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禎一手搭在她肩膀上,笑道:“小蛇,你這可冤枉我了,我昨晚也去了妖市的,沒發現什麼事,倒是你,沒瞧見你和兩個副手在雁樓,你們跑哪玩去了?”
“你以為我是你,整日想著玩?”柳太真語氣糟糕,卻沒甩開她的手,“我帶他們兩人去追尋那個髒東西的蹤跡了。”
“哦,辛苦了。”武禎道:“那有沒有發現什麼?”
柳太真從袖中掏出了個小東西給她看,“沒尋到那東西,但發現了這個。”
武禎看了一眼就皺眉了,低罵了一句,“又是這種狗東西,忒的麻煩。”
柳太真手中是一個晶瑩剔透的石頭,沒有半點雜質,石頭中間有一點凝固的鮮紅色,看上去異常奇特美妙。普通人看不出其中玄妙,在非人之物眼中,這東西卻是極為不祥的。
世有精怪名‘不化屍’,是人受了極大痛苦死亡,死後怨氣過重,生成的精怪。這種精怪皮肉腐化而屍骨不朽,這些不朽的骨頭會變成許多晶瑩剔透的石頭,中間暈著的那點鮮紅就是怨氣。這種東西叫做‘不化骨’。
不化屍拿著這些滿含怨氣的‘不化骨’,將他們送給普通人,普通人佩戴著‘不化骨’,不出半個月,就會死於非命。
這些以害人為樂的精怪是武禎最討厭的,他們大多都是人死後化成,沒有理智,隻知害人。她作為‘貓公’,處理這些潛入長安城的髒東西,是分內職責。
“不知道還有多少個‘不化骨’,盡快找出來,不然又得死上幾個人。”柳太真道。
武禎應了一聲,從她手中拿過那塊不化骨扔進自己腰間革囊裡,“你這體質不適合拿著這種東西,放我這了。”
柳太真一愣,隨即語氣明顯好了一些,說:“別總想著偷懶,好好幹活。”她們相識多年,幾乎算是從小一起長大,柳太真自然知道,武禎愛玩歸愛玩,辦事非常靠譜,不論什麼事,她去做了便沒有完不成的。
武禎笑著撩了一把她的頭發,一副登徒浪子的模樣,“是的,蛇公,在下不敢偷懶了。”
柳太真眉心狠狠一抽,還待再說話,武禎已經哈哈大笑飄然遠去。
……
梅四他們幾個與那群牙尖嘴利的少女們鬥了一回嘴,心滿意足的回到畫舫上,他想找武禎繼續聊自己的畫,卻看見武禎正在把玩一個奇特的透明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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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口說了句:“這石頭我也有一個的。”
“哦,你也有?”武禎動作一頓,自然的伸手道:“我喜歡這東西,你那塊給我。”
梅四撓撓腦袋,露出了個遺憾的表情:“啊,可是上午堂兄來家中,我見他喜歡,就送給他了。”
武禎神情奇異,問:“你堂兄,梅家大郎?”
梅四點頭:“是啊,我大堂兄。其實我與他也不熟悉,隻見過幾面,平時並不來往,他今日好像是為了自己的婚事才會上門,我上次見他還是年關那會兒呢。哦,對了,他在刑部任司郎中,禎姐你大概不認識。”
武禎:“……”
你禎姐不僅認識,還有可能會變成你堂嫂呢,武禎心想。
第7章 第七章
武禎做事從不喜歡拖拖拉拉,於是知道梅家大郎那兒有個不化骨之後,她毫不猶豫扔下一群小弟,自個兒謊稱有急事,騎馬離開了玉帶池。
不管怎麼說,她得先把那個不化骨取到手,免得梅家大郎一個不小心就給那倒霉骨頭害死了。
梅家大郎家住常樂坊,宅子靠近東邊坊牆,武禎輕輕松松查到他家住址,奔著春明門就去了,然後拐過一個彎往南,來到常樂坊東邊坊牆附近。她慣常不走尋常路,好好的坊門不願走,來這邊爬坊牆。
武禎將馬系在路邊一棵槐樹下,那棗紅色駿馬就乖乖待在樹蔭下等著,一副聽話的模樣。不過這馬在武禎面前看著溫馴,對著其他不熟悉的人,那叫一個兇狠,有敢偷馬的賊人,能被它活活踩死。
因而武禎也不怕自家馬兒紅纓被偷,隨手摸摸馬頭,就走到那高大坊牆根底下,左右看看無人,足下踩著牆面,三兩下爬上牆,眨眼翻了過去。
翻過了坊牆,她還得翻過梅家大郎宅子的院牆。這院牆不怎麼高,武禎甚至不需要借力,直接一躍就上去了。不過,好歹也是人家家中,她還是先一手扒在牆頭上朝裡看了一眼,確定裡面沒有人才跳下去。
