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她開口道:“皇上旁邊那個帳篷裡不知住著哪位大臣?可是也不小心中了蛇毒?”
陳爾升喉結滾動了一下。
傅蘭芽望著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陳爾升素來嚴肅的臉上竟浮現一抹憂色。
片刻,他開口了。
“是……平將軍。”
傅蘭芽怔住。
林嬤嬤耳朵尖,嚇了一跳,疾步走來,探頭出了帳簾,顫聲道:“陳大人,您剛才說的可是真的?真是西平侯府的世子中了毒?”
陳爾升點點頭,脖子有些僵硬。
傅蘭芽心神不寧地退回到帳中,再也無法像剛才那般置身事外。
萬沒想到……竟是平煜的大哥中了蛇毒,難怪方才李攸兄弟的反應那般古怪。
想來皇上的安危雖然重要,而能讓人生出悽惶之態的,必定是極為掛心之人。
也不知平煜此時如何。
他跟他大哥感情一向深厚,大哥中了毒,此時必定五內俱焚,可惜她不能陪在他身邊,無法替他分憂,盼隻盼赤雲丹能對症才好。
林嬤嬤在一旁焦慮地踱來踱去,喃喃道:“萬莫出事才好。”
走了一會,想起什麼,猛的轉過頭看向傅蘭芽,心中暗想,可真是老糊塗了,她怎麼給忘了,因著老爺的關系,平家上上下下都對小姐存著成見,進京之後,肯不肯接納小姐還另一說,此時世子中毒,雖說萬分兇險,但要是小姐給出的那顆藥恰能解毒,於兩家冰凍三尺的關系上,是不是算得一個轉圜的契機。
這般想著,一時喜一時憂。來回在屋中打轉,口中不時嘀嘀咕咕,阿彌陀佛不知念了多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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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林嬤嬤的祈禱生了效,後半夜時,皇上和平焃醒轉的消息傳來。
第150章
皇上和平焃得救的消息一傳開, 眾臣心頭都是一松。因太過振奮,連幾位素來沉肅的老將都涕泗交流。
經過旋翰河一役,本以為勝利回京指日可待,怎料路上會生出這樣的變故。
若是皇上不幸死於蛇毒, 消息一旦傳回京城,朝中還不知會再起什麼樣的波瀾。
萬幸皇上無礙。
僥幸之餘, 人人心中都有疑惑, 不知平煜從何處弄來的靈丹妙藥, 竟能對付這等見血封口的劇毒。
至天亮時, 皇上和平焃不但能轉動眼珠進行交流, 更能在旁人的攙扶下緩緩坐起,用些幫助祛毒的湯藥了。
平煜自從皇上睜開眼,便出了帳, 轉而到大哥的帳中, 寸步不離地守著平焃。
他整夜未睡, 雙眼有些發紅, 望著面色依舊灰敗的大哥,喉嚨陣陣發堵。
昨夜那蛇的毒性太過兇險,直至現在大哥依然口不能言, 要不是有赤雲丹相助,或是服用得再晚了半步,他跟大哥已然陰陽兩隔。
平焃身上餘毒未消,神志卻已漸漸恢復清明。
四肢依然無法動彈,他隻好吃力地轉動眼珠, 看見弟弟立在一旁,臉上是以往從未見過的晦暗神情,心知三弟這是擔心得狠了,於是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示意三弟不必擔心。
可惜舌頭僵麻如根木頭,沒能開口說話,
平煜眼眶微澀,半跪在大哥身邊,扶他坐起。
守在一旁的幾位跟隨老侯爺多年的副將見狀,下意識想起老侯爺,不由暗嘆,老人家何等英明,能將後代子弟能教養這般出眾,平家幾位手足之間全無高門子弟常見的猜忌嫌隙,要多親厚便有多親厚。
感慨之餘,對那位慷慨贈藥的幕後之人更為好奇。
由著三弟扶著飲了一碗粥,平焃四肢的乏力感越發減輕,與之相對應的,心裡疑惑卻加深。
中毒前的景象歷歷在目,他深知自己所中的怕是難得一見的劇毒,也不知何故,竟能得解。
