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邊轉過身,攥緊了顧懷璧的衣領,將他拉近了自己,隔著濃鬱的夜色,凝望他的眼睛。
“幹什麼?”
顧懷璧還處於賢者時間,腦子空蕩蕩沒回過神來。
“我時常在想,這一切就像夢一樣,從六年級的某天早上,忽然醒過來,發現自己還睡在姨媽閣樓的小床上,那一天開始,我的生活就像一場夢,像是進入了童話世界。”
“阿懷,會不會有一天我忽然醒來,發現這一切隻是夢,你也是我的夢,顧千珏、許崎、陸衍……所有人都消失了,就像黎明來臨之時變成泡沫的美人魚。”
顧懷璧眉心微蹙,他牽起邊邊的手,滑過自己的額頭、鼻梁和薄唇邊。
“所有你能感受到的世界,就是真實的世界。”他湿熱的呼吸停留在她的手邊――
“你所能感受到的愛,也是最真實的愛。”
——
那天下午,顧懷璧在集團辦公室處理文件,勞倫斯走進來告訴他,顧氏集團的主要負責人過來談合約。
顧懷璧漫不經心地“嗯”了聲。
勞倫斯頓了頓,提醒他道:“來的人是杜婉柔女士。”
聞言,顧懷璧端咖啡杯的手頓了頓,不過他很快便收拾好情緒,問道:“她親自來了?”
“杜總說這次合作項目很重要,所以想要親自與您談。”
“請她稍等,我立刻就來。”
顧懷璧回到起居室,重新換了一套西服,有盯著鏡子裡的自己看了很久,收拾妥當以後,才來到會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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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婉柔還是記憶中的模樣,衣著得體,舉止從容。
見到顧懷璧的那一剎,杜婉柔愣住了。
“杜總您好,我是顧懷璧。”
他主動對杜婉柔伸出了手。
杜婉柔沒有動,一雙美眸深深凝望著顧懷璧的臉,盯著他看了半晌,直到身邊助理低聲提醒她:“杜總,顧總在跟您問好。”
杜婉柔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跟顧懷璧握了手。
顧懷璧雖然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至少面上風平浪靜,但是內心的波湧還是很難避免。
那是他的母親,無論他來自什麼地方,擁有怎樣傳奇的經歷,但人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的母親。
寒暄之後,兩方人便開始敲定合作的具體事宜,杜婉柔過去風雨見慣,言辭之間的博弈,總能為自家公司謀取更多的利益點。
可是這一次,杜婉柔的腦子像是卡殼了一般,全程走神,隻盯著顧懷璧的臉看。
當然,顧懷璧表現自然比杜婉柔稍好一些,他全程微笑地接受了對方提出的所有條件。
不僅如此,甚至在最後顧懷璧還額外給出了許多優惠的條件,讓出了最大的利益給杜婉柔,這讓周圍的員工都感到不可置信。
洽談結束,合約籤訂,幾乎用了半個小時不到。
員工們之前就聽說,融輝集團這位空降的年輕總裁心思缜密,手段不凡,剛來不過半年,談成了好幾個大項目。
大家都以為這次洽談會是一場“鏖戰”,沒想到竟然這般輕松。
而本來居於主導位置的杜婉柔全程做過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看顧懷璧。顧懷璧時不時的也會用那深摯的眼神與她對視。
如果杜婉柔不是已經到了可以當他媽媽的年紀了,周圍人甚至都要以為這位年輕的集團總裁和顧氏集團的當家主母,一見鍾情了。
顧懷璧看她的時候,眼神中的熱忱是根本遮掩不住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對於她所提出的近乎苛刻過分的條件,居然如此爽快地答應下來……
“顧總,恕我冒昧,你長得跟我的兒子太像了。”臨走的時候,杜婉柔還是將心底的疑惑說了出來。
顧懷璧當然知道,杜婉柔全程盯著他看,僅僅隻是因為他長得與他的那位同胞兄長顧懷柔,極像。
杜婉柔忘記了他,以為她隻有顧懷柔這一個兒子。
“我真的不明白,這次合作,基本上是顧氏集團佔了便宜,您為什麼……”
“您既然說我像您的兒子,那麼顧氏集團佔便宜,不就是我佔便宜?”