梅家大郎梅逐雨一年前從渠州過來,家中父母雙亡,也沒有兄弟姐妹,在長安最親近的親戚就是梅四他們家還有梅貴妃,但據梅四說這大郎不是個熱情的性子,不常與人來往,所以一個人住在這邊宅邸。武禎坐在院牆上往下看了一眼,就知道他確實是個愛清靜的人了,院中竟然都沒有一個奴僕。
他的這個宅子在武禎看來是很小的,跟豫國公府完全不能比,但一個人住確實也已經足夠了。武禎是直接翻到主人家住的這個院落,前院那邊不知道有沒有人,她凝神聽了一會兒,覺得後院好像有點沙沙聲響,不過她也不在意。
如果梅逐雨沒有把那個不化骨帶在身上,那肯定就是放在屋裡了,她先到這邊翻翻,若是沒有再想辦法從他身上拿。
明明是來當賊,武禎卻坦蕩的好似來做客,還饒有興致的賞了賞這個院子裡的景致。時人都愛大紅大紫的鮮亮花兒,幾乎家家院中都種著幾株桃李繡球,月季芙蓉之類,可梅逐雨這院子,放眼望去一片深綠淺綠,竟看不到一絲明媚顏色。
那邊院牆底下垂著一層綠色藤蔓,院中種植的是幾顆松樹,窗邊一叢綠竹,庭前還有一棵枇杷樹,綠色的青澀果實掛在枝頭。廊前挖了個水池,池中新抽出的荷葉兩三,亭亭玉立,池邊幾塊大石縫隙裡長了幾叢菖蒲,也是一片剛長出不久的新綠顏色。
這也就罷了,門窗廊柱同是沉沉木色,連個朱紅柱子都沒有,整個院子裡,一派雅致沉靜和……冷淡。
在這已然夏意逼近的時節裡,生生將武禎給冷的打了個寒顫。
“要命,嫁給這樣的男人,怕不是要無聊死。”武禎嘀咕,去推梅逐雨的房門。
武禎已經算好,今日梅逐雨應當是要去刑部上值的,她還能在這翻騰好一段時間,所以她放心而大方的走進梅逐雨的房間。
屋內確實沒人,打眼一看,陳設簡單,臥室內除了床衣櫃箱籠案幾外,沒有多餘的東西,外間的書房沒有完全隔斷,用竹簾子擋了擋,書房裡東西倒是多了許多,書冊尤其多。
武禎在那書架前參觀了一會兒,開始動手尋找那不化骨。然而尋了一會兒,她也沒感覺到那種微弱的怨氣。
難不成不在這裡?小郎君還真的把那玩意兒放在身上隨身攜帶了?真是倒霉催的。
武禎將梅逐雨的衣櫃一關,剛想著是不是先離開,去刑部那邊看看,就聽到屋外有腳步聲。這聲音極輕,一般人恐怕聽不見,但武禎耳朵尖,聽見是有人朝這房間過來了。她不慌不忙,走到窗邊想推窗從後院溜出去。誰知窗戶還沒推開,她又聽見了窗外沙沙聲。
從窗戶小縫往外一看,是個奴僕裝扮的老頭在外面清掃落葉,如果她從這裡出去,定然會和這老頭正撞上。書房那邊窗戶也不行,會被來人發現的,屋內空曠擺設少,頭頂橫梁也藏不了人……嘖,沒辦法。
武禎開始脫衣服。
梅逐雨走進自己的房間,他方才去城郊打雁,把衣服弄髒了,便打開衣櫃準備找身幹淨衣服換上,就在他脫得隻剩下一件素白中衣的時候,他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不由扭頭看了看床。
他床上整齊的被褥,好像被人動過,有點亂。梅逐雨眉頭一皺,感覺腦後一道視線,再轉頭,忽然對上了一雙黃澄澄的眼睛。
有一隻狸花貓蹲在他的衣櫃頂上,居高臨下的望著他。
梅逐雨動作頓住,他覺得這隻狸花貓有些眼熟,似乎就是他之前在官署裡看到的那隻貓。他猜想這貓應當是人家養的,若是野貓,不會有這麼鮮亮幹淨的皮毛。
但,這貓是如何跑到他屋內來的?梅逐雨仰頭與衣櫃頂上的狸花貓對視了一會兒,在她的注視下換好了衣服。隨即他走到窗邊打開窗戶。
後面院子裡掃落葉的老奴見到他,忙放下笤帚道:“阿郎回來了?”見他披著件幹淨衣服,猜想他可能是弄髒了衣服,便又問:“可要打些熱水沐浴?”
梅逐雨搖了搖頭,沒說話,那老奴知道他性子,也就不多說,繼續低頭掃地。
梅逐雨開了窗沒有再關上,自己拉了拉披著的外袍,走到書房那邊去了。
武禎看看那窗戶,猜到梅逐雨是讓她自己從窗戶那邊跳出去離開。這人倒是不錯,一般人突然發現自己房中來了隻野貓,多半是要嫌髒大吼大叫趕走的,他倒是平靜寬容的很,上回還給她洗爪子。
武禎東西沒拿到手,當然不可能這麼簡單就走,而且她衣服還塞在小郎君床底下呢,總得拿出來,可現在外頭掃院子的奴僕還在。變成貓就是這點不方便,為什麼身上的隨身衣飾就不能變成貓毛呢?每回還得脫下穿上。
跳下衣櫃,武禎也走到了書房那邊。書房一側的大窗戶被梅逐雨推開了,竹簾子也被他掛上,外頭陽光明媚,窗戶大開,屋內也顯得明亮極了,而且外面水池的波光映照在屋內的牆壁上,搖搖晃晃的光團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