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林美慧將掃帚扔了出去。
扔完之後,小老太太一路快步地走回了店裡。剛到店裡,林美慧一把抱住許星空,以為她是受了王舜生的刺激,抱著她喃喃道:“媽媽在呢,媽媽在呢……”
眼眶裡的淚,像是蓄滿了水的堤壩,終於承受不住,許星空抱著林美慧,心裡萬語千言,隻有一句。
“媽,我好想他。”
近日夏城最勁爆的新聞,當屬懷氏集團現董事長於十幾年前僱佣保姆利用食物相克殺死了懷氏集團上任董事長也是他親生兄長的懷昌卓。
懷昌卓之子懷荊,不日前向法院提起訴訟控告懷昌朝謀殺。不過一周的時間,懷昌朝在懷宅被拘捕。
一向冷清的大宅經歷了剛剛那番熱鬧後,變得更為冷清了。偌大的客廳裡,空空蕩蕩,隻剩下了兩個人。
懷荊站在窗前,透過方格窗看著外面的庭院。今天天氣略陰,在雲層後面的太陽,隻透了一點光亮出來。
庭院裡的草坪剛剛翻新過,染了層新綠。青瓦白牆邊的鴛鴦茉莉,也抽了新芽開了新花。
今天一大早,他就來到了大宅,並且親眼看著懷昌朝被抓。然而在懷昌朝被抓走到現在,他的心情都極為平靜。
就像十幾年前,在父親去世的時候,懷昌朝就已經去償命了一樣。
客廳裡的人都走了以後,他沒有走。盡管和梅老太的親情,因為她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變得淡薄了許多。而若父親在世,肯定不會讓他母親這般冷清孤寂。
他算是替父親在陪她。
雖是陪著她,也是沉默地陪,兩人都沒有說話。這樣也好,總比她又繼續說什麼家和萬事興要好。
懷荊唇角一勾,眼睫抬起,反射著剛剛冒出的陽光,黑影映在了他雙眸之上,清冷淡漠。
梅老太端坐在沙發上,感受著這個她努力維持最後卻仍然七零八落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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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去世,大兒子去世,二兒子被抓,現在在她跟前唯一一個懷家人,就是站在窗臺邊的懷荊了。
他的身份很復雜,既是懷家的長孫,又是何家的親外孫,為了替丈夫守護住懷家的產業,她一直都不信任他。
他母親是何家大千金,在她兒子去世後,何清如隨時可以改嫁,她不能把懷氏交到一個隨時可以改嫁的兒媳婦生的孫子手裡。
也正是這不信任,讓她和懷荊之間的隔閡漸深。
但她的這一切安排,都是在不知道懷昌朝殺了懷昌卓的基礎之上的。當懷荊將一條條證據列在她面前時,縱使經歷過七十多年的風雨,她也不知如何應對了。
她親近了自己大逆不道殺兄的二兒子,疏遠了她受委屈而死的大兒子的親生兒子。
梅老太抬眸看著站在窗邊的懷荊,隔了一輩,兩人的交流似乎一直不怎麼順暢。她為了懷氏安穩,一直如此打壓他。他心含委屈,這麼多年硬扛著翻了盤。
“你想完完全全接手懷氏麼?”梅老太神色不變,而她的話裡,卻帶著些試圖與懷荊緩和關系的討好,“我可以退出懷氏。”
她一退出,代表以後懷氏的當家人就是懷荊了。
這是她最大的誠意了,而聽了她的誠意,懷荊俊逸的臉上神情沒有絲毫的變化。他眼睫微抬,望著端坐在沙發上的梅老太,淡淡地說:“其實一開始,我隻是想把曾經屬於我父親的東西拿回來罷了。”
懷氏不是她送給他的,是他自己搶過來的。
梅老太眸光一顫,對上了他的視線。男人眉宇間帶著淡漠疏離,還有他的野心與霸道。她看著他,想象著他小時候的模樣,想象著曾經懷家兒孫滿堂,和樂融融的日子。
他為了他父親,隱忍了十年,而他的隱忍,隻因她對懷昌朝的助紂為虐。梅老太端了一輩子,但現在愧疚和後悔像是螞蟻群,將她的皮肉啃噬幹淨,她端不住了。
老太太眼眶微紅,真切地看著面前的孫子,顫聲說了一句。
“對不起。”
懷荊眸光一抬,看著坐在沙發上日顯蒼老的奶奶,勾唇一笑,將視線重新轉到了窗外。
窗外的庭院裡鋪陳著陽光,薄雲浮動,陰影一點點從庭院裡消失,懷荊關於庭院的回憶,又變得鮮活了起來。
父親在世的時候,經常帶著他和莞莞在院子裡玩兒。他曾想著,等以後娶了許星空,也帶著她和他們的孩子在這個擁有兒時回憶的地方玩耍。
但是一切都晚了,他和她就那麼陰差陽錯的錯過了。
懷荊眼尾一挑,笑了笑。
許星空沒有了,他以後再也不想在這裡玩兒了。
懷氏集團換了掌門人,以懷氏為首聯合夏城其他三大家族組織的景谷慈善晚宴,由新任的懷氏集團董事長懷荊出席並主持。
晚宴的地點定在了銀梓國際大酒店頂層宴客廳,此次參加慈善晚宴的都是夏城名流,宴客廳衣香鬢影,觥籌交錯,十分熱鬧。
在應酬一番後,懷荊拿著隻剩了半杯的香檳,走到了宴客廳外的陽臺。
銀梓國際大酒店頂層是半露天半室內性質的,宴客廳內人們言笑晏晏地推杯換盞,宴客廳外在卡座上休息人則卸下了面具,面無表情。
懷荊一出門,與和他打招呼的幾個人微點下頭,將手上的酒杯放到waiter手上的託盤上,起身走到了陽臺的圍欄邊。
他今晚喝了些酒,臉比往日更白了。在天臺燈光的照耀下,有些透明。他微一俯身,雙手支撐在陽臺的圍欄上,揚起下巴,淺褐色的眸子看向了酒店對面的佳廷廣場。
夜晚的佳廷廣場,燈火通明,商場和公寓之間,夾著一條細窄的長街,像是一條金龍。
這個時間,長街上全是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這麼多人,懷荊仔細看了兩眼,也沒看出個什麼來。
在他盯著長街發呆的時候,身邊何遇走了過來,看了一眼他看過去的方向,問道:“看什麼呢?”
