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霄望著一地瓷器碎片,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彎腰將她抱起,放至榻上,“膽子這麼小,還敢跑回來,能耐。”
沈時葶攥了攥單薄的寢褲,她也不知她哪來的膽子……
陸九霄瞥了她一眼,走至門外吩咐了兩句什麼。
他拿著一瓶傷藥,去而復返。
屋燃了支燭火,微縮地光照在床壁上。
他徑直坐下,指腹沾了點透明凝脂往小姑娘額上碰,沈時葶下意識往後仰了下身子,那眼神一時間竟是有點警惕。
陸九霄扯了扯嘴角,“額前都要腫出一個犄角了。”
她微微一滯,聞言才忽敢額頭一陣疼痛,是方才那銀刃朝她刺來時,陸九霄拽著她小臂往前一撲,撞在了床柱上。
隻是方才身心緊繃,疼痛也未覺,眼下叫他一點,忽然覺得疼極了。
是以,小姑娘乖乖前傾,將額頭自動送到陸九霄指下。
陸九霄垂了垂眼,法熟稔地將淤血揉開。
一室靜謐,夜風四起,投影在白牆上的燭火影子肆意搖曳。
沈時葶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自己好像又“使喚”了眼前這個金貴的人。
她一怔,剛把腦袋挪開半分,頭頂便落下一道冷冷的嗓音,“別動。”
沈時葶僵住,眼眸輕抬,入眼的便是男人那刀一樣鋒利的薄唇。
此時那唇緊緊抿著,唇縫似一條直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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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上,高挺的鼻梁,如星的鳳眼。
即便是這個角度,也絲毫不輸俊朗。正如松苑的下人所言,陸九霄的模樣,放眼全京都,都是數一數二的好相貌。
不言不語時,很是賞心悅目。
倏地,額上的觸感滯了一瞬,那雙俊美的眸子忽的垂下,目光與之相撞。沈時葶有片刻的心虛與愕然,眼睫飛快地顫了幾下,忙低下眼,去看自己素色的衣擺。
陸九霄盯著她顫動的眼睫,眉尾下意識一抬,“疼?疼也忍著,不準喊。”
“……知道了。”
上過藥後,陸九霄淨了。
燈燭熄滅,一室昏暗。
沈時葶整了整被褥,鑽進裡側,堪堪躺下。
她直直望向頭頂的床帳,眨了兩下眼。今夜這樣明晃晃的行刺她到底從未見過,眼下風平浪靜,那畫面便不自覺在眼前發散。
一閉眼,便是那把锃亮的刀子。
沈時葶翻來覆去幾個來回,時不時瞥向飄飄忽忽的紗帳,總覺得是不是又會冒出刀刃來。
“再看,也不會有人。”
她一怔,老實了數刻。
可聽她呼吸深淺便知她還未睡下,陸九霄睜眼,忽然翻身,熟門熟路地拉開她的衣帶,掌心探入。
沈時葶渾身一跳,握住他的腕。
“別動。”陸九霄低喝道。
小姑娘咬住唇,也不知他深夜發的哪門子瘋,卻也隻能如一條砧板上的魚,由他胡來。
那兩處被揉扁搓圓,她捂住唇,將鶯啼聲盡數咽下。
陸九霄挪開她的心,挑-逗似的吮了吮那兩瓣唇,直將她弄得呼吸沉重。
就這樣,她腦子裡哪還有那把锃亮的刀子?
好一番折騰後,沈時葶鼻尖冒出一層細汗,眼皮沉沉,須臾入夢。
半響後,陸九霄披了件薄衫,推門而出,在廊下吹了陣夜風消消火。
他煩躁地皺了皺眉,也不知他折騰自己作甚……
守夜的尹忠從房檐上跳下,驚疑道:“主子,怎的了?”
陸九霄恹恹看他一眼,懶得回話。
尹忠頓了頓,道:“夜裡京都來信,見您睡著便沒稟。西瀛來犯,侯爺白日便整裝出發回冀北了。”
陸九霄微一頓,半響才道:“早走晚走,左右都要走。”
尹忠緩緩頷首,試圖從男人那張涼薄的面上看出些什麼,可並未能如意。
但他心下知曉,世子嘴上不說,心上卻還是希望侯爺能久留京都的。
可惜陸家父子倆的嘴,是絕不會開口認輸的。
尹忠欲再說些甚,屋裡忽然傳來幾聲翻身的動靜,陸九霄側了側身,“回去守你的夜。”
說罷,他徑直入內。
上了榻,他將那具不老實的身子摁住,“沒人來,睡你的。”
陸九霄面無神色地瞥了眼小姑娘的發頂,女人果真是很麻煩,帶在身邊的尤為麻煩。
似是有所感知,懷裡那顆腦袋往他胸膛靠了靠。
男人停滯半響,想起她方才舉著花瓶那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收緊臂,緩緩闔眼。
第49章 贈短刃
《芙蓉帳》49
翌日一早尹忠便來報,夜裡行刺的人已然毒發身亡,半個字都未吐露。陸九霄顯然不甚在意,全然在意想。
是以,他神色如常的用了早膳。
然而,沈時葶便不如他這般淡然了。且看他如此平靜,她便明白如昨夜那般的險境,恐怕得要是家常便飯。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從京都至錦州的那天兩夜,尹護衛與秦護衛時常消失好一陣,隨後又從後頭追上。
像是在解決什麼麻煩。
她咬著銀筷,愣愣發怔。
對面的男人一碗銀耳羹減半,卻見她碗面依舊,紋絲未動。
陸九霄執筷敲了敲碗。
沈時葶驀然回神,對上他那雙略不耐煩的眸子,頓了頓道:“世子,我想到一個主意。”
陸九霄被她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弄得一滯,遲疑看向她。
“我們可以在門前和窗前拉一條絲線,再在絲線兩頭各掛一顆鈴鐺,如此若是有歹人闖入,也不至疏於防範,您說呢?”
