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
段琴軒說不下去了。
因為她才注意到霍珏衣襟散落,長發勾纏,枕邊有一條髮帶,纏在霍珏散下的髮絲間,正是北松山新晉弟子服上的青色髮帶!
而且段琴軒看到霍珏身側多了一個用弟子服疊成的枕頭,和霍珏的枕頭並排放著雙宿雙棲,這床顯而易見不是霍珏一個人睡的。
再一看穆晴嵐,她竟然隻穿著一身中衣,剛才跑得急,她沒來得及穿衣服……很顯然霍珏床上的弟子服,就是她的。
段琴軒表情僵硬得宛如死去多時的山中老屍,動作也起屍一樣,從穆晴嵐轉向霍珏,又從霍珏轉向穆晴嵐。
脖子咔吧咔吧,隨時要扭得斷掉。
場面一時凝固住了。
第32章親吻
正所謂捉賊捉贓,捉女幹拿雙,拿雙在床。
這件事連狡辯的餘地都沒有。
穆晴嵐除了心裡罵罵咧咧,抱怨段琴軒半夜三更不睡覺到處亂竄之外,根本想不到任何說法能解釋這種場面。
她的弟子服在霍珏的床上,她半夜三更的又從霍珏窗戶逃走被抓,像極了偷情。
穆晴嵐跪在地上垂頭表現得十分乖巧,不乖巧也不行,段琴軒是她師尊,單就現在來說,供生陣在身上,穆晴嵐怕是純拼武力,很難勝她。
而且就算為了霍珏,穆晴嵐也不可能對段琴軒不敬。既然被抓了,為今之計隻能乖乖認錯,老老實實等待發落。
霍珏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而段琴軒,眼神來回在穆晴嵐和霍珏的身上流轉,面色青青紅紅黑黑,變化就沒有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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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琴軒雖然性情剛直,但不是個衝動的人,這種場面就算讓她極其震驚,也不會影響她思考。
霍珏下意識的緊張和維護毫不做假。而且就霍珏那樣的性子,若是他不願意,除了殺了他,誰也奈何不了他,他都讓穆晴嵐上床了,這兩人……怕是兩情相悅?
師弟..….竟然和穆晴嵐有私?
「你起來吧。」段琴軒對著穆晴嵐道,「起來,衣服穿好,到雪松院外站著,好好清醒一下。」
霍珏是少掌門,是段琴軒的師弟,也就是穆晴嵐的師叔,不管是不是兩情相悅,這……這是背德。
這屬實荒唐!
穆晴嵐想好了一套說辭,正要開口說是她痴纏霍珏,免得讓霍珏難堪。
被自己的師姐捉女幹在床,霍珏性子那麼烈,再一個想不開又要求死,或者直接跟她分手怎麼辦?
不過還沒等她開口,霍珏便道:「師姐,夜裡風涼,讓她先回冰塵院休息吧。」
霍珏聲音和緩,穆晴嵐轉頭看他表情,仔細分辨他的神色,沒發現他隱忍難堪,十分意外。
而霍珏接下來說的,更加讓穆晴嵐意外。
「師姐不要怪罪晴嵐,是我留她過夜的。」
穆晴嵐:「……」霍珏叫她什麼?晴嵐?他怎麼私下裡不這麼叫呢!
段琴軒:「……」她一口氣抽岔了地方,咳了兩聲,表情活像是生吞了一條蛇。
霍珏整理好衣服摸到輪椅,坐上去,這才對段琴軒道:「師姐深夜找我來,想必是有要事相商,坐吧。」
「晴嵐,」霍珏聲音溫和,說,「你今夜先回去,明天還有早課。」
穆晴嵐傻兮兮看著他,霍珏表情沒有任何緊繃,儘是坦然。
他在接受穆晴嵐的那一刻,就想到了今天,霍珏向來如此,行事光明磊落,為人霽月清風,就算穆晴嵐是個妖,他也沒打算藏著掖著。
穆晴嵐從霍珏淡然的表情上找到了答案,心中盈滿蜜糖,快順著眼睛淌出來了。
她對霍珏說:「那我先回去,你和師尊說話,明早上我來跟你一起吃早飯?」
「好。」霍珏應聲。
穆晴嵐看向段琴軒,段琴軒表情一言難盡地點頭,穆晴嵐起身,大搖大擺地從正門走了。
夜裡守門的弟子看見穆晴嵐這個時間從霍珏的屋子裡出來,眼珠子都要脫眶了。
穆晴嵐回到冰塵院也沒有休息,直接收拾收拾,就去給霍珏準備早飯了。
而霍珏和段琴軒在屋子裡沉默相對了一會兒,還是段琴軒先沉不住氣開口道:「師弟,你怎麼如此糊塗,你……」
「你若是喜歡她,為何當初不直接娶了她,為何要讓她拜我為師!」
「現在你是她的師叔,你再同她……你要弟子們知道了,如何看你?如何看她?」
「而且她,你,你和她到底怎麼回事兒啊!」
霍珏手中捧著一杯水,慢慢喝了一口,心裡比他自己想的還要平靜。
段琴軒說完,霍珏才開口:「我當初是想要她拜入玉山長老門下,沒想到師姐喜歡她的資質,要收她為徒。」
段琴軒一愣,而後愕然道:「你當初不是想要自己收她為徒?那你為何不早說,若是她拜入關子石長老門下,和我們便是平輩,你和她怎樣都行啊。」
「你你你....…..你糊塗啊師弟!」