顧懷璧淡淡一笑,笑起來的樣子分外陽光。
很奇妙,看著他的微笑,杜婉柔心裡感覺到一陣莫名的溫暖。
杜婉柔以為他是在用姓氏開玩笑,於是說道:“的確很巧,你跟我們顧氏集團還是家門,你又長得這麼像懷柔,這個世界上的事情真的很奇妙,是巧合還是緣分呢?”
顧懷璧說:“我不相信巧合,因為所有的巧合背後,都有必然性。”
杜婉柔琢磨著這句話,似乎在細細地想著什麼,有些出神。
顧懷璧送杜婉柔上車,親自為她打開了車門,手放在門邊替她擋著避免磕碰,杜婉柔落下車窗望著他,猶豫片刻,終於道:“我好像真的認識你。”
她眼神裡透出困惑之色:“好像已經認識了很多年。”
“或許我們隻是一見如故。”
“一見如故……”杜婉柔念著這四個字,良久,對他道:“那就當是緣分吧,顧總,以後希望能經常與你見面,你也可以把我當成你的朋友。”
顧懷璧清淺地笑了笑,世間的事的確奇妙,有多年父子成兄弟的,他和杜婉柔當母子時關系並不算特別親密,關心有餘,理解卻少。
沒想到最後,她竟主動提出要和他成為朋友。
杜婉柔臨走的時候,對顧懷璧說道:“對了,我兒子顧懷柔要回來了,如果有時間,你們可以見上一面,我是說如果有合作的機會的話。”
“他要回來了?”
“是啊,等你見到他就會相信我的話,你跟他真的很像。”
顧懷璧當然知道自己和顧懷柔多像,他們是雙生子。
……
晚上,邊邊從圖書館出來,看見顧懷璧倚在信息中心大廳門口的柱子邊,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她小跑著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背:“等我啊?”
“嗯。”
“幹嘛不給我打電話,在這兒等多久了?”邊邊責備地說:“你那麼忙,瞎等什麼呀,給我打個電話我就下來了。”
她叨叨叨地還沒講完,少年忽然伸手環住了她的脖子,整個身子宛如大熊一般將她抱住。
少年穿著單薄的黑色毛衣,身上飄著淡淡的青草味。
邊邊感受到他低落的情緒,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我們家大狼今天是怎麼了?”
顧懷璧將下颌擱在她的肩膀,拱了很久,才輕聲說:“上午見到媽媽了。”
“杜阿姨?”
“嗯,過來談合約。”顧懷璧深吸一口氣:“以前叛逆,不怎麼叫她媽媽,總是杜女士長杜女士短,現在……”
想叫都叫不了了。
邊邊所見的顧懷璧,從來都是意氣風發自信滿滿的樣子,從來沒見他這般失措的模樣。
最脆弱的模樣,終究是留給最親近的人。
邊邊心裡也覺得好難受,心疼地撫了撫他後腦勺刺刺的發茬,說道:“會找回來的,人不會忘記自己的所愛。”
全世界都將他遺忘了,但隻要這個世界上有人還愛著他,就一定能找回屬於他的過去。
第59章
那晚,是邊邊第一次從顧懷璧口中聽到顧懷柔這三個字。
“我和他雖然一母同胞,不過關系不太好,家裡有兩個孩子,怪異的那一個終歸是最受關注的,而聽話懂事的那一個,永遠被忽視。或許因為這個原因,會讓他對我的厭惡越來越深。”
邊邊其實也聽杜婉柔說起過,那年湖邊曾經發生過一場意外,後來顧懷柔就被送到了國外。
“所以九歲那年,你真的……咬斷了他的手指?”
顧懷璧眸底泛著冷光,坦率承認:“是。”
“為什麼?”
他看著她,冷笑一聲:“怪物吃人,還需要理由嗎?”
