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蘭芽倚在他懷中,臉如雲霞, 眸子亮晶晶的,一等站穩,便微微扭著身子從他懷中掙出,提裙往臺階上走去。
平煜怔了一下,以為她出於羞澀在他面前使小性子, 心中一蕩,抬步欲追, 忽聽得房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凜,又止步,咳了一聲,負手立在院中,鎮定自若地觀看那幾株夜晚顯得黑糊糊的秋菊。
須臾, 果聽房門打開,林嬤嬤從房內奔出,滿臉倉皇之色。
一抬眼,看見沿著走廊婷婷走來的傅蘭芽,這才大松了口氣,忙迎上前,責怪小姐為何招呼都不打便出來。
不料一走到近前,發現小姐雖然竭力做出雲淡風輕的模樣,但臉頰上透著堪比芙蓉的胭脂色,嘴唇更是嫣紅欲滴,美得讓人不可逼視。
林嬤嬤心中咯噔一聲,飛快一瞥,就見平大人立在廊前,側頭望著前方,神色也有幾分不自在。
林嬤嬤頓時明白了幾分,錯愕了一下,忙拉了傅蘭芽近前,悄悄的、隱含責備的看她一眼,本想說些什麼,但想起小姐心性決絕,並不是那等三言兩語便能被唬住的深閨弱質,平大人又素來對小姐珍視,心又安定了稍許。
最後什麼也沒說,隻看一眼平煜,幹巴巴笑道:“平大人,時辰不早了,大夫交代說小姐宜早眠,奴婢這便服侍小姐睡下。”
說罷,領著傅蘭芽進了房。
傅蘭芽唯恐林嬤嬤猜到她和平煜方才做了什麼,本就暗懷鬼胎,見狀,心知瞞不過林嬤嬤,羞意驀地加深了幾分,咬了咬唇,並不看平煜,乖乖任林嬤嬤領進了房。
平煜何等機敏,見林嬤嬤不如往常自在,頓時有所領悟,隻是他臉皮到底厚些,隻尷尬地咳了一聲,跟在二人身後,不緊不慢進了房。
其實自那晚以來跟傅蘭芽第一次纏吻以來,他充分體會到了什麼叫色令智昏,若有可能,恨不得時時跟傅蘭芽待在一處。
外頭網已撒下,暫且無事,他打算早些歇下。
眼見傅蘭芽主僕放下簾幔上了床,屋內重新歸於寂靜,他走到榻前,正要解衣裳,一想到剛才跟她相處時情形,心又熱了起來。
他定了定神,為避免身上起些不可言說的變化,忙將思緒轉向旁事,畢竟三人同在一屋,他無從紓解,最後免不了變得不可收拾。
那種硬生生挺著的滋味可一點也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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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全神貫注回想今日之事。
剛才李珉和陳爾升過來時都說了什麼。
是了,他們說林夫人已到了府外,倒來得比預想中還要快,他沉吟著皺了皺眉,若無意外,明日便可安排她跟林之誠見面,林之誠見了林夫人,也可守諾繼續吐露坦兒珠之事了。
一邊想一邊解衣裳,想著想著,動作便緩了下來,心中掠過一絲不安,方才他因急於跟傅蘭芽相會,好像有些不妥之處被他自動忽略了。
靜了一晌,忽然寒毛一豎,忙將腰帶重新系上,握著刀,冷著臉快步走到房門前,拉開門出去。
傅蘭芽在床上聽到動靜,愣了愣,詫異地想,難道外頭出了什麼紕漏?
平煜到了門外,微風迎面吹來,透著秋夜特有的涼意,讓他思緒變得越發清晰。
他飛快下了臺階,等出了院落,一提氣,施展輕功,躍上一棵大樹,輕點樹梢,屈指成環,呼哨一聲,隨後,沉著臉從樹上一躍而下,用最快速度往外院奔去。
剛行到一半,便聽四面八方傳來輕微的腳步聲,知道屬下已應召而來,停下腳步。
“平大人,出了何事?”許赫等人滿臉戒備,從暗中奔來。
平煜快速掃一眼,來人共八個,個個臉上有些初醒之意。
這八名屬下,是應他安排留在府中應急的後備,因著此刻暫且無事,多半已歇下。
未見李珉和陳爾升,他心一沉,越過他們疾步往前走,口中問:“看守林之誠夫人的是何人?”
