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成鈞並不理會他笑臉,冷淡道:“不敢當。”
說完,蕭成鈞便也跟著走了。
蕭光和自然也跟上了自己的兄長。
馮參將忍不住冷嗤道:“倒是同他爹是兩個性子。”
蕭光和快步跟上了蕭弋。
蕭成鈞伸手去抓,沒能抓住。
“皇上。”蕭光和先朝蕭弋躬身行禮,隨即才直起身來,道:“娘娘……娘娘留於邊城?”
蕭弋回過頭,掃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領騰驤衛留守邊城。”
蕭光和張了張嘴:“我,我不敢……”
蕭弋看了一眼從後頭跟上來的蕭成鈞,道:“那便讓你兄長教你。”
蕭光和又張了張嘴,最後到底是閉上了。
他心中始終耿耿於懷,李妧做戲要拉他入局,讓他去退柳家親時,卻反牽連了那時仍是姑娘的皇後娘娘。
也正因為這樣的牽掛,他才總不自覺地去想對方如何如何。
他心道,若是皇上要帶兵去打越城,至少,至少他留在邊城,倒是個可信的,他總會想法子保護皇後的,也好解了心下的那點愧對。
蕭光和轉頭,正對上兄長的目光,他結巴了一下:“皇、皇上說要將騰驤衛交給我,讓我領著駐守邊城。”
“要你護衛皇後?”蕭成鈞問。
Advertisement
“是、是吧。”
“隨我過來罷。”
“是、是。”
蕭弋緩步走進了院子裡,宮人們朝他屈身行禮,隻是都並不出聲,一時間院子裡靜悄悄的,似是怕驚醒了皇後娘娘。
蕭弋跨過門檻,進入到門內。
屏風後,依稀可見床榻上的身影。
蕭弋走上前去,蓮桂這才立時站起身來,躬身道:“皇上,娘娘已經睡熟了。”
“嗯。”蕭弋抬手揭起帷帳:“出去吧。”
“是。”
室內轉瞬間便隻剩下他們二人。
蕭弋伸出手勾在了楊幺兒的腰間,隻聽得物件與物件相撞的聲音,她腰間的什麼東西被取了下來。
蕭弋將其託在掌心。
那是一隻精巧繡囊,常年被她佩在腰間。
蕭弋抽開繡囊的繩子,取出了其中的東西。
平頭翹尾,為虎狀。
金玉制成,長約二三寸,身刻銘文,分量微微沉手。
是虎符。
這是文帝留下來的虎符。
在他的手記之中有記載,晉陽軍中曾單獨分出一營,是為龍虎營,其中盡選軍中兇猛忠勇之士。正是這一群人,方才是文帝麾下真正的虎狼之師。
後來文帝身死,晉陽軍三次易手、重組,龍虎營被打亂分散。就算有人聽見“龍虎營”三字,也往往會聯想到二十六衛的龍虎衛上去。
大晉士兵入籍,記為軍戶,世代相傳。
文帝時的龍虎營士兵雖已經死去了,但他們的後人仍舊將這個編制傳了下來,至今日,龍虎營仍在,依然聽從這枚虎符調動。
文帝將手記、虎符封於一處。
隻是惠帝在時,因與木木翰一仗,徹底心灰意冷,整日渾噩度日起來。反倒是蕭弋後來無意中發現了此物,他翻看手記後,還尋得了文帝曾寫的兵書。
蕭弋將虎符握在掌中,那隻繡囊也順便放入了袖中。
他抬手摩挲了兩下楊幺兒面頰。
她的確睡得極熟,這樣也沒有醒來。
蕭弋目光深沉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方才起身,走到門外問:“幾時了?”
“將要子時了。”趙公公答。
“走罷。”
“是。”
蕭弋換下了身上的常服,披上了盔甲,他的頭發束成冠,露出銳利的眉眼。
他面色冰冷地走出去,翻身上馬。
蕭成鈞等人跟隨他左右。
“啟程!”蕭成鈞高喝一聲。
隻聽得兵甲武器碰撞之聲,隨即便是腳步聲響起,眾人一並朝著城門邁去。
蕭弋帶走了十五萬大軍,一路急行軍,行到了越城附近。
他雖身在深宮,但卻從未遮蔽雙眼,對外界一切俱都不理不睬。
烏力罕是厲害。
但那已經是數十年前的事了。
比起木木翰族內的領地,越城是大晉的地盤,這裡有田地有糧食,有金銀財寶,有大晉的美人……人在艱苦的地方,自然便會磨礪出兇悍堅毅的性格,因為磨不出的早就死在那樣的環境下了。可人若是在溫柔鄉、富足地,自然就會磨去雄心,磨去強悍……
木木翰之所以數年來隻騷擾大晉邊境,不止是大晉無力與他反抗的緣故,實際上,烏力罕也早沒了打仗的心思。
一個是心已遲暮的老將,一個是正當壯年的帝王。
蕭弋還當真不畏他。
隻是馮參將此時望著前方原本屬於大晉的城池,頓住了步子,道:“皇上,不如在此地安營扎寨,再議如何攻城?”
蕭弋並不看他,隻道:“聽朕號令,重弩、撞車行在前……”
“皇上!此時不宜攻城……我們尚且不知城內情況……”
“越城城內安寧數年,能是什麼情況。”蕭成鈞淡淡道。
“可木木翰人,全民皆兵,縱使我們來得突然,可他們早先應該也得了皇上御駕親徵的消息,這會兒應當也有準備了。隻要他們的人拿起武器,便……”
蕭弋突地高聲道:“龍虎營何在?”
