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傅冰之言,皇上便大發雷霆,即令嚴辦,不過一月時間,便坐實了父親種種罪名,平家因而迎來了抄家和發配。
他想到此處,望著右護法的目光已冷硬如刀。
鎮摩教在江湖上算得手眼通天,想要不動聲色地做些找不出破綻的罪證,並非難以做到。
右護法絲毫不為所動,臉含微笑,一字一句重復剛才那句話道:“平大人說的話,我一個字也聽不懂。”
笑話,他為什麼要承認當年平家出事與他栽贓有關?
幫平煜解開對傅家的心結?
讓自己死得更難看一些?
需知他謀求坦兒珠多年,幾回跟那東西失之交臂,好不容易搜羅到了其中兩塊,本想坐觀平煜和王令鬥得兩敗俱傷,好坐收漁翁之利,誰知竟功敗垂成。
王令死了,連他也被平煜所擒,事到如今,他恨平煜都來不及,憑什麼要讓平煜痛快?
有些秘密,何妨讓它永遠爛在心裡。
平煜見右護法如此,哪怕再不願相信,心中也多多少少有了結論,頓時心亂如麻,原本以為不過是個異想天開的推論,萬沒想到……竟真有可能是事實。
當年父親獲罪的種種,因擺明了被人栽贓嫁禍,他因而疑心是傅冰有意為之,恨了傅冰好些年。
倘若當日的種種不過是鎮摩教的一個陰謀,他豈不白白恨了傅冰這些年,更別提他還曾因為傅冰的緣故遷怒傅蘭芽。
他再也無法保持平靜,咬了咬牙,臉上卻露出一點笑意,道:“上刑。”
正在此時,平焃手下士兵在外道:“平大人,將軍有急事尋你。”
平煜知道這是要出兵突襲坦布的信號,萬分急迫,一刻也耽誤不得,盯著右護法看了一晌,這才慢慢移開視線,淡淡對屬下道:“細細審問,好好伺候,莫要讓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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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轉身匆匆而去。
傅蘭芽躺在帳中,眼淚流了又幹、幹了又流。
自打從王令口中聽到母親死去的真相,她的心就如被人挖空了一塊似的,直到現在傷口仍在汩汩流血。
神廟塌陷時,平煜帶著她死裡逃生,而她卻因仍沉浸在悲痛中,隻餘一片木然。
見她淚流不止,初始時,平煜哄她勸她,後來見她消沉得厲害,也跟著沉默下來。
旁邊耳目眾多,兩人無法長久待在一起,平煜想將她從懷中放下來,她卻因著一份前所未有的無依,緊緊摟著他的脖頸,怎麼也不肯松手。
平煜見狀,隻好將她緊緊抱在懷中,低下頭吻了吻她的額頭,為了寬慰她,漫無目的抱著她沿著旋翰河走了好一會。
後來想是怕他大哥和李攸等人擔憂,他這才停下腳步,徵詢地低聲問她:“可覺得心裡好受些了?”
