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琢磨著其中的微妙變化,嘴裡原本毫無滋味的野豬肉突然變得美味起來。
傅蘭芽將晚上要換的衣裳從包袱裡取出,遞給林嬤嬤。
林嬤嬤接過後,悶聲不吭地整理,目光閃閃,藏不住憂色。
她就知道,似平大人這般歲數的世家子弟,要麼早已定了親,要麼房中有了人,怎會到二十出頭還是光棍一條呢。
可惡的是,上回在金陵,平大人哄得小姐身子給了他,如今小姐毫無依傍,若是進京後平大人隻肯許給小姐妾的名分,小姐該如何是好。
傅蘭芽自然知道林嬤嬤為著什麼在發愁。
葉珍珍聲音不小,剛才那番話,她就算想不聽見都難。
心裡多少是不痛快的,更多的是了然。
若是個天真爛漫的閨閣女子說出那話,勉強可視作心直口快,可錦衣衛是什麼地方,葉珍珍既能在錦衣衛任職,早該學會了謹言慎行。
她一哂,若無其事將今日要換的一套裡衣取出,輕輕放至毡毯上
動作不急不緩,平靜依舊。
可心情卻再也無法像剛才那般毫無波瀾。
細想起來,平煜……的確從未跟她說起過從前的事。
他是否訂過親,如今房中是否有姬妾,跟鄧文瑩究竟有什麼淵源。以及,跟這個葉珍珍又到底怎麼回事……她一概不知情。
她並非不信任平煜的為人,隻是他身為西平侯的幼子、錦衣衛的都指揮使,眼下又已二十出頭,她就不信他從未議過親。
記得在金陵時,平煜因為一方鮫帕曾氣勢洶洶質問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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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當真可恨。
為著一個陸子謙,前前後後不知在她面前擺過多少回臉色。
他自己的事,卻隻字不提……
說來說去,其實她怎麼也說服不了自己,平煜年輕有為,又無病無疾的,過去二十一年,難道就不曾有過旁的女子。
尤其是他那麼熱衷床笫之事。
……
想起那日在陽和夜營時他厚顏無恥的舉動,她臉紅得發燙。
暗忖,今夜在此扎營,並不急於趕路,與其一個人在此胡亂猜疑,何不索性一問。
她計議一番,抬眸望向若有所思看著她的林嬤嬤,努力平復了心緒,含笑開口道:“嬤嬤……”
平煜等人在帳中議事。
離旋翰河日近,擺在眾人眼前的要務,除了要盡快找到那座神秘的古廟,更需隨時防備王令及坦布所率的大軍前來圍剿。
人人臉上都分外凝重。
陸子謙處得來的路線圖攤在桌上,兩塊坦兒珠正好放在手邊,可惜那圖畫得太粗略,坦兒珠上的圖案又太過隱晦,幾人研究了一番,看不出個子醜寅卯。
平煜將兩塊坦兒珠拿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忽然起身,轉身走到帳前的北元地圖,皺眉細看。
在他的記憶裡,那古廟大約出現在旋翰河的下遊,不遠處便是託託木爾山,若繼續前行,不出三日便可找到古廟所在的地方。
隻是不知古廟外頭到底設的何陣,竟做得那般精妙,能將這古廟隱藏上百年之久。
五年前他隨軍夜行時,無意中闖入那古廟,事後回想,他們在廟中夜宿時,那人極有可能也在廟中,不過是忌憚軍隊人數眾多,對方無法殺人滅口罷了。
他至今未想明白,當時那人究竟是誰。
如果不是王令……還有誰知道坦兒珠的起源地就在那座古廟中。
正想得出神,李攸開口了,“照你們看,布日古德為何這般執著於坦兒珠。”
見眾人望他,李攸笑了笑,再次開口:“我跟平煜一樣,對王令那套騙人的鬼話一概不信。起初,見這東西需得五塊湊在一處,以為所謂的坦兒珠不過是把寶庫的鑰匙,或跟北元寶藏有關……
“可王令這兩年仗著皇上的寵信,早不知搜羅了多少奇珍異寶,照我說,他委實犯不著為了一處寶藏,動用這麼多的人力物力。
“尤其圍困土木堡本是大好的逆亂機會,可是一聽說平煜來了旋翰河,他竟不惜放過率軍趕來北元,可見在王令心中,坦兒珠的地位有多重,竟絲毫不輸逆亂。而這世間,能讓人如此苦苦追求之物,除了財寶、權勢,剩下的幾樣,統統遙不可及,照各位看來,會不會那個起死復生的傳說是真的?
