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跟人打架了?贏了輸了?”
“這馬通體血紅,倒是與你相襯,送你了。”
“你與阿凜什麼仇什麼怨,你二人非得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吵?”
……
……
陸九霄緩緩睜眼,已是黃昏時刻。
他雙眼無神地盯著頭頂那飄飄揚揚的床幔,好半天,臉色終於一點一點緩和下來。
他揉著後脖頸起身,下意識在腰間摸了一把,卻沒摸到他那把日日不離身的折扇。
陸九霄一怔,細細回想了一下,那把扇子,昨夜好似塞進了哪個姑娘,便再沒拿回來過……
他皺著眉頭往屋外走,臨門口時,便聽屋子外頭的兩個小丫頭闲談道:
“聽說昨兒李二又作踐了兩姑娘,一個沒抗過去,人沒了。”
“嘶,簡直是狠厲,李家怎就出了這麼個混賬!”
“去花巷子的,能有什麼好東西?”
“噓,你小心叫世子聽見。”
“歇著呢,聽不——咳咳咳咳!”
小丫頭一抬眼,便見他們世子斜靠在門上,唇角微揚,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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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不是好東西?”
-
此刻的花想樓,門簾半挑,已是準備開門做生意的狀態。
木香閣,沈時葶仰著腦袋聽妙娘子說教,聽得一愣一愣的。
她眼泛淚花,猶疑道:“當真…是如此?”
妙娘子還在花巷子裡當姑娘時,接觸過的男人,恐怕比眼前這小姑娘見過的人還要多,自詡是對男人那點子劣性了如指掌。
她握著團扇,抱道:“你不是不願陪李二麼?可你說媽媽會為了你去得罪他?既如此,自是要尋個比李二更難對付的做靠山才是,這點道理,你不會不明白罷?”
妙娘子捧起茶盞抿了抿茶,潤潤嗓子繼續說:“你許是不知,那陸世子
,向來沒碰過雛,你是第一個。男人啊,對將初次給自己的女人,總是格外憐惜一些,你多用些法子,總能求他護著你。”
陸九霄的憐惜她未體會到,但妙娘子的話,卻不是不無道理。那一個字一個字,沈時葶都是聽到心裡了。
她本不是個愚笨的,幼時讀書學字,也總是一點就通,如今換一個境地,掙扎無果後,她也知要先惜命。
縱使心裡頭難過。
於是,小姑娘那雙勾人的眸子眨了兩下,掉了幾顆淚珠子,她抬一抹,哽咽問道:“什麼法子?”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真是寫了好久tvt
大概把陸世子和賀忱那段交代了一下,小將軍這個人物真的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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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他的藥
《芙蓉帳》09
花窗半開,落日的餘暉整整齊齊地鋪躺在窗棂,將外頭梧桐葉子的落影照進小姑娘臉頰上。
那兩滴珠子,好似綿綿軟軟的羽毛,撓得人心痒痒。
妙娘子見過的美人數不勝數,卻還是沒忍住吞咽了口水,“唔”了聲,才俯身附在她耳邊,娓娓道來。
沈時葶一雙美眸微微瞪直,對著百鳥繪花的屏風眨了兩下眼,心緊緊攥住裙擺,自脖頸到耳根,霎時紅了個徹底。
那掛在眼睫下的淚珠子,一時間都忘了落下。
此時,門外忽響起“篤篤”兩聲,嚇得她險些捂著耳朵從座椅上跳起來,幸而妙娘子及時摁住她,才未發生那樣大的動靜。
“吱呀”一聲,木門推開。
石媽媽扭著水桶腰小碎步地上前,那雙眼睛笑起來便眯成了縫,她壓低聲音道:“陸世子在外頭。”
聞言,沈時葶僵了一瞬,直至妙娘子示意地拍了拍她的肩頸。
小姑娘一面惦記著妙娘子先頭的囑咐,一面提著氣往外走,踏出雕花門檻,便見那人斜斜地坐在雕欄處,也不怕掉下去。
她忽的頓住腳步,忍下心頭的酸酸漲漲,幾步上前,小聲喚道:“陸世子。”
陸九霄抬頭,這才站穩了身子,目光在她那張桃花似的臉上凝了一瞬,道:“我扇子呢?”
話落,沈時葶亦是一愣,眨著眸子思索了好半響,昨夜她握著那柄折扇,被他抱著身子放在了床榻上,再後來……
她猶疑著咬著唇道:“好像,好像掉在床下了。”
四目相對,陸九霄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沈時葶依著記憶,尋到二樓左末間的屋子。推門而入,早已被收拾地整整齊齊,絲毫不見昨夜的痕跡。
可饒是如此,她見著那張梨木床,依舊是將眼睛挪開了些。
小姑娘指著那處道:“應是掉在那裡頭。”
半響無言,她抬頭去看身後的人,就見陸九霄亦是在望著她,那雙溺人的眸子裡,似是寫著“難不成我撿嗎?”這六個字。
沈時葶訕訕縮回,櫻唇一抿,圍著那床沿走了兩步。
陸九霄翹著腿坐在圓凳上,百無聊賴地握著那光滑的白瓷盞在心來回摩挲把玩,見那小姑娘雙膝跪在冰冷的石地上,半個身子已經鑽進了床榻下。
上半身匍匐得越低,下半身便抬起得越高。
飽滿的臋高高翹起,撐得那裙擺都緊緊繃著。
陸九霄神色暗了暗,隻覺得掌心燒得慌。
待到沈時葶好容易從床沿與牆的夾縫取得那把落了灰的折扇,前額發絲散落了幾縷,她輕輕喘著氣上前,就見陸九霄脖頸和眼都是紅的。
她怔了一下,雙遞上前道:“世子。”
陸九霄抬接過時,指尖從她掌心劃過,燙得很。
是真燙人的那種燙。
“嗯”男人淡淡應了聲。
沈時葶這才發覺,他嗓子也啞得很,似是受了風寒,還發了高熱。
見此,她也顧不得妙娘子說得那些,提壺倒了杯涼茶給他,小聲道:“世子,喝茶。”
小姑娘端端正正立在面前,因在床下折騰了一遭,原本穿戴整齊的衣裳難免有些皺亂,肩頸處薄薄的布料,甚至滑落了一寸,露出昨夜被欺凌的紫痕。
她兩捏著杯沿,蔥白的指尖扣在瓷白的陶盞上,竟是也毫不遜色。
但這模樣,落在陸九霄眼裡,便是故意為之了。
他彎著唇道:“你學得倒是挺快。”
沈時葶愣住,一時未能反應過來。直至又聽他說:“不過還是差些火候,你的教授嬤嬤,沒教你怎麼勾人最快的麼?”
