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霄冷冷瞥她一眼。
陸菀嘆氣,寬慰他道:“其實我看沈姑娘並非對你沒有半點心思的。”
聞言,陸九霄面色稍緩,一副“勉強聽你說兩句”的模樣瞥向陸菀。
陸菀正色,難得有她哥用到她的時候。她整了整衣領道:“依我看,她是不敢生出這種心思。一來,沈姑娘並不知你的意思,怎敢妄生這種念頭?二來,你平日待人半點不溫和,她怕你,既是怕你,自是不敢與你過分親近。”
“綜上,你應適當向她釋放出有意納她為妾的念頭,還得收收你的壞脾氣,讓沈姑娘心悅於你,才能心甘情願進咱們陸家,哥你說呢?”
聽到“壞脾氣”個字時,陸九霄扯了扯嘴角。
向來隻有旁人討好他的時候,他何曾要如此費盡心思討好旁人?
嗤,簡直是無稽之談。
“我說,我說你是不堪入目的話本子看多了,滿腦子亂八糟的東西,明日我便讓人將你書櫥的畫冊全收了。
陸菀眼眸瞪大,望著他的背影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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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紅燦燦的餘暉鋪滿松苑,兩排茂密整齊的松樹,都鍍上了一層媚人的光暈。
她歸來時,正是用膳的時候,是以她徑直去了小廚。
自她來後,伺候陸九霄貼身之事便都交了她,布菜也不例外。
沈時葶一如既往提著食盒進屋,擺好菜餚後,又將銀筷遞上,“世子用膳吧。”
陸九霄餘光掃了她一眼,接過銀筷,佯裝若無其事道:“方才去何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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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側人一滯,應道:“二姑娘尋我,我便去了。”
那雙觸到酥肉的銀筷一頓,男人勾了勾唇,很好,都敢騙他了。
男人微挑的眼尾滲出點怒氣,薄唇剛張開,想想復又閉上。
算了。
還知道心虛,不算沒有心,還能救。
他碰了碰姑娘的肘,“坐下,用膳。”
沈時葶一愣,搖頭道:“不合規矩。”
陸九霄擰眉,“讓你坐你就坐,去拿碗筷來。”
不知這位世子爺今日又發哪門子的瘋,沈時葶隻好依言照做。
陸九霄抬眸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用膳時不言不語,連碗筷之間的動靜都極小。
他垂頭掃了眼一桌吃食,一臉倨傲地伸夾了塊肉放進她碗裡。那模樣,似是賞了她塊金子似的。
沈時葶一怔,抬頭看過來,就聽他道:“太瘦了,抱著硌。”
聞言,小姑娘耳尖一紅,低聲道了句謝。
陸九霄愈發得心應,陸陸續續夾了好些菜放進她碗。
待用完膳後,沈時葶起身欲要拾掇這一桌殘羹,倏地被男人摁住了,他道:“讓別人來。”
是以,他很快叫了個小丫鬟進來。
沈時葶咬了咬唇,滿心惶恐地偷偷覷他一眼,小心翼翼道:“那、那我先去煎藥……”
“等等。”陸九霄喊住她。
他往敞開的窗外瞧了一眼,見有丫鬟抱著掃帚來回走動,這才按下了要伸碰她的動作,改用眼盯著她的腰處,道:“昨夜做的過了些,還疼不疼?”
“轟”地一聲,沈時葶呼吸亂了一拍,連連搖頭,含糊不清道:“不疼。”
“不疼,那你哭成那樣,騙我的?”
她咬唇不應。
陸九霄輕咳一聲,好聲好氣地說,“下次我輕點。”
小姑娘狐疑地看他一眼,臨走時,甚至險些讓門檻絆倒。
至廊下,她一步回頭地撞上了路過的
弄巧。
“噯。”弄巧退了兩步,見她臉色異常,往她身後看了兩眼,“沈姑娘,怎的了?後頭有甚讓您嚇成這樣?”
沈時葶唇瓣微動,半響朝她搖搖頭,繼而往小廚房去。
第62章 乞巧節
《芙蓉帳》62
沈時葶煎好藥去而復返,伺候陸九霄用完藥後,便被他留在了主屋同眠。
她習慣地換上衣,爬到裡側。
這夜十分平和,平和地讓人心生疑慮。
且這夜之後,陸九霄變得好生奇怪。
平日依舊是那副不拿眼看人的倨傲模樣,但背地裡,他卻讓秦義搜羅了好些物件與吃食,避開丫鬟婆子,偷摸送到了僕房。
例如,珍寶閣的釧簪子,望江樓的流心酥,睞衣坊新進的蟬絲薄裙,還有胭脂水粉,瓶瓶罐罐,堆滿了小小的臺面……
可當著面時,陸九霄卻是不提,好似沒做過這等子事似的。
沈時葶試探地提了“脂粉”二字,便被他揚聲打斷。
他不願說,她隻好將話咽了回去,暗自傷神。琢磨整整兩日,卻未琢磨出什麼門道來。
眼下撫著陸菀的琴弦,卻接連彈錯了好幾個音。
在最後“噔”地一聲響起時,陸菀總算打斷了她,“你怎的了?”
整座侯府,除了弄巧,便唯有陸菀與她相熟些。經過上回被陸九霄當場抓到替畫現場後,二人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是以陸菀一問,她猶豫一下,兩句將此事說了個大概,末了還問,“世子近日是怎的了?”
