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幺兒對待人與事,都是喜歡的便是喜歡,不喜歡的便是不喜歡。她不喜歡常淑雲,這時候自然也不會留她,楊幺兒道:“你回去吧。”
常淑雲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僵住了。
常家就她一個獨女,她的出生與成長,可以說比李妧來得要幸福多了。
她哪裡當頭吃過這樣的虧?
常淑雲一下子便又想起了在文昌觀時,楊幺兒高聲喊了皇上的名字,而後便同皇上離開了,留下她在那兒,倒是尷尬極了。
常淑雲便忍不住道:“娘娘,臣女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那便不要講。”楊幺兒道。
說完,她還驚奇地看了一眼常淑雲。這個人自己都不知道當講不當講,那還講來做什麼呢?
常淑雲臉上的表情徹底繃不住了,她冷聲道:“娘娘是皇後,是一國之母,但卻實在不懂得如何做國母。先前在文昌觀,娘娘出聲高喝皇上的名字,這便是違了規矩。今日娘娘又言辭冷酷,讓我離去,竟沒有半分慈心……”
楊幺兒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不過她生得極美,哪怕皺眉,也是比常淑雲好看許多的。
楊幺兒壓根就沒聽明白常淑雲在說什麼。
春紗和蓮桂倒是先變了臉,護起了楊幺兒。
春紗冷聲道:“娘娘當不得國母,誰當得?常姑娘嗎?常姑娘好大的口氣,站在這裡便敢評判娘娘了。誰給你的膽子?誰給你的權利?常家家教便是如此嗎?”
常淑雲哪裡容得她說這些,於是飛快地脫口而出道:“我是堂堂大學士之女,你卻不過一個奴婢。將來興許我也是要進宮做主子的……”
楊幺兒皺著眉打斷她:“沒有進宮,沒有第二個主子。”
皇上說了,宮裡隻有一個主子,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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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淑雲失笑道:“先前外人傳說娘娘性情憨傻,我還不信,如今方才敢信了。娘娘果真天真,不知禮數。皇上貴為天子,將來怎會不納妃?宮裡怎麼會沒有第二個主子?”
楊幺兒認真地同她道:“皇上喜歡我呀。”
皇上親口說的呢。楊幺兒在心底小聲道。
常淑雲哪裡會信?
在她看來,便沒有哪個男子是沒有三妻四妾的。民間男子尚如此,何況皇上呢?皇上年少掌權,願意與他做妃子的多的是。這樣的帝王,便也本該擁有後宮三千,方才配得上他這般俊美英勇。
常淑雲笑道:“皇上若真心喜歡娘娘,怎麼大婚至今,還不見娘娘有孕呢?”
楊幺兒茫然了一瞬。
喜不喜歡,與有沒有孕有何幹系呢?
不等楊幺兒開口,這頭蓮桂面色一沉,一巴掌就將常淑雲扇翻了在地,彪悍十足,驚得春紗都嚇了一跳。
第一百一十八章
常淑雲往坤寧宮來, 身邊隻帶了一個丫鬟, 那丫鬟驚得變了臉色,但還沒等動作,就叫一邊的宮人給扣住了。
“姑娘……”
“什麼姑娘, 一個沒教養的東西,也敢在坤寧宮拿主子的喬!”春紗可憋壞了, 總算得了個空兒, 一口氣罵了出來。
兩邊的宮人也立即用手絹將那丫鬟的嘴堵住了, 冷冷道:“既然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那便也別說話了。”
常淑雲從未見過這等陣仗,她倒在地上,倒也不爬起來了, 她壓著微微發顫的一顆心,道:“娘娘便聽不得人說真話麼?娘娘的脾氣果真是大得很, 手底下的奴婢也都一個比一個脾氣大, 我是常家的女兒, 你們怎敢這樣教訓我?我父親如今乃是皇上近臣, 正得用的時候,娘娘著實應該好好學一學,什麼叫做為後之道,不給皇上添亂才是……”
她一口氣說了大段的話,這才捂著臉頰,喘了喘。
楊幺兒一派茫然。
常姑娘的父親如何如何,與她何幹呢?為何她要學為後之道, 不給皇上添亂?她從未給皇上添過亂呀,皇上還誇獎她呢,誇她是福星,是錦鯉……
回城時,還有許多官員跪地,說她洪福齊天呢。
這個常姑娘的爹也在裡頭呀。
蓮桂一手扶住了楊幺兒,生怕娘娘被氣暈過去。
她倒沒有扭頭去瞧,自然也就不知道,楊幺兒這會兒面上哪有一絲的難過與憤怒。
蓮桂曾處理過許多事,李妧到了她的手裡也一樣沒了氣焰。她又哪裡會將一個常淑雲看在眼裡?