那張小臉萬分認真,小小的眉頭揪起,似是想了好久,才想出這個法子。
陸九霄頓了頓,半響道:“隨你。”
自是多此一舉。
昨夜之後,尹忠便撥了幾個暗衛於左右,絕無可能再生出昨夜的狀況。
然而,他認為不必同她解釋。
於是,沈時葶速速用完膳,便去搗鼓她的絲線與鈴鐺了。
之後兩日,陸九霄早出晚歸,難見人影。
他以玩樂為名,將錦州城內的大街小巷摸了個遍,眼下即便不瞧地圖,也能知哪條巷子通向哪個街市。
這日,陸九霄披星戴月而歸時,見一路人群湧動,張燈結彩,他斜眸瞥了兩眼道:“這些人去作甚?”
秦義握佩劍緊隨其後,驚異道:“主子,今日端陽啊。”
陸九霄一頓,眉梢微挑。他忙忘了。
何況他素來不記這種日子,且往前幾個端陽,他皆是在宮裡過的。那種流光溢彩的席面,他自是不喜。
至闲安巷,進到院,拐過一條長廊。
弄巧與雲袖二人守在青苔石階下,而身後那間主屋,亮堂得堪比白日。
他步子一頓,皺眉道:“怎麼,做法啊?”
雲袖側身望了望屋子,摸著腰間的佩劍,訕訕道:“沈姑娘有些怕,便多點了幾支燭火,待她睡下,屬下會將燭火滅了的。”
陸九霄眉頭擰得更深了。
雲袖摸了摸鼻尖,世子近兩日早出晚歸,自是不知眼下這情況。
自兩日前夜裡遭行刺之後,沈姑娘便怕得緊,還向她借了一把短刃。昨日便是點了一室燭火,待到亥時她徹底睡下,雲袖才將燭火熄下。
聞言,陸九霄頓了一響,問:“今日端陽,她未出過門?”
自來錦州後,陸九霄並未拘著她,否則也不會將雲袖放到她身邊。
雲袖搖頭,“沈姑娘說了,外頭不太平。”
“……”他一時竟不知該誇她懂事還是該嘲她膽小。
“知道了,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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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之上,沈時葶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說實話,這一室通明,能睡著也是需要本事的。
她輕輕一嘆,拿捂住眼睛。
正此時,“吱呀”一聲,屋門被推開。剎那間,沈時葶渾身緊繃,她挪開,睜眼道:“雲袖?”
她抿唇道:“我,我還沒睡下,不必熄燈。”
依舊是無人應答。
這下她一顆心高高懸起,當即跪坐起來去摸枕下的短刃,拔-出刀刃後雙握著刀柄,刀鋒向外。
小姑娘耳尖豎起,聽腳步聲漸近,凝神靜氣地盯著紗帳——
直至紗帳被掀開,她舉起便要向外刺去。
然而未能如願,腕便被緊緊擒住,力道之大非她能敵,沈時葶疼得輕哼了聲,松了,那短刃便落到一隻掌心上。
此般動作約莫停滯了兩息那麼長。
陸九霄看著雙眼緊閉,眉心緊蹙的人,勾唇道:“就這點本事,還敢拿刀?”
聞言,沈時葶猛地睜眼,訝然道:“世子?”
她松了口氣,忍不住咽了唾液。
陸九霄松開她的腕,自上而下地睥睨那雙杏眸,思忖半響,道:“起來,穿上衣裳。”
沈時葶微一停頓,聽話地下了榻。
至拾掇好後,陸九霄將一頂帷帽扣在她頭上,“走吧。”
她隨他出了宅院。
馬車轆轆,輕搖慢晃。
沈時葶摘下帷帽抱在,“世——”
“把嘴閉上。”男人支著腦袋,閉著眼道。
他眼下一片烏青,好似連膚色都曬黑了些。沈時葶看了半響,悶悶閉上了嘴。
街巷裡端陽的氛圍很是濃鬱,馬車所行之處,皆是一陣歡呼熱鬧。
車帷縫隙可見,家家張燈結彩,不遠處支起了一座雜技臺,歡呼吶喊,絡繹不絕。
沈時葶覷了陸九霄一眼,見他未睜眼,便偷偷挪到窗邊,指尖挑起一角車帷,望著車在景致,眼都忘了眨。
去歲這個時候,沈氏藥行還在,沈延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