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在了地上,總不能讓身上還髒著,要給霍珏倒水喝,霍珏是很愛乾淨的。因此穆晴嵐給自己施了個清潔術,這個清潔術施完,穆晴嵐直接跌坐到輪椅裡面。
她索性操縱著輪椅,給霍珏倒了水,嘴上還說:「我試試你的輪椅,好像還挺好玩的哎!」
她的語調那麼歡快,跟霍珏平時聽到的一模一樣。
但是穆晴嵐利用輪椅轉過身,膝蓋上放著水朝著霍珏過來的時候,霍珏才發現,她的面色甚至是嘴唇,是那麼蒼白憔悴。
他仔細回憶,似乎在他看到穆晴嵐第一眼的時候,她便是和現在差不多。
隻是那瞬間視覺上的衝擊讓霍珏忽視了她的面色,而等她把一杯水送到霍珏唇邊,霍珏垂頭看了一眼,才發現她的手竟然在細微的顫抖。
「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霍珏又問。
穆晴嵐又愣了一下,然後很快想到什麼,笑著說:「是我的聲音很奇怪嗎?」
穆晴嵐看著霍珏,一臉嗔意和甜蜜。
「還不是昨晚喊得厲害,嗓子不舒服了,說話這才變了聲音嘛。」穆晴嵐說著,還清了清嗓子。
霍珏恢復了視力的愉悅,和見到穆晴嵐真正模樣的狂喜,漸漸在穆晴嵐捧著的水杯裡面因為顫動而蕩開的波紋消散。
霍珏七巧玲瓏心,不會因為被愛欲蒙蔽,就忽略事情的不合理。
穆晴嵐有事情瞞著他。
難道……難道她的道行,並不足以支撐她將妖丹拿出身體給他人化用?
「霍郎,喝水啊。」穆晴嵐虛弱非常,面色都泛著一些慘白過度的青,也還是對著霍珏溫柔軟語。
她倒是不覺得自己多麼難受,畢竟隻是生機耗盡,她回了湘君山應該就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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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更怕的是霍珏清醒了之後,又要因為昨晚上自己開始的強迫而發難。
那確實不是什麼正經人會幹的事情,穆晴嵐不能讓霍珏想起來「秋後算帳」。
霍珏看著穆晴嵐,伸手要去拿杯子,這時候穆晴嵐單手舉不動杯子了,抬起另一隻手去託她拿著杯子的手。
她身上隻著了一身中衣,手腕上的供生手鐲,沒有什麼阻礙的滑了出來。
好巧不巧又趕上霍珏伸手,那鐲子好死不死,竟直接和霍珏手上那供生儲物戒撞在了一起。
「嗡」地一聲細微聲響,供生手鐲和戒指同時被激發出了符文靈光。
霍珏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儲物戒指綻出了圈圈赤金色符文,穆晴嵐的鐲子則是蕩開了銀色符文。
這些符文纏在一起,被赤金色的符文帶著,緩慢沒入了霍珏的身體。
霍珏向後躲了一下,卻根本躲不開符文沒入身體。穆晴嵐因為這猝不及防的相撞,雙眸一呆,手中一杯水,全都翻在了被子上。
她的面色因為這突兀的生機抽取,肉眼可見地灰敗下去,穆晴嵐倒在被子上,雙眼掙扎了一下,沒能頂住,直接閉合,昏了過去。
穆晴嵐前段時間還不知道,要想激發供生速度,需要怎麼做。她還想著修書詢問尹荷宗的莫澤宗主,不過昨晚上兩個人親近的時候,穆晴嵐就知道了——隻需要把供生手鐲和供生戒指撞在一處,便能夠激發供生在短時間加快速度。
她昨晚上幾次和霍珏撞在一起,都激發了供生陣。
誰料到這一大早的,又不小心碰上了。
穆晴嵐昏過去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她當然也沒有看到,霍珏見她昏過去,見那些符文帶著生機,不斷地朝著他的身體沒入的時候,是怎樣從疑惑,到震驚、而後明白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之後,肝膽俱裂。
「原來是供生陣……」霍珏垂眸看著穆晴嵐,看著自己的儲物戒指,想到穆晴嵐最開始就想方設法把這儲物戒塞給他。
那時候他們甚至沒有互通心意。
她從一開始,就是有預謀的。她說她喜歡了他十年,悄悄地試圖用各種辦法接近他,霍珏從來是不太信的。
他始終覺得,穆晴嵐所說的和他初相識,那時候她隻是個奶包子一樣的孩子。
可是……
霍珏眼眶滾燙,淚水悄無聲息地順著臉頰滑落,落在被子上,同穆晴嵐打翻的水漬融在一起。
他表情寸寸開裂,終於見到愛侶的欣喜、將自己的真心和一切都同另一個人交付融合的快樂、全都隨著表情裂開。
「根本就沒有什麼妖丹對不對?」霍珏紅著眼睛,死死盯著昏死的穆晴嵐,心如刀絞。
她從一開始就在騙他。
霍珏想到了她提過一次的供生陣,那時候他隻是聽了個開頭,就嚴詞打斷了她。
所以她便想了一個妖丹的藉口來騙他!
