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意思大抵是:你能再假一點嗎?
陸菀摸了摸鼻尖,側頭看了眼略帶驚訝的沈時葶,“你說是不是很巧?”
沈時葶一滯,巧得讓人生疑……
可不及她多慮,陸九霄就面不改色地朝陸菀道:“既是如此巧,上來一道用膳。”
“欸。”她拉著沈時葶踏上畫舫,在桌前落了座。
說實在話,沈時葶有些別扭。
誠然,她並未做甚心虛的事,隻是面對陸九霄,她從醒來後的第一眼見他,便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是以,她避開了男人的灼灼目光,低頭安靜不語地用膳。
忽然,盤子裡多了一塊嫩白的魚肉。
沈時葶一頓,不得不仰頭看了對坐之人一眼,咬了下唇,小聲道:“謝陸世子。”
這魚去了腥味,又用蘑菇煨爛,湯汁滾燙,肉質鮮嫩,正是味道最好的時候。
不得不承認,陸九霄很了解她的口味,她貫是喜愛這種軟軟嫩嫩的鮮肉。
這一頓晚膳下來,沈時葶鮮少開口,隻陸菀嫌這氣氛過於安詳,時不時胡言亂語幾句,她才“嗯嗯”地搭上幾聲。
裹腹後,她便擱下竹筷,思忖著如何告辭才好,卻見陸菀“哎喲”一聲,捂著小腹道:“我肚子疼……”
浮誇,浮誇至極。
她淚汪汪地朝沈時葶道:“我去更個衣,你稍候我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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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人便沒了影。
沈時葶朝窗外張了張口,她再遲鈍也能反應過來,今夜分明是陸九霄一場“請君入瓮”的局。
她攥著心,目光盈盈地看向他,“陸世子故意的吧?”
男人眼尾流出分笑意,並未否認。
他朝窗外喚了聲“秦義”,這船便
慢慢搖晃起來,往湖心去。
“過來。”
說罷,他起身往船艙簾外去。
沈時葶頓了頓,起身跟上。
這後頭是一片露天的甲板,從此可觀整個朱雀湖的景象,燈火璀璨如白晝,湖面熠熠如星河,隱隱還能聽得遠處畫舫的絲竹之音。
雖然不合時宜,沈時葶也依舊為這情景折服。
陸九霄收回餘光,不動神色地勾了勾唇。
這種哄小姑娘高興的把戲,恕他直言,他陸九霄活了二十一載,最不擅長便是個“哄”字。
思此,便不得不感嘆,孟景恆這廝還是有點用的。
陸九霄掩唇輕咳一聲,“好看嗎?”
沈時葶望向湖面的目光微頓,抿了抿唇道:“陸世子是在作甚?”
陸九霄眉梢微抬,半響無言。他在作甚,他自是在哄她高興,但你若是非讓陸九霄從嘴裡吐出一句“我在哄你”,大抵也是不太可能的。
是以靜默半響,誰也沒出聲。
沈時葶瞥了他幾眼,“……我去倒杯水。”
正轉身之際,畫舫忽的一晃,她腳下沒站穩,低呼一聲,直直往一邊栽去,隻聽哼地一聲,她側肩撞在了船柱上。
陸九霄皺眉,兩步上前拉過她的小臂,動作與語氣都十分熟稔,捏著沈時葶衣領一角便要掀開,“我看看。”
沈時葶美眸瞪大,摁住衣領道:“不用看。”
那語調裡,分驚恐五分堅定,還留兩分的不知所措。
顯然,陸九霄這樣熟稔的動作,從前怕是沒少做。小姑娘不由深想,他二人從前究竟親昵到什麼程度,才能讓他下意識有這種反應……
陸九霄聞言隻抬了抬眉梢,“不用看,青了怎麼辦?給你上點藥。”
“不用上藥,我不疼。”
“我閉著眼睛上行嗎?”
“不行。”
她瞪著他,語氣堅決,是沒得商量的意思。
陸九霄目光微微一凝,若有所思地望著小姑娘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
莫說隻是看一眼,即便是從前他想要她,她也決不會拒絕,連一絲絲的推拒都沒有,順從地像一塊面團子,任他揉搓。
原來若不是條件所迫,她會是眼下這個樣子。
陸九霄眸色微沉,其實也不是不能理解。當初在花想樓時她的段本就生澀,那怯生生勾住的小,都在發顫。
於她而言,他便是海上浮萍,是浮萍,卻也扎,但比起沉進海裡溺死,不如忍著疼抓住他。
陸九霄輕輕一嘆,垂眸看她道:“蝦餃好吃嗎,以後日日給你送好不好?”
聞言,沈時葶又是一愣,回過神後,那隻對著男人薄唇的耳朵霎時便紅了一寸。
她往後挪了兩步,“陸、陸世子貫來都這樣哄騙小姑娘的嗎?”
“那你有被哄到嗎?”
不得不承認,人的皮囊就是老天偏愛。
像陸九霄這樣好模樣的人,真要有心誘惑你,都較之尋常男子要勝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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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王家大宅裡。
王芩使出渾身解數哄得老太爺高興,直至他體力不支歇下,這才合衣推門而出。
她嫌棄地用絹帕擦了擦脖頸,糟老頭子……
香萃從一旁來,遞上一張幹淨的盥帨,道:“小夫人,查到了。今日來的,那位穿紫衣的是陸家的二姑娘,穿青衣的是賀家的姑娘。”
王芩擦拭腕的動作一頓,擰眉道:“賀家?哪個賀家?”
