禎姐說:“去給他道個歉,不然我很頭疼。”
趙嵩巖看到禎姐的表情,忽然意識到,禎姐好像挺喜歡那個梅家大郎,因為她從前也有過幾個未婚夫,但從來沒有這樣上心,現在這個是不同的。
發現這一點,趙嵩巖心情低落而惆悵,這份心情,一晚上他都沒能排遣,從中午牽馬出了門,趙嵩巖就在皇城附近猶豫徘徊。梅家大郎在刑部任職,今日他要去官署工作,等到下午才能出宮回去。趙嵩巖等在這,就是為了跟他道個歉。
好不容易等到人出來了,趙嵩巖又不想上前了,不高興的跟在梅逐雨身後,想著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誰知這一拖,竟然還出了問題。
就在梅逐雨路過東市的時候,趙嵩巖看到了呂摯。這呂摯當年與他們禎姐也說過親事,後來因為斛珠娘子,兩人還打過一架,他們所有跟著禎姐玩的人,都十分厭惡這個老是找禎姐麻煩的呂郎君。
趙嵩巖親眼看著呂摯帶了兩個人高馬大的壯碩奴僕,不懷好意的跟在梅逐雨身後,然後在路過人較少的一條巷子時,那呂摯躲在一側,讓兩個奴僕上前將梅逐雨堵進了巷中。
遠遠跟著看到這一幕的趙嵩巖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呂摯肯定是為了報仇來的,這狗東西這些年對禎姐是屢戰屢敗,從未佔過便宜,現在他發現打不過禎姐了,就想來欺負禎姐的人出氣。
“可惡!”趙嵩巖不喜歡梅家大郎,但怎麼說那也是他禎姐的人,能被呂摯那條狗欺負嗎!想也沒想,趙嵩巖奔著那巷子大步跑過去。
他原以為就梅家大郎那個不經事的樣子,晚一會兒就得被人按在地上打,誰知衝到巷口,卻愕然發現那個想象中本該躺在地上哀嚎的梅家大郎好端端站著,倒是那兩個壯碩奴僕,一個已經倒下,另一個被梅家大郎按著後腦勺掼在牆上。
趙嵩巖清楚的看見,那一臉不悅的冷肅郎君抬頭朝自己看過來的時候,臉上分明濺上了鮮紅的血跡。
趙嵩巖伸手扶牆,腦子裡傻呆呆的冒出一個念頭——“梅家大郎在這殺了人?萬一被發現肯定要被抓,被抓了他怎麼跟禎姐交代,不行,要趕快幫忙毀屍滅跡。”
第15章 第十五章
趙嵩巖是個脾氣不好的郎君,他也和人打過很多架,自然是見過血的,但是……面前這根本就不是打架,而是殺人。打架總是暴躁而熱血的,絕不是這種仿佛帶著殺氣的沉默場面。那個按著別人腦袋,一言不發看過來的人,讓他一瞬間就懸起了心。
趙嵩巖沒殺過人,也沒看過別人殺人,說到底,還是個少年,所以此刻他感覺腿有些軟。雖然腦子裡堅.挺的冒出要趕緊幫忙毀屍滅跡的想法,但他的身體十分誠實的待在原地一動不能動,隻能眼睜睜看著梅逐雨松開手,朝他走了過來。
目光順著那個軟綿綿靠牆滑下去的壯碩奴僕轉到越走越近的梅逐雨,趙嵩巖一個激靈,他忽然忍不住想,這梅家大郎,該不會是想連他一起殺了吧!因為之前他們鬧了矛盾,他罵了他,所以現在要算賬了!
這不太可能,但趙嵩巖實在控制不住這種想法,因為朝他走過來的梅家大郎表情太可怕,沉沉的,冷冷的,讓人覺得他下一刻就會出手按著他的腦袋往旁邊的青石牆上狠狠一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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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可怕的梅家大郎走到他面前說了這麼一句話。沒有按腦袋,沒有撞牆。
趙嵩巖:“……啊?”