懷荊俯身握住圍欄,身材颀長高大,面容精致俊逸。身上穿了一套剪裁合體的暗色西裝,貴氣又斯文。
他最不喜歡這樣的應酬,現在竟然還沒撕掉領帶,也真是難為他了。
收回視線,側眸看了一眼何遇,懷荊伸手想要扯領帶,手指碰到領帶時,微微一頓,隻是動了動脖子,又將視線轉向和平街。
“沒看什麼。”
何遇倒也沒有再問,他也趴在圍欄上,看著對面長街,問道:“你現在怎麼喜歡把地點定在銀梓了?以前不是不太喜歡這裡麼?”
往常年的慈善晚宴,都定在郊外的白杭商務會所。那裡地方大,也比這裡清淨。
但最近但凡是懷荊組織的宴會,好像都定在銀梓了。
側臉被光打了個透,男人的輪廓更加深邃明晰,他垂眸看著對面,睫毛在下眼睑處打了一個半圓的陰影。
何遇的問題,讓他微微挑了挑眉,心中百轉千回,但卻隻勾唇一笑,說:“現在喜歡了。”
這個回答,讓何遇輕聲一笑。
懷荊是什麼人,他最為清楚。他心思極深也極穩,不喜歡什麼,很難去喜歡。而喜歡什麼,則會喜歡一輩子。
何遇笑完,一抬眼看到了卡座上一個正在休息的男人。他叫了懷荊一聲,說:“介紹個人你認識。”
收回視線,懷荊轉頭,隨著何遇的視線看了過去。
視線內,坐著一個身著淡色西裝的男人。他頭發有些長,但看著清清爽爽。氣質儒雅斯文,但眉眼間卻帶著些淡泊名利的高冷。
似乎察覺到了他們的目光,那人微一抬眸也看向了這邊。他是認識何遇的,所以在對上他們的視線後,笑了笑起身走了過來。
何遇帶著懷荊也往他那邊走,三個人在卡座和陽臺中央的位置匯合,何遇伸手指了指身邊的懷荊,笑道:“介紹一下,這位是懷氏集團現任董事長懷荊,也是這次慈善晚宴的發起人。而這位是知名青年畫家白竹,也是名慈善家。”
在何遇介紹完,兩人握手認識時,白竹伸出手,對面卻沒有動靜。白竹眸色一頓,抬眼看他。
男人盯著他,喃喃重復了一句他的名字。
“白竹?”
“對。”白竹大方地應了一聲,說:“我叫白竹。”
雙眸像是凝固住了,盯了白竹半晌,懷荊抬眼掃了一眼他剛剛坐著的卡座,沉聲問:“一個人來的?”
這個問題,讓白竹有些莫名。他眉心一皺,疑惑地問了一句:“什麼?”
懷荊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胸腔有些悶,他唇角一壓,穩固住自己的神色,說:“我認識一個女人,她說她很敬佩你,她……”
說到這裡,喉間一酸,懷荊眸中閃過一絲悲傷,他舔了舔下唇,說:“抱歉。”
懷荊轉身就走,而他剛走了兩步,身後的白竹就將他叫住了。
“許星空?”
男人的身影一頓。
白竹抬眸看著他的背影,眉心微蹙,腦海中模糊的記憶變得清晰了起來。
他認得他的背影,上次畫展結束送許星空回家,他遠遠地看到過他站在白玉蘭樹下。白竹本來以為那個背影是陌生人,許星空回頭看他時,他和她點點頭就開車走了。
而現在看著懷荊的背影,他明白了懷荊今晚的反常,也明白了那晚許星空的回眸。
他就是許星空喜歡的那個男人。
耳邊那日在百闫村池塘邊許星空和他說的話,再次回響了起來。
“他在外人眼裡很優秀,但在我眼裡,他的優秀是他煮的姜糖水很甜。”
“別人都說他成熟穩重,但其實他很幼稚。咪咪這麼溫順都被他逗急過好幾次,還有我……我也跟他急過。急過我就忘了,就隻記得開心的時候了。”
“我說不出來具體喜歡他哪裡,可能是因為他哪裡我都喜歡吧。”
白竹站在原地,神色平靜地繼續復述著許星空的話。
“她說她是逃避性人格,但她會為了喜歡的人突破自己。可是她不知道她的喜歡,是否會對他造成困擾,所以她最後有可能還是會逃避。然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愛你。”
身後白竹話音一落,男人轉過身看了過來,他背光站在眾人之間,眼眶幽幽變紅。
第55章
許明怡被打了那一頓後, 沒有來找他們麻煩。許星空想起了許星遠訂婚時, 他們一家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