這些話,一個字一個字,落在沈時葶耳裡,滿滿的諷意。
但要說陸九霄是故意針對她的麼?倒也不是,他說話便是一貫難聽,隻是平素裡,聽的人再難堪,那也得受著。
沈時葶幾日來的見識簡直顛覆了她往前十六年所學,更是用了極大的努力,才說服自己將姑娘家原有的臉面和矜持都通通丟卻——
已經是委屈至極,難堪至極了。
從前那個商賈小姐,不說千人捧萬人愛,那也是被客客氣氣以禮相待的,也沒哪個人,真真將這樣難聽的話丟在她耳邊。
連日來的委屈直湧眼眶,泛起一層柔柔的薄霧,又硬是要將那點子湿意憋下去,整張臉便更紅撲撲的,惹人憐。
沈時葶捏著茶盞的那雙縮了回來,瓮著聲音道:“世子誤會,您身子發燙,應是著了風寒,喝些茶水能潤潤嗓子。”
話落,氣氛出奇的安靜。
安靜到連窗棂上麻雀煽動翅膀的聲響,都聽得一清二楚。
陸九霄握著扇柄的那隻微微一頓,也不知是信了沒信她的話,那雙微微上挑的眸子睨了她一眼。
不知是不是錯覺,沈時葶好像從男人那張俊臉上瞧出一層意思:
你看我,像是會著風寒的
人嗎?
風寒是什麼,能耐我何?
她從善如流地閉了嘴,不再多管他這樁闲事。
可誰知,陸九霄起身往門外走時,在門檻前停住了步子,他兩眼一黑,竟是直直栽了下去。
就聽“砰”地一聲,小姑娘的杯盞落地,她顫巍巍地喊了聲:“世、世子?”
-
星子點點,夜風微寒。
紗帳被風吹起一角,左右飄動,印著幾個身形不一的人影晃來晃去,晃得陸九霄眼睛疼。
就聽尹忠憂心道:“大夫,我們主子這身子,可有大恙?”
郎執寫下藥方,最後一勾勒後,才撫須長嘆道:“倒也無礙,隻長年飲酒,身有虧損,又許久未曾感染上風寒,加之一日空腹未食,這才暈了過去。”
郎說罷,便要將的藥方遞上給他。
“麻黃性熱,雖正直春寒,可我瞧他額前出汗,渾身發燙,此藥用量過重,隻怕藥性衝勁大,大夫,可好加以杏仁平緩藥勁?”
方才安安靜靜呆在一旁的姑娘驀然開口,幾人驚訝地回望過去。
郎動作一頓,便將藥方又收了回來,仔細瞧了眼那紙上寫的幾味藥,旋即執笑道:“姑娘心細,還懂醫,甚是難得。”
話落,他似是想起這是在何處,可惜地搖了搖腦袋。
須臾後,尹忠拿著藥方去藥鋪抓了藥,花想樓的姑娘辦事利索,很快便端上一碗湯藥上來。
陸九霄靠在床頭,臉色沉悶,聞著那苦臭的藥味兒,一張能噎死人的薄唇緊緊抿著。
好似尹忠敢將這藥端上來,那他人就該沒了。
果不其然,尹忠佇立在不遠處,好半天,轉而對秦義小聲道:“你去。”
秦義瞪直了眼,直直背過身。
不去。
愛誰誰,他不去。他才不找這個苦頭吃。
正僵持時,“吱呀”一聲,屋門被推開。
沈時葶端著果盤茶水款款走來,一屋子個男人,她一時無措,隻將託盤放置桌前,道:“媽媽差我來問,世子可有旁的吩咐?”
“有的,有的。”尹忠如遇菩薩,忙將裡的藥盞塞給她,道:“煩請姑娘伺候世子將藥喝下。”
說罷,他便拉扯著秦義出了屋子,兩尊神像似的屹立在門前。
一刻鍾後,陸九霄衣冠齊整地從香閨踏出,冷眼瞥了他二人一眼,徑直下了樓。
丟下一句“回璽園”便上了馬車。
他心躺著一塊方方正正的什錦糖,指甲蓋大小,粉得花裡胡哨。
陸九霄嫌棄地瞥了一眼,便想到方才:
“世子,你將糖抵在舌下,再一口氣將藥喝了,這個法子極其有用的。”
最後,還是他逼著她,喝下了滿滿一碗去傷寒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