她雖悲傷,卻並未徹底喪失理智,便埋頭在他頸窩,無聲點了點頭。
平煜這才將她放下,握著她的手,帶她往人群處走。
兩人松開手前,傅蘭芽忽然想起神廟塌陷前,平煜已將四塊坦兒珠收在懷中,下意識開口向他索要。
平煜先是不解何意,有些驚訝。定定望了她一會,許是見她語氣堅定,到底從懷中取出坦兒珠,遞給了她。
隨後,目光在她臉上遊移,低聲道:“等我忙完,就來找你,你父兄之事,我會好生籌劃,你莫要胡思亂想,如今王令已除,你也該放下心結,好好休整一段時日了。”
她心底起了微瀾,萬沒想到平煜竟主動提起為父兄洗刷罪名之事。
為了讓他安心離去好忙旁的事,她擠出一絲笑容,感激地嗯了一聲,算作應答。
平煜這才往她身後看了看,再無人注視這邊,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頰,這才領著她往臨時搭建的軍帳處走。
直到將她交到林嬤嬤手中,這才放心離去。
用過午膳,她躺在帳中,將四塊坦兒珠拼湊在一起,舉高至眼前,靜靜細看。
可惜陵寢下的祭壇也隨著神廟沉沒,再也無從覓跡。
就算坦兒珠真有起死復生之效,既無法重建祭壇,坦兒珠隻能淪為一堆廢鐵。
因隻缺了一塊,坦兒珠上的圖形越發清晰,跟她原先預想的地形圖不同,盯著看了一會,越發覺得那些線條的走向暗示著某種陣法。
她於陣法上遠不及哥哥造詣高,看了一會,未看出半點頭緒,遺憾的想,若是哥哥在身邊就好了,定能看出這些線條的含義。
她知道她定是瘋了,因為在親耳聽王令吐露真相後,心底那份對母親的思念已化為執念。
萬一……萬一坦兒珠真有那妙用呢?並非沒有可能。
要知道百年前那位大汗天縱奇才,不是那等容易被人蒙蔽之人,連他都能將坦兒珠視作異寶,也許起死復生並非空穴來風。
因著有意回避傷痛,她思緒越飄越遠,心底發酵出好些想法,迫不及待想同平煜商量。
可惜的是,接下來三日,她都未能見到平煜。
她整日沉浸在對母親的思念中,也無心打探外頭發生了何事。
而三日後的清晨,她剛從被窩裡起來,便聽外頭傳來雷動般的歡呼。
她和林嬤嬤面面相覷。
因那喊聲太熱烈也太激動,兩人細辯了好一晌,才聽出那話裡的含義,“大軍前往突襲坦布大軍,打了坦布一個措手不及,在烏曼草原激戰三日,伏誅坦布,大獲全勝,即刻起,我軍便要撤離北元回京了!”
傅蘭芽怔了一晌,喜意驀地湧上心頭,情不自禁露出這幾日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林嬤嬤更是喜極而泣,連連拍手,又摟著傅蘭芽道:“小姐,小姐,總算熬出頭了。”
她知道,平大人一向重諾,既戰勝了坦布,接下來便要開始籌劃回京迎娶小姐一事了,說不定連老爺和公子也可借此機會脫罪呢。
第149章
許是怕又橫生枝節, 明軍勝利的消息一傳來,皇上便下令讓留在後方的軍隊開拔,前去與主力軍匯合。
傅蘭芽主僕也被告知需得立刻收拾行裝。
很快,等明軍押解了一幹瓦剌俘虜回返, 兩股兵馬匯合在一處,朝回京的方向出發。因足有數萬人之眾, 部隊行軍時, 說不出的聲勢赫赫。
與來時的暮氣沉沉不同, 此番因明軍大勝坦布, 諸人備受鼓舞, 軍隊上下都彌漫著歡悅的氣氛。
平煜心中更如同去了一塊大石一般,松懈了不少。如今內憂外患均已去除,唯一讓他耿耿於懷的, 便是右護法了。
開拔途中, 陳爾升及李珉告訴他, 三日過去, 右護法一個字都未交代。
他臉色微沉,沉吟道,右護法身負異術, 雖已被廢除了武功,路上難保不會出岔子。
要麼便要盡快問出當年真相,要麼便就地解決此人,免得平地生波。
因已趕了一日路,日暮時分, 鄺埜等人便下令在路旁稍歇。
平煜急欲親自前去審問右護法,見狀,正中下懷,皇上卻令人請他和榮屹等人近前,細細詢問伏擊坦布之事。
平煜隻好下了馬,前去見皇上。
到了皇上帳中,見皇上興致高昂,隻好笑著復述了一番當時戰況。
皇上聽了越發高興,平煜卻道:“臣捉到的那名邪教護法不大好應對,怕生出什麼變故,臣需盡速處置。”
皇上並不將一個階下囚放在心上,溫聲道:“不急著正法,此人跟王令結識多年,也許也是北元韃子也未可知,多審幾日,沒準還能挖出些北元軍情。”
平煜聽得暗暗皺眉。
但既皇上這麼說,他也不好出言反駁。
在與皇上說話期間,皇上身後帷幔曾微微拂動了下。
平煜餘光瞥見,面色無改,連往帷幔張望的興趣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