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書也被我一並帶到了外書房,我翻閱時,見上面記載著些藥方,又有些古老的夷人蠱術,但細細看去,似乎無一處記載對你母親的病症,看了幾日後,越發覺得此書不詳,便將此書丟於火盆中,一把火給燒了。
“與你母親龃龉期間,父親令人滿京城擒拿那女子,可惜那女子卻仿佛憑空消失了似的,找了許久都未能找見。
“此後又過了幾月,你母親身體漸漸康復,那怪病再未發過,直到兩年後,你母親才突然陷入昏迷,短短幾日便撒手人寰。父親事後回想,曾疑心那女子與你母親的死有關,可是從那女子出現到你母親去世,當中足足隔了兩年,有什麼毒藥或是伎倆能延後這麼久才發作?”
傅蘭芽聽得心痛如絞。
父親果然不清楚母親的真正死因。
自己身體的異樣,母親比誰都清楚,想來母親當初也是在偷偷翻過那本書後,才得知自己中了同心蠱。
而以母親的聰慧,事後又足足花了兩年功夫來確認。
左護法懷疑到了母親的頭上,卻礙於當時父親的權勢,無法堂而皇之擄人,於是隻能用這種方式試探母親,原以為母親會主動前去尋她,誰能想到母親為了子女,寧願選擇自戕。
這真相何其殘忍,父親和哥哥若是知道,定會肝腸寸斷。
她生生咽下喉間的澀意,強笑道:“不論那女子什麼來歷,也不論母親與那女子有什麼恩怨,如今鎮摩教兩大護法已除,皇上又已下旨剿滅鎮摩教餘黨,母親當年受過的委屈,暫且可以放一放了。”
心裡卻道,平煜是唯一一個知道所有真相之人,如今右護法雖然牢中,左護法卻下落全無,如有機會,不知可否讓平煜想法子將這女子尋到,一筆一筆清算當年的帳。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外頭便已人聲鼎沸。
因著娶親之人既是西平侯府幼子,又是五軍都督府的都督,正是鮮花著錦的時候,於是京城迎來近年來最熱鬧的一場婚事。
震天的鑼鼓聲中,傅蘭芽含淚拜別了父親和哥哥,由著喜娘扶著上了花轎。
西平侯府高朋滿座,除了滿京城上趕著來道賀的官員及勳貴,洪震霆、秦勇姐弟、李由儉等江湖人士更是被奉為上座。
這一日平煜已盼了好幾月,好不容易盼到天黑,他心裡早已生出一雙翅膀,恨不得立時抽身前去尋傅蘭芽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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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攸、李由儉等人卻有意跟他使壞,不是拉著他飲酒,便是拉著他扯淡,總歸不肯放他早早離去。
在李攸的慫恿下,席上諸人開始起哄,都說難得今日這般高興,非要好好鬧一鬧洞房才肯罷休。
李珉見說得大伙熱鬧,也要高聲附議,還未出口,忽覺衣襟被人扯了一下,訝然轉頭,卻見陳爾升正悶聲不響地剝著花生,仿佛剛才不過是他的錯覺。
他頓有所悟,復又抬眼看向平大哥,因這回留了意,這才發現平大哥臉上那原本極為舒暢的笑容已透著幾分勉強,若是仔細分辨,簡直可琢磨出“冷笑”的意思。
他跟隨平大哥多時,自然知道這笑容意味著什麼,平大哥分明已耐性告罄,再被阻撓幾回,面上不露,心裡怕是會氣炸。
他若這個時候跟著添亂,等平大哥銷了婚假回都督府,說不定會好好尋一尋他的晦氣。
想起此,他驚出一聲冷汗,瞥了瞥陳爾升,悄悄放下酒盅,再不肯作怪。
平煜為了跟李攸等人鬥智鬥勇,幾乎使出了畢生絕學,好不容易脫了身,他一刻也不耽誤,快步流星進了內院。
皇上另賜的宅邸正在收拾,就坐落於西平侯府後頭那條巷子,兩座宅子離得頗近,他和傅蘭芽成親後,還會在家中住些時日,等過了年,才會搬到那邊宅中去。
他和傅蘭芽的洞房正是他從小到大所住的院落,因著他個人喜好,院子裡除了一株參天大樹、幾盆松菊,再無旁物,要多簡練便有多簡練。
他知道她是喜好花草的,也知他那男性化的院子未必討她歡喜,所幸的是,因著大哥獲救的關系,父親和母親早已對傅家解開心結。成親前,母親特取出好些壓箱底的寶貝,親自帶了下人在他屋中布置了一番。