“你別開玩笑。”邊邊神情變得非常嚴肅:“我不相信沒有原因。”
“所有人都覺得沒有原因,甚至連杜婉柔都從來沒有問過原因,隻聽他的一面之詞,關了我整整三年。”
顧懷璧的拳頭攥得很緊很緊,直到邊邊握住了他的手,才一點一點地軟下來。
“他是第一個發現我秘密的人。”顧懷璧伸出颀長白皙的大掌看了看,淡淡說道:“那個時候,顧懷柔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就是不斷向所有人證明我不是人,這甚至都已經成了他的執念。好像隻要他證明了這件事,我就可以離開顧家,而他也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譬如父母全部的關注和獨寵。”
“那個時候,顧千珏傻乎乎分不清我和他的模樣,總是跟在他後面叫懷璧哥哥……我趕到湖邊的時候,他將顧千珏的腦袋按在水裡,然後對我笑。”
顧懷璧永遠忘不了他的那個猙獰的笑,瘋透了。
“那是我的第一次變化,我撲過去,撕斷了他緊緊掐著顧千珏的手指……後來,家裡人在湖岸邊找到了溺水的顧千珏和因為失血過多近乎休克的顧懷柔,所有人都說,是我變成怪物,傷害了兄長和妹妹。那次之後,杜婉柔將他們兩個送出了國,而我,被關在了王府花園,整整三年,沒再踏出房間門一步。”
邊邊急切地問:“為什麼你不解釋,把事情說清楚?”
“說了又怎樣,我的確咬斷了他的手指,這是事實,人們不在乎原因,他們永遠隻關心結果。”顧懷璧輕松地揉了揉她的腦袋,漫不經心道:“不過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已經忘記了顧懷璧這個名字,他的過去徹底被抹消,那些情仇愛恨也隨之消散了。
……
邊邊和許崎被學校安排在市二醫院實習,醫院裡不少年輕的實習護士,時常能見她們的男朋友過來探班,買各種零食或者宵夜帶過來。跟她們比起來,邊邊和許崎兩個人真成了無人問津的單身狗。
許崎倒還罷了,名正言順的單身狗,但是邊邊是有男朋友的人啊,可邊邊的男朋友實在是太忙了,忙著實現家族的偉大復興,帶領狼狼們發家致富奔小康。
不遠處走廊邊又傳來了女孩們驚羨的聲音,實習護士劉倩倩又收到一大束漂亮的香檳玫瑰。
“倩倩你真是太幸福了吧。”
“是啊,你家那位每天都給你送花,真是太讓人羨慕了。”
“哎呀,沒什麼啦,他就是喜歡搞這些小浪漫,我都說過多少次了,叫他低調些,這多浪費錢呀。可是他說,隻要我開心,他不在乎花多少錢,真是拿他沒辦法呢。”
許崎學著劉倩倩矯揉造作的調子,翻著白眼說:“真是拿他沒辦法呢~~”
邊邊正埋頭填寫值班表格,聞言,用筆頭敲了敲她的腦袋,笑道:“怎麼像個小怨婦似的。”
“我就是看不慣她這虛偽的樣子,真當醫院是她家開的花店啊,萬一病人有花粉過敏的怎麼辦,真討厭,要真想秀恩愛,送什麼花啊這麼不實在,送寶石唄。”
邊邊漫不經心說:“這個世界上,有本事能每天送一顆寶石給女孩的男朋友,除了陸衍學長,可能找不出第二個了。”
畢竟全世界的寶石生意幾乎都被血族的人壟斷了,他們酷愛寶石的程度就像貓咪對貓薄荷的痴迷。
提到陸衍,許崎沉默了。
邊邊知道陸衍是她心裡深處的隱痛,畢竟,這隻小母狼剛開始的初戀就這樣無疾而終,換誰都不可能雲淡風輕地翻頁。
所以她趕緊岔開話題,省得小丫頭再傷心回頭一個人抹眼淚。
許崎悶悶地說:“我必須要好好批評一下我們老大了,一點當男朋友的自覺都沒有。”
“你千萬別了,以你們狼族一個比一個實在的性格,我可不想每天收到一掛血淋淋的野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