她微微蹲下身,低聲道:“倒是常姑娘先該學一學這如何為臣女,如何做一個閨閣女兒。那日在文昌觀,已是瞧在常大人的面子上,便饒過了常姑娘,今日卻硬是要湊到跟前來……”
“既是常姑娘自己湊上來,便也叫我們不好再手軟了。”蓮桂說罷,衝四周的宮人一點頭,宮人們立即上前,將常淑雲生生架了起來。
她們可不管這是誰的女兒,既然進了坤寧宮,又不守坤寧宮的規矩,那就得拿下。
常淑雲這才變了臉色:“你不過一個奴婢,誰予你的權利?”
蓮桂垂眸溫柔一笑:“皇上給我的權利。”說罷,蓮桂一抬手,道:“先帶下去扣住,等皇上歸來再行發落。莫讓她們汙了娘娘的眼。”
“是。”宮人們立即應聲,將常淑雲硬生生往門外拖。
常熟雲一邊掙扎,一邊震驚地看著她們的動作:“你們……這坤寧宮難道就沒有規矩嗎?放開,放開我!大膽……”
“冒犯皇上,冒犯皇後,你才是大膽。莫說你了,就是你有十八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劉嬤嬤嗓音陰沉地道,一邊說著,一邊跨過門檻,從外頭走了進來。
“如今這些個高門嫡女長的都是什麼腦子?規矩也沒學全,就敢來宮中放肆了。”劉嬤嬤冷嗤道。
常淑雲抬起頭,正對上劉嬤嬤那張顯得冷漠刻薄,又暮氣沉沉的臉。
常淑雲當即就被嚇住了:“快放我走,放我離開……”
劉嬤嬤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道:“常姑娘還未同娘娘道歉呢。”
常淑雲緊緊抿住了唇,自然不肯道歉。
劉嬤嬤道:“不妨事,今日不肯道歉,來日便是跪地磕破了頭,便也沒用了。帶下去。”
常淑雲和她的丫鬟一塊兒,就這麼被拖了下去。二人都被堵上了嘴,一時間想要呼喊都發不出聲音來。
這廂劉嬤嬤連忙上前,扶住了楊幺兒的另一隻手,道:“可嚇著娘娘了。”
楊幺兒搖了搖頭,卻反而對另一個問題好奇極了,她問:“嬤嬤,怎麼才有身孕?”
劉嬤嬤盯著她仔細瞧了瞧,這才敢確認楊幺兒並未生氣,隨即哭笑不得地道:“娘娘……娘娘不如問皇上去?”
那常家姑娘自以為說了一番,如何能傷娘娘心的話的,卻不曾想到娘娘這般七竅玲瓏心,哪裡會輕易入了她的套?
楊幺兒抿唇想了想,隨即點頭道:“嬤嬤說的是。”
劉嬤嬤聽她說話越發流利,不由笑著道:“娘娘也是該生個小皇子,又或是小皇女了。老奴先前照顧過年幼時的皇上。老奴沒幾年可活了,隻盼著將來還有機會,也照顧照顧皇上同娘娘的孩子。”
若是原先這樣同楊幺兒說,她多半也是無法理解的。
但這會兒她卻慢慢握住了劉嬤嬤的手,低聲道:“嬤嬤還要活的。”
劉嬤嬤便笑著道:“娘娘要老奴活多久呢?”
“十年……少了。”楊幺兒說著說著便將自個兒否定了,又緊跟著道:“一百年。”
劉嬤嬤忍不住笑出了聲:“老奴不求一百年,隻求再活個七八年便足夠了。今日得了娘娘的話,便也得了娘娘的庇佑,可見將來老奴是一定能活到的。”
楊幺兒低低地“嗯”了一聲。
劉嬤嬤這才扭頭問春紗等人:“怎麼回來了?”
春紗道:“回嬤嬤話,娘娘在宴上有些犯困,皇上便命奴婢和蓮桂姐姐扶娘娘回來……”
“既如此,還不快些伺候娘娘歇息。”
“是。”
春紗與小宮女服侍著楊幺兒脫下衣裳,解了發髻釵環,睡了下來。
楊幺兒卻怎麼也睡不著了,她裹在被子裡,翻來覆去,這一翻,就翻到了蕭弋回來。
大宴已經散去。
蕭弋回到坤寧宮,特意放輕了腳步,走到簾帳後,便見著了楊幺兒側臥的身影。
蕭弋走上前,挨著床榻邊上坐下,這一瞧,才發覺原來楊幺兒正大大睜著眼呢。
壓根沒睡。
蕭弋忙將人抱了起來,便見楊幺兒呆呆倚在他的懷中,問:“皇上,如何才能有孕?”