霍珏淚水滾滾而落,心中驚懼倉皇,抖著手抬起,透過漣漣淚水,看向他一直珍重戴在手上的儲物戒。
它的模樣和自己想像得不一樣,很好看。
可是想到這東西承載的是什麼,霍珏便是摧心斷腸般的難受。
他抬手瘋了一樣往下摘戒指,可是任憑他怎麼努力,幾乎要將手指掰斷,也根本摘不下這供生戒。
霍珏嗓子裡發出獸類走投無路一般的低吼,他淚流滿面神情狼狽,他恨不能將自己的手指直接剁掉!
想到這裡霍珏動作一頓。穆晴嵐昏死的不踏實,恰巧這時悶哼一聲,揉著腦袋從被子裡抬起頭。
她面色青灰得像個死人,霍珏見過太多的死人,竟一時片刻,無法將穆晴嵐同那些死人的面色分別開來。
這隻有一種解釋,便是她已經行將就木,快要因為供生之術殞命了。
霍珏想到穆晴嵐昨夜之前說要回她自己本體生長的山中;想到她昨夜不管不顧一定要行夫妻之實;想到秦妙言對他說,你這種木頭,竟也有人肯為你捨生忘死。
秦妙言說:「你這條命得來不易,好好珍惜吧。」
秦妙言說:「好好陪陪你的小美人兒吧,否則要沒機會嘍!」
霍珏當時聽不懂,隻覺得秦妙言為人恣肆,想是胡言亂語,現在他都明白了,那是什麼意思。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這一刻有了答案。
他霍珏苟延殘喘至今,竟然在靠他人性命來續命。
霍珏心中悲愴難言,何至於此,他自問從不曾貪生啊……
他心中若山呼海嘯,狂瀾沖天,卻在穆晴嵐抬眼看他的瞬間,除了腮邊淚痕,將所有情緒都死死壓回心底。
他面無表情,心如死灰般地坐著。
穆晴嵐見他哭了,心中慌亂不已,連忙上前道:「霍郎,你怎麼了?」
「你……怎麼哭了?」穆晴嵐心疼地給他抹眼淚,溫柔軟語地哄:「是不是看我剛才趴著著急了?哈哈哈,我隻是昨夜沒睡好,太困了,剛才又睡著了……」
說著還假裝打了個哈欠。
「我沒事的,你別流眼淚啊!我們昨夜才做了夫妻,你現在哭,我要懷疑你後悔了!」
「霍郎,」穆晴嵐擁抱住霍珏,身上的肌膚失了正常人的熱度,有些涼。
臉蛋貼在霍珏側臉上,讓霍珏從側臉直接冷到天靈蓋。
他被欺瞞、被哄騙、被迫成了奪人性命的惡鬼的憤怒,全都在這一刻散了。
霍珏潰不成軍。
他抱住了穆晴嵐,壓抑眼淚。
穆晴嵐不明所以,但溫聲軟語地哄:「急壞了吧,沒事的,嘿嘿,我好高興啊霍郎。我們終於是真的夫妻了。」
霍珏聽了這句話,卻像是被捅了一刀般的哆嗦了一下。
他想到穆晴嵐之前一直在說的「她不求天長地久」。
卻原來,竟是這個意思——她是從一開始,便沒有想著自己能活嗎?
她是用什麼樣的心情,來奔赴這一場獻祭一樣的感情?
他霍珏到底是個什麼金枝玉葉的人兒?竟要一個女子這般豁出命去護著不算,還哄著捧著,生怕他受了丁點的委屈。
霍珏拼命壓抑著痛苦,隻覺得自己的嘴裡都泛起了苦水。
他怎麼怪她?
他怎麼捨得怪他?
他霍珏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
穆晴嵐溫聲哄著,沒一會兒霍珏就好了。
不哭了,也不說話,倒是乖乖配合著,穿衣洗漱,看上去心情平靜。
束髮的時候,他拒絕了穆晴嵐遞給他的玉簪,把梳妝檯的小匣子拉開,從裡面摸出了一柄木簪子。
霍珏垂頭看著簪子,而後取代他一貫戴的玉簪,插在了頭頂。
這簪子如他所想的一樣,雕刻的是比翼雙飛之鳥,寓意夫妻和美不離不棄,是穆晴嵐之前送給他的那支。
穆晴嵐看到他拿出來就心中高興,見他戴上了,更是歡喜得滿心淌蜜。
霍珏這便是認了他們是真夫妻了!
太不容易了!
穆晴嵐心裡小鹿撒歡,給霍珏調整了一下木簪的位置。
不經意和鏡中的他對上了視線,笑起來。
「霍郎,你的眼睛又亮了不少,有沒有感覺到光線?」穆晴嵐自身後抱著霍珏脖子,詢問,「按理說該能看見一些光線了,我的妖丹可是草木精華啊。」
霍珏不言不動,隱忍得額角青筋畢現才壓抑住要戳破實情的欲望。
他慢慢搖頭,嘶啞地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晴嵐,我餓了。」
穆晴嵐聞言果然迅速被轉移了注意力,偏頭親了他臉蛋一口,道:「我這就給你準備吃食去!你想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