在案上擺了一對流雲鉛綠釉花瓶,又換了一對玉雲鉤帳佩,連窗上也糊了茜影紗,忙碌一番後,母親環顧四周,見房中總算添了幾分婉約之意,這才滿意地罷了手。
於這等事上,他一向沒有說話的份,隻能杵在一旁,任母親布置。
旁的他都沒有意見,可是一看見那淡紅色的窗紗,便忍不住直皺眉。
母親知道他是嫌那窗紗女氣,說:“你別腹誹,這窗紗如今京中不少閨中女兒想得,母親也是好不容易得了一匹,何況你們新婚,正該到處都喜氣洋洋的,傅小姐看見,必定喜歡的。”
他說不過母親,隻好挑眉笑道:“好好好,您說什麼便是什麼。”
既傅蘭芽喜歡,便隨母親折騰去吧。
想到此,他腳下步伐又快了幾分。
好不容易進了院,一瞥間正房裡那透過窗紗映到院中的朦朧光線,他心跳驟然快了起來。
忽然想起幾月前一行人在竹城盤桓時,他因著陸子謙的一番誅心之論,身上如同上了枷鎖。
記得那晚,他心事重重回到院中,抬眼望見傅蘭芽房中的燈光,心裡備受煎熬,明明跟她近在咫尺,隻要跨上臺階便可推門而入,卻因眼前橫亙著無數道看不見的坎,艱難得邁不開步。
因著太過壓抑太過憋悶,他生生熬出了一場高熱。
而今一切雖是他和傅蘭芽努力掙來,卻因來得太過不易,讓他時至今日,仍覺得像夢。
不知不覺間,他已走到正房門口,推開門,一腳邁入房中,走過外屋,繞過屏風,到了內室,一抬眼,終於望見了靜悄悄坐在床上的那位眉目如畫的嬌人兒。
明明這一刻已早有準備,在看見她的一剎那,他仍有些目眩。
她一雙美麗的眸子裡盛滿了思念,正大膽的、專注地與他對視。
他定定望了她許久,喉結滾了滾,邁步朝她走去。
數日後,一輛馬車從西平侯府駛出,往京郊馳去。
馬車上坐著的正是傅蘭芽,平煜則騎馬在車旁隨行。
因著秦勇等人今日便要離開京城,他們夫妻二人正要前去相送。
傅蘭芽端坐在車內,低頭靜靜地望著膝上的幾個包袱。
一個包袱裡裝著打算送給秦當家等人的禮物,另一個…… 則裝著一件曾累得她險些丟了性命之物。
正發著呆,忽然馬車一停,平煜舍了馬,掀簾上來了。
傅蘭芽瞅他一眼,挪了挪身子,任他在身旁坐下。
新婚這幾日,平煜如同脫了僵的馬,每晚都以折騰她為樂。
雖說其中有幾回,她也嘗到了難以言說的快樂,但平煜顯然不知道適可為止的道理,一折騰起來便沒完沒了。
於是這些時日,她知道了原來不但他能在她上頭要她、從後頭要她,更有好些……她以往從未想過的五花八門的花樣。
而且原來夫妻行事的處所不隻限於床榻間,還能在妝臺上、書桌上、窗前榻上、乃至那座西洋落地鏡前……尤為氣人的是,林嬤嬤自從陪嫁進了西平侯府,簡直跟從前判若兩人,非但再未念叨過女戒女德那一套,甚至還做了好些樣式羞人、顏色旖旎的抹胸。
因配色鮮亮、針腳一流,比平煜在金陵時置辦那些布料不知討喜多少。
以至於平煜這些時日再見到林嬤嬤,要多客氣便有多客氣……她簡直沒臉再想下去。
平煜剛一坐下,便瞥見傅蘭芽臉色發紅,想了想,咳了一聲道:“身子可舒服些了?腰還酸不酸?”
傅蘭芽輕哼一聲,不肯理他,是又如何?他知道歸知道,該折騰她的時候可一點也不手軟。
平煜也知道這幾日自己有些忘形,想著她身嬌體軟的,怕是經不起她這般折騰,索性摟了她,低哄道:“今晚咱們好好歇歇,誰也別撩撥誰。”
傅蘭芽正要松口氣,聽到後面那句,又氣不打一處來, “我何時撩撥過你?”
平煜似笑非笑地盯著她,“好芽芽,你別哄我,你敢說你一點也不喜此事?”
傅蘭芽撇過頭,瀟灑地說道:“不喜。”
“真不喜?”
“真不喜。”
“那昨晚,你為何在我身下熠郎、熠郎叫個沒夠——”話未說完,腰間傳來一陣劇痛,卻是傅蘭芽惱羞成怒地擰了他一把。
“好好好,是我胡說八道。”他對上傅蘭芽怒得如天上皓星的雙眸,心知她惱得狠了,不敢再惹她,連連道歉,低笑,“我的芽芽可一點也不喜此事。”
一路到了京郊,傅蘭芽因顧及正事,氣才稍平,暫且饒過了平煜。
馬車停好後,夫妻二人等了一會,就聽馬蹄聲由遠而近傳來,掀簾一望,果是秦門及行意宗的一彪人馬。
傅蘭芽戴上帷帽,由著平煜攙著下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