蕭弋瞥見她面上神色,情不自禁親了親她的唇:“這樣……”
楊幺兒見狀,竟是反被動為主動,一把摟住了蕭弋的脖子,仰頭又親了親蕭弋,又親又吮,這樣色情的動作由她做來,偏偏又天真無邪極了。
楊幺兒一口氣親了許久,然後才微微喘著氣,問:“這樣便好了?”
蕭弋哪會想到,從宴會上回來,便遭遇了幺兒這樣主動的親近。他啞聲道:“不止……”
說罷,他低聲道:“要做往日那樣,更親密的事才行。”
楊幺兒恍然大悟,在蕭弋的懷中掙扎兩下,然後往旁邊挪了挪。
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皇上同我一起睡。”
蕭弋自然不會拒絕,他當即便解下了外衫,隻是他方才坐上床,便當即被楊幺兒撲倒了下去。
楊幺兒壓在他的身上,低聲道:“是這樣嗎?”
說著,她的指尖探進了他的衣衫。
蕭弋的呼吸微微急喘,他沉聲道:“是。”
……
宮人們識趣地沒有上前打攪,這一轉眼,便到了晚上。
楊幺兒已經困乏到極點了,但她仍舊撐起眼皮,道:“這樣便有了?”
蕭弋撫著她的發,道:“有了。”
楊幺兒滿意了,便閉眼睡了過去。但蕭弋卻從中聽出了點不同尋常的味道。若是沒有別人同幺兒提起,幺兒不會無端想到這件事上來。
蕭弋起身慢條斯理地穿好了衣裳,然後走了出去,將春紗等人叫到跟前:“今日坤寧宮發生了何事?”
蓮桂道:“正要同皇上稟報。”說罷,她就將今日常淑雲的種種冒犯之舉,就連常淑雲說的那些話,一字不漏地都說給蕭弋聽了。
蕭弋的面色越來越沉,越來越沉,道:“她如今人在何處?”
蓮桂道:“還扣在宮中,就等著您發落。”
蕭弋向外邁步道:“領路。”
“是。”
另一頭,常夫人與常大學士也發覺到女兒不見了。
“她打翻了酒,由宮女領著去坤寧宮換衣裳了。”
“出宮時便不見人,等到如今了,也依舊不見人,到底怎麼回事?”常大學士厲聲斥道。
常夫人這才訥訥道:“興許,興許是被皇上留下了……”
“未嫁之女,被皇上留下,你知曉你在說什麼嗎?”常大學士冷聲道。
常夫人目光閃了閃,道:“興許是一樁好事呢……”
這廂蕭弋也見到了常淑雲,常淑雲和她的丫鬟被綁在這兒已經有好幾個時辰了,四肢都僵住了,身體更因為長久地維持著一個姿勢而瑟瑟發抖起來。
常淑雲聽見蕭弋聲音的時候,便激動了起來,不停掙扎著,還差點從椅子上晃下去。
蕭弋盯著她,卻慢慢露出了憎惡的神色,他道:“她身上穿的是幺兒的衣裳?”
一旁的宮女道:“先前不知常姑娘打的什麼主意,隻當她真是被酒湿了衣裳,才取了先前娘娘在燕喜堂時的衣裳給她,誰曉得她對娘娘出言不遜。”那宮女說著跪地道:“是奴婢的過錯。”
蕭弋倒是沒罰她,隻道:“扒下來。她又怎麼配穿?”
宮女們應了聲,立即上前按住了常淑雲。
當眾扒衣裳,這對於常淑雲來說,無疑是最大的羞辱。
她奮力地掙扎著,雙眼都含了淚,抬頭可憐地望著蕭弋。
可先前綺雲公主哭起來時,比她更楚楚動人,都未能換得蕭弋半點注目,又何況是她?
等到扒去了衣服,一邊的宮女便隻隨手扔了宮女穿的衣裳蓋住了常淑雲,免得汙了皇上的眼。
一邊的丫鬟已經嚇得渾身都軟了,冷汗接連不斷地往外冒,連掙扎都不敢掙扎。
蕭弋淡淡道:“便也不必審問了,既然膽子這樣大,削尖了腦袋也想進宮來,那便讓她從此就留在宮中吧。正巧了,朕惦念著太後的壽誕不必辦,朕的壽誕也不必辦,但將來左右還要給娘娘辦壽誕的。太後還是沒了的好。送她去永安宮吧。”
兩段看似全然打不著的話,驟然串連起來後,讓常淑雲嚇得魂都快飛了。
皇上要殺太後,以她做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