這時,帳外有人道:“皇上請平大人去帳中說話。”
平煜對上大哥疑惑的目光,隻道:“大哥你隻管好生將歇,等我回來後,再將當中的種種與大哥細說。” 扶著大哥躺下。
到了皇上帳中,平煜抬眼一望,就見皇上榻旁圍了好些人。
他並不急於上前,請過安後,立在一旁。
用過祛除餘毒的湯藥後,皇上這才示意眾臣退至一旁,單招了平煜近前。
雖然身上仍有殘毒,皇上思緒卻仿佛撥雲見日,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清楚地記得旋翰河邊平煜等人奮力圍殲王令時的景象。
更忘不了出發對戰坦布時,眾將士上下一心、同仇敵愾的壯志豪情。
蛇群作亂時,平煜為了護住他,不顧自身安危徒手抓蛇的情形,也仿佛歷歷在目。
自然,他也沒忘記自己是為何看中了葉珍珍,又是怎樣招她入帳侍寢。
讓他想不通的是,醒來後再看到葉珍珍,他卻再也沒有先前的那等悸動和狂熱,胸口隻餘一片漠然。
尤其是想起當時蛇群闖入帳中時,葉珍珍在留下來保護他和拔步就逃之間,曾有過明顯的踟蹰,心裡便不是滋味。
其實他一貫厚道,死裡逃生之後,變得更加寬仁,也知葉珍珍的猶豫乃是人之常情,但想到自己先前曾對此女萬般恩寵,仍有些慨嘆。
他腦中堆湧了好些念頭。
雖然不過是昏迷了半宿的功夫,腦中卻仿佛水洗過一般,許多事都看得透徹無比,再沒有半點之前的混沌。
等他能轉動脖頸後,他看向守在榻前的眾臣,目光掃過之處,唯獨沒看見平煜。
他目光微凝。
李攸揣摩出他的意思,忙道:“蛇群來襲時,平大哥為了護駕,不慎也中了蛇毒,平煜此刻正守在平將軍帳中。”
皇上先是驚訝,隨後便是釋然。
平煜果然是重情重義之人,本該是邀功請賞的時候,眾人唯恐少了在他面前露臉的機會,平煜卻因放心不下自家大哥,寧肯守在平焃帳中。
他歷經了一番變故,對肯顯露真性情之人越發看重,於是立即召見平煜。
等平煜到了榻前,他望著平煜,問:“聽說朕和平將軍中毒後命懸一線,虧得有人及時贈藥,朕和平將軍才得以解毒,不知究竟是何人?何以不肯露面?立此大功,朕需好好獎賞才是。”
自醒來後,又過去了半個時辰,如今毒性盡退,他已然能開口說話,平煜以退為進,審慎道:“臣不敢有所隱瞞,但此人仍是戴罪之身,未得皇上準許,臣不敢擅自替此人邀功。”
皇上果然被這話引起了興趣,“戴罪之人?”
平煜用公事公辦的口吻道:“三月前,因傅冰被問罪,雲南巡撫一職因而空缺,恰逢雲南夷民作亂,皇上便急令臣護送新任雲南巡撫赴任,順便罰沒傅冰在雲南宅中的家產,並看押其女進京——”
“唔,朕記得是有此事。”皇上沉吟。
過去兩年的某些記憶仿佛被蒙上了一層灰塵,細節處有些看不真切,但掸掸灰,還是能一一想得起來的。
更何況傅蘭芽這個名字,在來北元途中,王令曾反復在他面前提起。
他疑惑:“你剛才說贈藥之人乃是戴罪之身,莫非……你說的正是傅冰之女?”
平煜垂下眸子,在開口利用此事做文章前,他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若是皇上要借此機會召見傅蘭芽,他無法抗旨,隻能不動聲色生出些亂子好做阻撓。
總歸不能讓皇上窺見傅蘭芽的真貌。
“正是。當初抄家時,臣曾在傅家搜出一包錦囊,裡頭有兩粒藥丸,因不知作何用,臣隻好暫且將其封存,昨夜蛇禍時,罪眷聽聞皇上被毒蛇咬中,命在旦夕,便令人傳話給臣,說那藥丸乃是她外祖父無意中從一夷人手中得來,傅夫人臨終前,將此藥贈予了她,她說此藥能解劇毒,皇上安危事關國體,懇請臣將此藥速速給皇上服下。”
皇上恍然大悟,“怪不得朕所中的奇毒能解,原來竟是此女贈了神藥。”
心情頓時變得復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