梅逐雨不知道他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可怕的東西,他隻是恰好遇上了這臉熟的郎君,想起昨日的尷尬,過來打個招呼,畢竟是武禎的朋友。
“昨日我並非有意駁你面子,隻是確實不擅喝酒,抱歉。”梅逐雨說。
趙嵩巖終於從自己的想象中走了出來,他訕訕的發現自己好像想的太多了。在目睹了面前這人心狠手辣的幹脆殺了兩個人,還有心情在這裡雲淡風輕聊天之後,趙嵩巖發現自己完全找不回最開始對這人的不屑了,他現在就覺得有點怕,一時之間連聲音都有點顫。
“沒、沒關系,我才應該說對不起,我,禎姐說,說我了,要我道歉……”
趙嵩巖說完這句話,空氣裡那股混著血腥味的窒息感立刻就消散了,他幾乎是有些傻眼的發現梅家大郎露出詫異與喜悅交織的神情,問他:“她還要你跟我道歉?”
趙嵩巖莫名放下提著的心,說話也順暢了,“是,禎姐說我不該隨便對你發脾氣,是我的錯。”真說出來後,發現道歉也沒那麼難的趙郎君,終於想起了梅逐雨身後那兩具屍體,表情復雜而堅定的輕聲說:“你放心,你是禎姐的人,就算殺了人我也不會傳出去,現在其他的先不管,先把這兩具屍體處理了,免得被人發現。”
趙郎君自覺自己實在夠意思,講義氣,誰知梅家大郎聽了他這番話卻是眉頭一皺,說:“這兩人沒死,隻是受了輕傷,按照我朝律例,與人鬥毆致死要判處刑罰。這兩人無故對我出手,出於自保,我做出了還擊,但絕沒有傷人性命,現在去找附近的巡坊衛兵,將這個案子存檔,明日即可做出判決處罰。”
趙郎君望著梅家大郎的滿身肅然正氣,終於後知後覺的想起來,這位好像是刑部任職的,還是個司郎中。
“哈哈,這樣嗎。”趙郎君隻能幹笑著哈哈。
這事,真的就像梅逐雨說得那樣解決了,衛兵將巷子裡暈倒那兩人檢查了一番,這個空檔時間,梅逐雨還很順手的替他們寫完了案情記錄,做了詳細的案情還原,順便籤了字畫了押,一同交給他們帶走。那一起跟過來的文書敬仰的看著他一絲不苟寫完了,最後是滿臉受教的捧著這份記錄走的。
全程圍觀的趙郎君被大《典律》糊了一臉,最後灰溜溜貼牆跑了。離開之前他特意在附近找了一下呂郎君,結果發現人早跑沒影了,可能是那時候看見他忽然出現,覺得事情不妙就已經跑了。
“哼,沒用的呂狗!”趙嵩巖啐了一聲,再次抖起來貴族小郎君的桀骜氣勢,上馬,飛快的奔離了案發現場。
他要去找禎姐告狀!
武禎今日沒有在樂坊裡,她在黃郎君常去的一處校場,跟黃郎君心心念念惦記著的兄弟比騎射。趙嵩巖輾轉找到了武禎,到的時候正瞧見她騎在馬上,腳踩馬镫,整個身子幾乎立起,一箭射中了遠處畫了紅圈的草靶子。
場上還有一些人在,此時都是轟然叫好,趙嵩巖也是眼睛一亮高聲喝彩起來,跑到高臺上和眾人一齊圍觀了這場比賽。
比賽結束後,武禎跳下馬,跟比賽的那高壯漢子聊了兩句,那漢子心服口服的朝她一拱手,武禎不甚在意的揮揮手就出了校場。
趙嵩巖趕緊歡呼著衝上去,圍著武禎團團轉誇道:“禎姐你太厲害了!那靶子又遠了吧,剛才那個位置實在算不上好,這樣都能正中紅心簡直神了!”