軍中陡然一片靜寂。
馮參將更是狐疑地道:“皇上在說什麼?軍中何來龍虎營?皇上可是說龍虎衛?”
王參將也道:“皇上,馮參將說得不錯……”
倒是那頭蕭成鈞臉色微變,想來從他父親口中聽聞過“龍虎營”三字。
這時,晉陽軍中一陣兵甲碰撞之聲,隻見不少人從其中邁步出來,其中更還有騎兵,他們聚到面前空地之處,這些人面上也有猶疑和不敢置信之色,但其中也不乏面上神色激動的。
馮參將臉色一沉:“周指揮使這是何意?”
“寧千總為何站出來?”
“曾千總?”
蕭弋慢條斯理取出一物,高舉起來。
虎符。
那是王參將與馮參將從未見過的一枚虎符。
一眼望去,竟是黑壓壓一片。他們朝蕭弋一拱手,齊聲道:“龍虎營在!”
隨即緊盯著那道虎符,目光灼灼。
“龍虎營,昔日虎狼之師。今日臨越城城下,可會退縮?”
“不會!”
“聽朕號令,待再行三裡,兩炷香後!以攻城車為掩護,龍虎營左營為先鋒,上城樓,殺木木翰守城士兵。右營隨蕭將軍所率定軍,攻城門,待到城門開,盾牌手、長槍手、刀斧手、弓箭手在前,步兵在後結二龍出水陣,騎兵隨朕衝殺!”
“是!”
除卻他口中叫到的龍虎營、定軍外,其餘晉陽軍都不在他的計劃之中。
王參將心下隱有不好的預感,他抬頭朝蕭弋看去。
他既然不調用,那便說明他已經不需要他們了……
就在王參將抬頭時。
蕭弋抽出長劍,與方才的高聲不同,這時他隻是淡淡道:“參將王餘,馮成濤,臨陣脫逃,畏死不敢護主……殺之。”
劍光一閃。
王參將當先喉頭一道血線劃過,從馬上摔了下去。
馮參將渾身皮一緊,當即叫道:“皇上便能保此戰定勝嗎?”
蕭成鈞抽出他慣用的彎刀,一刀劈砍。
馮參將震驚地盯著他,便也一頭栽倒下去,沒了氣息。
與皇帝未領軍,威嚴便不足相同。
將軍不打仗,同樣也收服不了軍心,上下士兵,無一人會為其拋頭顱灑熱血。這二人多年未徵戰,比之蕭成鈞尚且遠遠不如。他二人一倒地,晉陽軍中竟一時無人敢發聲。
蕭弋眉眼更見冷厲,他道:“離文帝徵木木翰,已過去四十餘年。昔日,大晉龍虎營,結三才陣,木木翰何其驍勇兇猛,也依舊被斬於馬下,木木翰大王布屯屍首曾懸掛於城門上足足半月,威懾木木翰長達三年!如今文帝不在,可龍虎營未亡!大晉男兒本也是忠肝義膽、悍不畏死之輩,今日便當隨朕,再徵木木翰,建功立業,一雪前恥!”
“建功立業!一雪前恥!”
“一雪前恥!!!”
眾士兵隨他身影穩步向前,朝越城走得更近。
他們踩過王參將、馮參將的屍首,望向前方城樓。
當第一道飛爪勒住城樓,龍虎營士兵手腳並用飛快地爬上去時,城牆上不隻何時睡著的木木翰士兵,方才睜開了眼,便被捂住口鼻,一刀封喉。
烏力罕此時,還尚且睡在大晉舞姬的床上,手中還拎著酒壺。
裡頭裝的,也是大晉的美酒。
第九十六章
大火映亮了半邊天。
木木翰將此地當做他們的遊樂之所, 自然不會如何心疼, 眼見不敵晉軍,便幹脆放下大火,想要令晉軍隻顧著救火, 便顧不上去追他們。
蕭弋帶著大晉的騎兵,將木木翰人追入絕境。
他面上漠然, 不見絲毫慌亂焦灼之色。
木木翰族人少, 久未與大晉打仗, 便也就忘了大晉一支軍隊裡,士兵何其多也?
晉陽軍那些沒被皇上點到的士兵,這時候便也不甘落後,在刀劍聲中、拼殺聲中, 終於也激起了一腔的熱血。
蕭成鈞便當即點了他們去滅火。
有其餘晉陽軍善後,龍虎營同蕭成鈞所率的定軍便衝在了前。
曾將惠帝打退, 從此再不敢生親徵心思的烏力罕, 此時倉皇地披著盔甲, 騎馬向前逃。
蕭弋望著他的背影, 淡淡與蕭成鈞道:“木木翰的馬倒是好馬……”
蕭成鈞道:“所以方才有出了好騎兵!”
蕭弋不再出聲,他突然勒住了韁繩,從馬背上掛著的箭袋裡,抽出了三支長箭,箭頭鐵鑄,尖銳鋒利。
蕭成鈞和無數士兵,都不自覺地朝皇上的方向瞧了一眼。
他們這才發覺, 原來皇上一直都帶著一彎大弓。
一切不過是剎那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