“護國將軍府的賀家,這家前陣子生了樁事,滿京皆知,小夫人不是也知曉嗎?”
聞言,王芩恍然大悟又不可置信。
那個抱錯千金的賀家?
那個真千金是沈時葶?
香萃又道:“且奴婢還打探到,那姑娘撞破了腦袋,從前的事一絲半點也記不得了。”
王芩匪夷所思地扶著廊柱一笑,真是人各有命,本以為一樣境地的兩個人,有人搖身一變,成了貴門嫡女,還將那些骯髒的過往忘得一幹二淨……
這世上的好事,可全讓她一個人佔盡了。
可她王芩今日的生不如死,不都是她造成的嗎?
她深深提了口氣,望了眼天色,“去後門將轎子備好。”
不幾時,王芩便到了花想樓,守門的壯漢是識得她的,知曉她如今是一個富商的姨娘,渾身都是金子,是以收了賞銀,便高高興興放她進門。
王芩熟門熟路地走至李二常去的那間屋子。
推門進去,果然見他正左擁右抱,醉生夢死。
第78章 我不吃
《芙蓉帳》8
就在王芩的轎子剛離了花想樓,又一輛馬車行至侯府後門。
來人是妙娘子。
她抬輕叩門扉,述明來意,小廝來回跑了兩趟後,才將她請了進去。
一路穿過漆黑靜謐的林蔭小徑,進到松苑,推門入室,便見那人半支著腦袋倚在座上,身上披著一件薄衫,面上的神色,顯然是夢到途被喚醒的。
陸九霄夢被打攪素來生不出好脾氣,若非這人有些特殊……
沈時葶在花想樓那陣子,陸九霄沒少見她,也知曉小姑娘那些“不入流”的段盡是她所教授。
對,男人貫是這樣沒有心肝。
當初受用得很,如今換了種情形,那些段便成了不入流。
且這妙娘子與她那段過去有關,如今又找上門,很難不讓人多心。
妙娘子上前兩步道:“陸世子,我今夜來,是給您送消息的。”
她兩句話將今夜在門外聽到的王芩與李二的談話復述了一遍。
王芩不過是欲借李二之,將沈時葶這事挑開。至於你要非說這事於她有無好處,隻能說,有些人自個兒深陷泥濘,便是見不得別人好。
而李二呢,則是不甘當初的小美人被陸九霄截了胡,心有怨懟,自願做這隻出頭鳥。
陸九霄聞言,眉梢揚了下,平靜的面色之下,眸色暗了兩分。
他嘴角小幅度地揚了一下,“幫我做件事,你要的我應了。”
“奴還未開口,世子怎知我要甚?”
“不就是你們金家的錢莊嗎?”
妙娘子一頓,恍然一笑。也是,陸九霄這種人,早在她在花想樓教導沈時葶時,就應已將她查得明明白白。
她這個金盛錢莊八姨娘的日子,若是好過,也不會去接花想樓的活。
若非如此,她怕是今夜也沒會撞見王芩與李二那一出。
“陸世子是爽快人,我也不扭捏,您吩咐便是。”
男人倚在半明半昧的光影裡,語調帶了些笑意,“我要你現在,將那個姓王的請回李二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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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夜裡,沈時葶並未歇好。
她擁著薄薄的金絲蠶被,輾轉難眠,腦子裡盡是陸九霄那句“蝦餃好吃嗎”,導致她翌日醒來時,再見小桌上那碟蝦餃,眼不斷往上頭瞟,竹筷卻沒敢戳一下。
嬤嬤收拾殘羹時,見那碟擺放完好的蝦餃,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姑娘昨日不是還稱贊味道極佳麼……”
午時,沈時葶去瞧了東邊那座新修的翡苑,已修得大差不離,明後日她便能搬離棠苑,自行起居了。
定下擺放桌櫃的位置與屏風的樣式後,西廂房來了人。
賀凜從琴行定做了一把上好的瑤琴,便遣人喚沈時葶來瞧。
自她回府後,岑氏便想方設法彌補她,見她對琴感些興,便請了琴坊的女先生來指導她。
是以,才有賀凜特意制定瑤琴這一事。
沈時葶到後,歡歡喜喜地圍著這琴走了一圈。這把瑤琴的材質稱得上是頂尖,琴身是用密度恰好的桐木所制,漆質光滑,就連附件也是用名貴的紫檀和翡翠所制。
單是初學者,這把琴著實有些奢靡了。
她彈了下琴弦,發出一聲清響。
“二哥哥,這是不是有些貴重了?”
賀凜屈指彈了彈她光滑的額頭,“我們賀家,這點銀子還是有的。”
小姑娘捂住前額,語氣嬌嗔道:“我說的不是銀子的事,就這些日子阿娘給我添的衣裳、首飾穿都穿不過來,阿爹還贈了我把玉弓……”
說到這,她小臉一垮,“莫說開弓,我連抬都抬不起,那麼名貴的弓-弩,給我也實在浪費了。”
聞言,賀凜忍不住笑起來。
素來冰冷冷的人目光柔和下來,揉了揉她的發頂。
那是因為,他們心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