶爾或者突如其來的關心,像一隻被放養的小狗,想起來了招過來看看撓撓痒,平常更多的時候卻往邊上一丟,任由你自身自滅。
要趕著上班的吳老師沒有太多空足的時間,她想著等哪天晚上自己再抽空跟女兒聊聊,打開門走的時候還不忘叮囑,“記得啊,中午去奶奶家吃飯。”
並沒有得到許意濃的回應,她搖搖頭,關上門離去。
許意濃聽著關門聲,越發覺得這個家令她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