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邊挪到了顧懷璧的座位邊,探出腦袋,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哇。”她紅撲撲的小臉浮現了驚喜之色:“真的好美哦。”
顧懷璧沒有回答,任由她自顧自地發表感嘆,雖然嘰嘰喳喳有點吵,但是……在這百尺危樓之上,倒也不覺得孤獨。
“快看那棟樓!”邊邊指著在高樓大廈裡一棟異軍突起的地標寫字樓:“那棟樓跟咱們現在的位置一樣高,下次咱們不坐摩天輪了,想看風景就去那裡,還不用花錢。”
顧懷璧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了望,漫不經心道:“那棟樓你進不去。”
“為什麼?”
“這種大公司安保很嚴格,能放你一個小學生進去看風景?”
“也是哦。”邊邊嘆了聲,果然天下還是沒有白吃的午餐啊。
“但我能帶你進去。”
邊邊詫異地望向顧懷璧,他漆黑的眼眸淡淡地望著那棟高樓,神色清冷而清貴——
“那是我顧氏地產的寫字樓。”
——
摩天輪到達最高的頂點之後,開始慢慢下降,邊邊打量著顧懷璧,他真是全程淡定啊,一點都不害怕,也沒有很興奮的樣子。完全不像很少出門的十三歲男孩,也不知道他在矜持什麼,出來玩,就是要盡情盡興才痛快啊。
男孩和女孩踩著月色回家,邊邊跟在他身邊,好奇地問他:“風景好看嗎?”
“我喜歡站在高的地方。”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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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就是喜歡。”
“你們家有全城最高的大樓,以後你可以每天都呆在上面了。”
顧懷璧當然會每天都呆在上面,如果將來他足夠優秀脫穎而出,繼承顧氏地產的話。
“這還不夠。”顧懷璧說:“我想站在更高的地方。”
“這還不夠高?”
“不夠。”
邊邊低頭想了想,忽然道:“那你可以來我家鄉啊!我可以帶你去爬山,巍峨的大山!站在山頂可以看到蜿蜒的河流,那時候,這些高樓大廈就變得比螞蟻還小啦。”
顧懷璧望向身邊的女孩,他想到了她身上的味道,是來自森林和草木的原始味道……
“帶我去你家。”顧懷璧眼底透出渴望:“我想看看高山和森林。”
女孩的眉頭蹙了起來:“現在恐怕不行,要等放假的時候……”
兩人說著來到了王府花園西面的院牆邊,顧懷璧還是原路返回,而邊邊則徑直走正大門,不必再跟他翻牆爬山了。
邊邊剛走進花園,佣人周嬸匆匆跑來,擔憂地對她說:“邊邊小姐,夫人的花廳等你。”
邊邊心一沉,知道他們外出的行為,肯定讓杜婉柔知道了。
花廳裡,杜婉柔還穿著今天出席活動時的禮裙,連發髻都還沒能拆下來,她看了邊邊一眼,倒是沒有責怪她,隻讓她在邊上候著。
很快,顧懷璧也被幾個花園的安保人員帶進了前廳。
他看到站在牆邊忐忑不已的邊邊,便知道事情敗露了。
“邊邊,你們去哪兒了?”杜婉柔轉頭問邊邊。
“我們去……去坐摩天輪。”邊邊的聲音微若蚊蚋,心虛得都不敢抬頭看她。
“是我逼她帶我出去。”顧懷璧望著杜婉柔,冷笑:“跟在我身邊,她就得聽我的,不是嗎。”
杜婉柔沒有理會顧懷璧,隻對邊邊說:“邊邊,你來我們家的時候,規矩都給你講清楚了,對嗎?”
邊邊嘴唇哆嗦了一下,點了點頭。
在顧家,犯了錯的孩子都是要接受懲罰,為自己的錯誤的行為買單。
“這跟她沒有關系。”顧懷璧再度開口:“是我讓她……”
“邊邊已經承認錯誤,但顧懷璧你的錯誤更加嚴重,我說過多少次,你想出去應告訴我。”
“又像以前一樣,把我關在車裡?”
他的態度顯然讓杜婉柔有些來氣:“你知道自己是什麼鬼樣子,還嫌外面的流言不夠多嗎,你今年已經十三歲了,不要再像個任性的少爺,胡作非為。”
顧懷璧的眼角冷了下來,太陽穴有隱隱的青筋暴起:“我是什麼鬼樣子……”
杜婉柔察覺自己失言,卻也不想再和顧懷璧爭執什麼,她太知道自己的兒子的性格,如果他真的動了怒,情形會相當糟糕。
“顧懷璧,控制你的脾氣。”
顧懷璧落於身側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著,他漆黑的眼底蘊了一層寒意。
那是邊邊第一次看見顧懷璧發脾氣,渾身上下都泛著一股子兇悍的戾氣,看得人心底生寒。
杜婉柔凝視著顧懷璧,目光帶有威懾和力度:“你也不想嚇壞你唯一的好朋友,對嗎?”
良久,顧懷璧緊攥的手終於松開了:“我接受懲罰,要怎麼罰都隨你。”
杜婉柔看著他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根本不怕挨打,他的體質和別的孩子不一樣,對付小孩子的溫柔“體罰”根本威懾不了他。
顧家小孩不少,都是規規矩矩安安分分的,也隻出了一個顧懷璧,肆無忌憚、野蠻生長,誰都不會放在眼裡。
“從今天起,我不會再罰你了。”
杜婉柔看著顧懷璧,沉聲說:“以後你犯下任何錯誤,邊邊都會為你買單,代你接受懲罰。”
顧懷璧的手猛地攥緊拳頭,他知道,杜婉柔想用這樣的方式牽制他的行動。
他冷冷一笑,眸子裡射出冷光:“你以為我會在意?”