她甚至都要以為,她給陸九霄喝的藥是不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副作用,害她又重新查了查藥方,這才安下心來。
陸菀聞言,卻是怔了一瞬,遲疑地傾身道:“秦護衛親自送的?”
沈時葶點頭。
既是秦護衛親自送的,那就一定是陸九霄親自授意的。結合前日她苦口婆心的一番忠言來看,陸菀很快便明白了是怎麼個情況。
她“唔”了聲道:“我哥送的那些,你不喜歡?”
沈時葶皺起眉頭,“倒也不是,隻揣摩不出世子的心思,有些費解。”
“這有甚可費解的?”陸菀說,“他喜歡給,你拿著便是。”
沈時葶慢吞吞地點點頭,那還能怎樣,她還能給他拒了嗎?
須臾,她靜下心,重新彈了一遍陸菀教她的曲子,擦拭琴弦之後,便回了松苑。
陸菀望著明淨的琴弦輕輕嘆氣,這女子的心啊,豈是兩物件能收攏的?
她哥未免想得也太美了吧!
且送就送了,還裝成無事發生的模樣,難不成要讓沈姑娘以為,那是秦護衛送的麼?
如此下去,隻怕要竹籃打水一場空呢。
陸菀捧著桃腮左思右想,倏地抬眸,“棠梨。”
紫衣丫鬟忙應了聲。
“乞巧節可是將臨了?”
“姑娘,今日已是月初五,還有兩日便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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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陸九霄常入宮陪宣武帝對弈,且精心揣摩了幾本棋譜後,棋藝精進不少,宣武帝心上大喜,隻道他自幼聰慧過人,贊不絕口。
因此,還賞了一座帶有溫泉池子的莊子給他。
簡直是羨煞旁人,陪帝王對弈幾局便能得一座莊子的,就問還有誰?
此事很快便傳了開,月初六傍晚,孟景恆便找上了門。
句述明來意後,陸九霄瞥了他一眼,“你要借那莊子作甚?”
“明日不是乞巧節麼,我想著瑤娘因我受了委屈,總要好生補償才是,可那些小姑娘喜好的什麼遊街賞燈的,她早膩味了,你那莊子不是有口溫泉池子嗎,倒很適合調-情。”
陸九霄頓了一下,小姑娘喜好遊街賞燈嗎?
見他不言,孟景恆催促道:“你借是不借?”
“鑰匙在尹忠那兒。”他敷衍地應了聲。
孟景恆便屁顛屁顛離開了。
陸九霄靜坐思忖了一會兒,便回了屋。
夜裡,他留了她上榻,一如既往地將臂搭在她的細腰上,能感受到小姑娘一呼一吸間的起伏。
隻能說,人的習慣是得慢慢養成的。
他是,她也是。
捻了會兒小姑娘的耳垂,陸九霄輕咳一聲,打破了深夜的沉寂。
“我明晚要出門一趟,你跟我一起。”
“去哪兒?”
陸九霄頓了一下,他說不出要帶她遊街賞燈的話,是以話剛到口邊,便被他咽了回去。
男人漫不經心“嗯”了聲,嚴肅道:“尋個身受重傷的犯人。”
聞言,沈時葶的困意一下散了去,微微撐大了眼,好奇道:“捉拿犯人不是衙役的事麼?怎是世子親自尋”
陸九霄一本正經說:“自是非同一般的犯人,不宜大肆聲張。”
沈時葶不疑有他,點頭應下。
靜默片刻後,陸九霄摩了摩她的腰窩,“睡吧。”
察覺到他的動作,沈時葶趕忙閉眼,生怕他又起了興致,要折騰她至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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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陸九霄去了趟京郊,親自查
看了幾座莊子,確保萬無一失後,才將地址告明賀凜。
他道:“上下我都打點過了。”
賀凜看了眼那幾行字跡,點頭應好。
陸九霄靠在他的桌前問,“若是二皇子離開驥陽,有把握不被發現嗎?”
“狸貓換太子而已,對外稱他病重,臥床養病,聖上近幾年也未曾關心過驥陽,天高皇帝遠的,傳不到他耳。”
陸九霄道了句“行”,抬頭看昏黃的餘暉漸逝,便也無心多留,出了西廂房,走向後門,繞了半條巷子才回到侯府。
那頭,沈時葶已然備好了藥箱。
既是受了重傷的犯人,陸九霄帶上她,定是要即時醫治的。
是以,見著小姑娘一身白裙帷帽,還背了個藥箱要出發時,他微微一滯,道:“尹忠與秦義跟在暗,藥箱他們備好了,你把這玩意兒放回去,還有,換身活潑些的衣裳,今夜是乞巧,旁人都穿紅戴綠,就你一身素色,豈不惹眼?”
他說的不無道理,沈時葶忙應下,換了身藕粉襦裙。
小姑娘生得明豔,一身藕粉將她襯得異常嬌嫩,如果能塗上點脂粉,會有別一般的風情。
然而,陸九霄也找不出借口再讓她回去塗脂抹粉,隻好領著她上了馬車。
馬車行到迎安大道,二人便雙雙下了車。
今夜此處繁盛,不同以往。街道西側搭了馬戲臺,東側又架起了鑼鼓,喧鬧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