「現在門中形勢如此緊繃,若是你再傳出同我徒兒不清不楚,那些人便更有理由編排你,讓你交出代掌門派的權利。」
霍珏聞言竟然笑了一聲,說:「難道我不和小輩廝混,門中其他長老,就會支持我做掌門?」
「師姐,平輩不平輩,又有什麼大不了。即便當日我真的收她為徒,我若與她兩情相悅,這麼做我覺得也使得。」
「你……」段琴軒震驚得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很是有種帝王被妖妃所惑,就要山河破碎的感覺。
霍珏從來行事端方為人沉穩,還是第一次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師姐,我這些日子天人五衰,想清楚了很多事情。」霍珏說,「無論是人、妖族、魔族、還是修士的一生,當真不需要太在意他人的看法而活。」
「否則將死之時,又拿什麼暢快回憶,來緬懷過往?慰藉平生?」
霍珏走向衰敗的過程,細細地回味過往,想來竟然沒有什麼是按照他自己的心意來做的,沒有什麼是讓他在臨死之前,回憶起來能粲然一笑的。
唯有一個半路殺出來的穆晴嵐,給他對凡人來說冗長枯燥的一生,添了一抹亮色。
他怎能不被這亮色吸引,怎能不沉迷。
他會被穆晴嵐吸引,是冥冥之中,早就註定的事情。
「師弟……你是不是,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段琴軒看著霍珏,心驚膽戰地看著他雖然語調平靜,但言語之中卻儘是張狂的模樣。
想起他十幾歲的時候,也曾肆意妄為,少年鮮活。
是……那件事,讓霍珏變成了一個過度沉穩冰冷的人。段琴軒一直都覺得,霍珏這樣挺好的,但是今日窺見了一絲霍珏曾經的模樣,她又覺得,若是沒有那件事,霍珏該是怎樣的恣肆瀟灑,翩然若神的少年郎。
若霍珏一直都是那般模樣,他又怎麼會到今天這個局面。
「想起什麼?」霍珏微微偏頭問。
段琴軒眼神一閃,下意識搖了下頭。
但是很快,她意識到霍珏看不見,便開口道:「沒什麼。」
「你和穆晴嵐終歸不能這樣不清不楚下去,」段琴軒說,「待我料理了穆家的事情,便將她逐出師門,讓玉山長老收下她。」
「師弟,你喜歡她嗎?」
段琴軒還是不太能相信,因為霍珏明明喜歡的並非是穆晴嵐這樣的人。
霍珏卻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就給出了肯定答覆:「喜歡。」
霍珏坦言道:「隻有和她在一起待著的時候,我才覺得,活著或許還有幾分滋味。」
這話就實在太過了。段琴軒聽得膽戰心驚,同時也心中酸澀。
霍珏靈府破碎之後,一直都偽裝著無事,但其實段琴軒知道他心存死志已久,卻又不知從何勸起。
現在他說這話,便是坦言了他之前根本不想活了,若不是門派的擔子壓著,他或許早就自我了結。
而現在穆晴嵐成了他活著的滋味,段琴軒還能說什麼?還能做什麼?那不是在逼迫她的師弟去死嗎?
霍珏當然是故意這麼說的,但這些對著段琴軒剖白的話,也確實是他連對著穆晴嵐都不肯說的真心話。
說來他和穆晴嵐相識,到現在滿打滿算還沒有兩月,可霍珏卻覺得他們情之所起自然而然,一切都並不匆忙,是本該如此。
「你當真不怕門中閒言碎語,積毀銷骨嗎?」段琴軒性子比霍珏要固守。
霍珏搖頭:「師姐,如今天下因為冥星海倒置,各族幾乎都是重來,不僅天元劍派遭到重創,就連其他三門也是一樣動蕩不安。」
「凡間宗門更是不知道在靈洞和魔窟現世的時候滅了多少,如今大家都自顧不暇,誰又會揪著這點情情愛愛的事情不放?」
況且他和穆晴嵐之間真正的問題,並非身份差距,而是物種之差。
霍珏絕不會將穆晴嵐是妖的事情說出去,就連段琴軒也不能說。若他真的僥倖能夠重塑身體,門中大定,便將門派掌門之位傳給段琴軒。
人妖殊途,可天下總有他們的容身之處。若實在不行,大不了他同湮靈仙尊一樣,去往天外天,或許能尋一隅安樂之地。
段琴軒並沒有被霍珏說服,眉頭狠狠擰在一起,但她也不好管霍珏,棒打鴛鴦這種事情,她做不來。
且霍珏認定的人,認定的事情致死難易,連霍袁飛霍掌門活著的時候都束手無策,她又能有什麼辦法?
「師姐,不要說我了,你漏液前來,到底所為何事?」
段琴軒被問得一僵,本來面對霍珏她可能根本出不了口的事情,這會兒倒是因為霍珏自身的「離經叛道」,似乎也沒有那麼難以啟齒了。
段琴軒抓耳撓腮了一會兒,還是抬手設下了一道屏障,阻擋住任何人窺聽的可能。
而後細細把羅鳳和穆家的交易給說了。
霍珏聽完也是久久無言,他沒想到自己離經叛道也就算了,師姐的徒弟竟然也……
段琴軒等了好一會兒,霍珏都沒有開口,段琴軒受不了,用劍鞘撞了下他的手臂問:「師弟,你說這件事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