榮將軍搖頭道:“可惜啊,如今咱們隻知道王令本名叫布日古德,對他在北元時究竟是什麼身份,曾做過何事,一無所知。可是,王令既能跟坦布內外勾結,極有可能出自北元的瓦剌部落。”
平煜點頭,道:“自元亡後,蒙古早已分崩離析,三大部落數內鬥不休,因勢均力敵,本是彼此制衡,無暇來擾我朝邊境,可是就在幾年前,瓦剌竟突然興盛起來,巧的是,那時是王令在太子身邊得勢之時。而等太子登基後,瓦剌的大汗坦布更是在短短兩年內橫掃其餘部落,怎麼看都像有大量錢銀做後盾——
正說著,李珉忽然進來,徑直走到平煜身邊,耳語道:“林嬤嬤突然間咳嗽不止,似是路上受了寒,傅小姐說,她的藥丸用完了,託我前來向平大人討些藥。”
平煜起先聽見是林嬤嬤生病,並不如何掛心,正要吩咐李珉領軍中大夫隔簾給林嬤嬤瞧瞧,忽然聽見後一句話,心中一動。
少頃,隻淡淡道:“知道了。帳中有些治傷寒的藥,就放在幾上,你取了後,這就給林嬤嬤送去。”
平焃坐於一旁,仔細留意這邊的動靜,見李珉走後,三弟顯見得心不在焉起來,心知方才李珉前來匯報之事,少不了跟傅蘭芽有關。
遙想這一路,傅蘭芽默默無聞隨軍跋涉,無論扎營或是趕路,從未叫過一句累,更不曾纏磨過三弟,就見此女心性委實可貴。
三弟更是難得。
為著顧全傅蘭芽的名聲,這二十日,竟一回都未去看過傅小姐。
他不是不知道初嘗情欲是什麼滋味,論起三弟這隱忍的功夫,當真少有人能及。
三弟越是如此,傅蘭芽在三弟心中的份量越可見一斑
若是能順利除去王令,平安回京,恐怕不出幾日,三弟便會向父母提出迎娶傅蘭芽之事。
也許就在年底,平家便要辦喜事了。
這般想著,他這些時日因著天下瀕臨危亡而分外沉重的心緒竟忪快了幾分。
果不出所料,片刻後,三弟便起身,隻說錦衣衛有些事要安排,便匆匆出了帳。
平煜出了帳後,並未徑直去尋傅蘭芽,而是回到帳中,令人去尋李珉。
傅蘭芽從未給他遞過話,今夜既假借林嬤嬤生病來尋他,定有什麼必須要見他的理由,少不得做些安排,掩人耳目去見他。
說起來,兩人也有二十日未見了,在等李珉等人前來的功夫,他脫了衣裳,用水擦了身,裡裡外外都換了幹淨衣裳,忙了好一晌,這才消停。
可是,在系腰封的時候,他心頭掠過一絲疑惑……她找他究竟為著什麼事呢。
等了一會,李珉仍未過來,他按耐不住,正要出帳,陳爾升忽然進來了。
平煜納悶,一邊往外走,一邊道:“你為何在此處?李珉呢。”
“給林嬤嬤送藥去了。”
說罷,見平煜心不在焉地朝傅蘭芽所在的帳篷顧盼,本想說些什麼,想了想,又默然下來,
平煜正滿腦子算計如何能順利進入傅蘭芽的帳篷,忽然瞥見陳爾升眼裡竟有同情之色,不由眉頭一皺,暗忖,這小子什麼眼神。
忍不住呵斥道:“你那樣看我做什麼?”
第130章
傅蘭芽在帳內等了許久, 平煜仍未來尋她。
白日跟隨行軍太累,夜裡總是困乏得很。
強撐著等了一會,她眼皮沉得仿佛有千鈞重,末了, 沒能抵擋困意的勾纏,一頭栽進了黑沉夢鄉。
她是個樂觀堅強的人, 閨中時, 甚少有淺眠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