武禎擦了擦臉上的汗,笑道:“知道你要學的還多得很了吧,別學了點皮毛就不把其他人放眼裡,臭毛病給我改了。”
“好好好!”趙嵩巖跟在她身後轉來轉去,隻知道點頭說好,幾乎忘記自己到底是為什麼來的。
直到武禎問起他:“怎麼跑這裡來了,有事?”趙嵩巖才突然想起來自己的來意,馬上換上了同仇敵愾的憤然,告狀說:“禎姐,剛才呂摯那狗東西帶人去攔梅家大郎了!”
這句話一出,武禎臉上的笑肉眼可見的退下去,整個人不悅的皺起眉,“說清楚點。”
趙嵩巖每次看見禎姐這個要發怒的表情就害怕,但心顫了顫想到這次要倒霉的是那個呂摯,又高興起來,忙解釋說:“就是今天我聽禎姐你的話去找梅家大郎道歉,結果看到呂摯帶著兩個奴僕跟在他後面,那兩個奴僕把梅家大郎堵進了巷子裡。我一看這還了得,怎麼能看著他們欺負禎姐的人,所以馬上就跟過去阻攔了,現在那兩個奴僕被巡坊衛兵帶走,但是呂摯那狗東西見情況不妙就先跑了,沒抓到他!”
武禎表情不好,“大郎那邊沒吃虧吧?讓人打了?”如果真給人打傷了,她現在就帶人去廢了呂摯。
趙嵩巖擺手:“沒有沒有,一點事都沒有!”有事的是那兩個被他按在牆上搓了一頓,臉上濺血的家伙。
武禎誤會了,看趙小弟一臉自豪的模樣,以為是他去的及時,成功保護了自己那位瘦弱的小郎君,於是有些欣慰的拍了拍趙嵩巖,誇贊他:“這回做的不錯,給你記一功。”
趙嵩巖沒反應過來,光想著被誇了傻樂呢,結果好一會兒才發現,禎姐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他其實什麼都沒做,是梅家大郎把人收拾了的。
“那個,禎姐,梅家大郎其實……”
武禎在思索著什麼,沒注意小弟的表情,隻說:“大郎他就是看著兇,其實脾氣好,被人欺負了肯定也不會吭聲,看他那樣子就不會跟人打架,要不是你,估計這回他得吃虧,行了,做的不錯,禎姐很高興。“
脾氣好,不會打架?趙嵩巖表情再一次復雜起來,最後還是默默把話咽了回去。算了,還是不說了,禎姐沒親眼看著肯定不信,說不定還要以為他故意挑撥離間呢,而且萬一禎姐就喜歡這種文弱男子,他說出這事,不是兩頭不討好嗎!
“那個,禎姐,咱們是不是帶上人去教訓呂摯一頓?”
武禎搖頭:“不用,我有計較,你不用插手。”直接帶人去收拾呂摯固然簡單,但想想如果這樣繼續和他糾纏下去就沒完沒了了,說不定那家伙狗急跳牆下次又去找小郎君麻煩,還是得換個解決的辦法。
武禎說一不二,趙嵩巖也不敢自作主張,而且他知道禎姐的性子,她動了真火了,肯定不會輕易繞過呂摯,雖然不能親手參與有點可惜,但總有好戲能看。
武禎跟場上眾人打過招呼,匆匆離開校場。
夜幕降臨,沉寂了一個白日的東西妖市再次燈火通明,武禎進到妖市,直奔雁門前的廣場,敲了敲上面一個小鼓,很快就有不少妖怪聚集而來。
“貓公,不知有何吩咐。”站在最前頭的簪花青袍人長鞠一躬問道。
武禎:“不是什麼大事,隻是想找幾個小妖,替我辦件小事。”
此話一出,底下眾妖無不響應,一片人頭攢動,紛紛喊道:“貓公有事盡管吩咐,我等定不辱命!”“為貓公辦事,我等絕無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