“如果你還沒有太無可救藥,就應該在意。”
杜婉柔站起來面向他,冷聲說:“當人還是怪物,選擇在你。”
……
第6章
邊邊挨了兩個手板心,而顧懷璧就在邊上看著,看著女孩嬌嫩的掌心肉被戒尺打出了紅印子。
一尺就讓邊邊疼得低聲呼叫,眼角滲出了眼淚。
顧懷璧心髒驀然收縮,他的手撫上胸腔,感覺疼得快要無法呼吸了。
邊邊湿漉漉的眸子求助般地望向顧懷璧。
“不要打她。”他啞著嗓子,沉沉地說:“別打她,我以後不會再……”
啪!
又是清脆的一聲響,邊邊縮回手,終於哭出聲來。
“嗚,好疼。”
顧懷璧的心髒徹底放空,他快速走到邊邊身前,握住了她的左手,掰開掌心,看著掌心那清晰的兩道紅槓印記,眼神忽然變得很受傷。
杜婉柔從來沒有見過顧懷璧露出這般心疼的神情。
他的拇指指腹不斷地摩挲著她軟軟的掌心肉,將她的手拿到唇邊,用舌頭輕舔了舔。
這一次,邊邊沒有抽回手。
他的舌頭溫燙,軟軟的,被他舔了兩下,酥麻的痛感竟消退不少。
顧懷璧又伸手擦掉了她眼角滲出的淚珠子,回頭冷冷望了杜婉柔一眼,憤然轉身離開。
邊邊被罰關禁閉一晚。
關禁閉的地方在王府花園最深處的小屋閣樓,這裡人煙稀少,環境潮湿。不過閣樓有小床和書桌,還亮著一盞臺燈,倒沒有多可怕。
周嬸給邊邊鋪好了棉被,安慰她道:“今天夫人是真的氣壞了,也急壞了,少爺在沒有看護的情況下跑出去,真的很危險,隻打兩個手板心已經是很輕的懲罰了,若非少爺這般看重你、護著你,指不定你已經被趕出王府花園了。”
邊邊知道,顧懷璧對她真的蠻好,剛剛她挨打的時候,他看上去是那樣心碎。
“不要怪夫人,他是愛子心切。”
“我知道的。”邊邊不會怪杜婉柔,畢竟,比之於上一世受的苦來說,這點痛根本不算什麼。
“你今晚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我來接你。”
邊邊點點頭,向周嬸道了謝,忽而,她又問道:“周嬸,我想知道,顧懷璧他……到底怎麼回事?”
周嬸正拿著抹布擦拭書桌,聞言,手裡上的動作停了停。
“少爺他生病了,一種很奇怪的病,這種病日日夜夜折磨著他,讓他變得和正常的小孩不一樣。”
邊邊坐在床邊,將柔軟的被單掩在胸前,好奇地問:“讓他變成了怪物嗎?”
“少爺不是怪物,他隻是……”周嬸搖了搖頭,嘆息道:“隻是有時候會控制不住自己。”
“如果他控制不住自己,會發生什麼事?”
周嬸想到三年前王府花園發生的那件可怕的事情,忽然哆嗦了一下。
“我該走了。”她不再說下去,收了抹布,匆匆離開了房間。
邊邊心裡的疑雲卻越來越深了。
——
自關禁閉出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邊邊都沒有再見到顧懷璧的身影。
她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學校度過,吃飯時間顧懷璧也不會露面,都是在自己的房間用餐。
晚上他會出來活動,每次邊邊聽見隔壁傳來腳步聲,都會躲在門縫邊偷看。
看見那個孤僻的少年走出門,下了樓梯,邊邊立刻跟上他,和他一起走出小院。
臨近夏日,氣溫漸漸升高了,可他依舊穿著長褲配長袖襯衣,不嫌燥熱。
邊邊和他保持了十來米的距離,躡手躡腳跟在他身後,時而躲在樹後,時而躲在草叢裡,以確保不被他發現。
他宛如這王府花園裡的幽靈,漫無目的遊蕩著,有時候會爬上花園最高的那座假山,蹲在了石頭上,望著空中那輪彎彎的月亮,怔怔地出神。
月光灑在他白皙的皮膚上,鍍上一層淡淡的清輝,越發襯得他五官明晰而深邃。
看著他落寞的影子,邊邊忽然感覺到一股漫無邊際的孤獨感,吞噬了她的心。
他坐在山石看月亮,時常能看一整晚。
很快,邊邊犯困了,她靠在樹邊打了個長長的呵欠,昏昏沉沉地睡去。
可是第二天她醒來,卻發現自己好端端地躺在房間的小床上,昨天晚上的跟蹤行動就像一場夢。
夢裡,靜謐的夜晚,高聳的假山,還有痴迷地望著月亮的少年……仿佛一副絕美的畫卷,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裡。
顧懷璧沒再主動和邊邊講過一句話,他好像已經將她從自己的朋友列表裡剔除了。
但邊邊知道,顧懷璧是在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