許赫等人忙跟上,道:“本是屬下和林惟安,因下午陳爾升和李珉輪休,剛才時辰一到,便過來跟屬下等換了班。”
平煜臉色微變,冷聲道:“你去通知府外諸人,府內多半混入了內奸,立刻加強防守,絕不能讓那人逃出,剩下幾個,跟我一道去西跨院。”
說話間已經拔出刀,片刻不耽誤,往前疾行而去。
眾人見平煜隱有風雨欲來的架勢,一驚,不敢多言,忙遵照囑咐行事。
剛到西跨院,秦勇等人似是剛從府外回來,見情形不對,快步走來,道:“平大人!”
平煜見院中廂房燈光亮著,心知李珉和陳爾升都在房中,心突突直跳,顧不上回答秦勇的話,隻陰著臉低喝道:“圍住西跨院,莫讓那人逃了。”
說罷,握著刀,斂聲屏息到了房前,一腳踹開房門。
裡頭卻死一般的寂靜。
他一腳進去,看清屋中情形,怔在門口。
就見屋子當中站著一名美婦人,白膚明眸,豔麗至極,身著烏黑紗裙裳,滿頭烏發如雲,鬢邊卻斜斜插著朵不該是這個季節出現的豔紅牡丹,全身上下有種詭異和明媚交織的美。
在她腳下不遠處,地上有張軟軟的人皮面具,顯然因做了易容,這才混過了先前許赫等人的排查。
那婦人見平煜進來,並不回頭看過來,隻一邊一個將李珉和陳爾升舉得更高些。
她滿臉媚笑,看著似乎再輕松不過,然而李珉和陳爾升渾身仿佛被看不見的繩索緊緊捆住,滿臉紫脹,全無掙扎的力氣。
若是他來得再晚片刻,李陳二人活活會被這婦人掐死。
情勢危急,平煜眯了眯眼,二話不說便假意揮刀朝那婦人喉間刺去。
若未認錯,此人正是昭月教如今的尊主金如歸,一身密不透風的內家功夫,唯有下腹三寸是其軟肋。
金如歸餘光瞥見,轉頭朝平煜看來,這回離得近,將他相貌看得仔仔細細,眼中閃過一抹驚豔之色,可眼見他直朝自己喉頭刺來,又鄙薄調笑道:“聽說你不到二十便當上了錦衣衛都指揮使,又能跟王令分庭抗禮,原以為你有些本事,沒想到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他話還未說完,平煜一笑,手中繡春刀來勢不變,另一隻手腕中卻忽然變出一柄匕首,不動聲色朝金如歸下腹刺去。
此招怪異無比,且與江湖作派大有不同,幾乎可以稱得上暗算。
連行事向來不按常理出牌的金如歸都詫異非常,因平煜將刺的是他的要害,顧不上多想,整個人如靈蛇般一動,向一旁縱去。
因這一閃一避的功夫,他注意力轉移,手上力氣微松,李珉和陳爾升總算得以大喘了兩口氣,緩過勁來。
平煜卻根本不給金如歸松懈的功夫,一腳踩住他的裙角,橫刀擋住他去勢,左手匕首依然毫不留情刺向他下腹,嘴裡嗤笑道:“金尊主,外面早已布下天羅地網,你若是識相,趁早放開我的屬下,要不然的話,今日你怕是別想走出這房中一步了。”
金如歸心中微驚,腹部硬生生往後一縮,好躲開平煜的招式,右手冷冷將舉著的李珉遠遠拋開,旋即片刻不等,出手如鬼魅,一把扣住平煜持著匕首的手。
見平煜露出震驚之色,他勾唇一笑,穩穩固住平煜的手,不給他掙扎的餘地,隻似笑非笑地垂眸看一眼自己被平煜踩著的裙角,媚聲道:“平大人看著是個正經人,誰知竟這般心急,你說你好端端的,踩我裙子做什麼。”
說話抬眸,見平煜輪廓如刀刻,眸子黑曜如寶石,越發嘆賞,忍不住用手心輕輕摸了摸平煜的手背。
平煜萬沒想到金如歸武功這般出神入化,一時掙脫不出,又見他言行輕浮,怒極反笑道:“不過是見你一個大男人穿著裙子,覺得礙眼罷了。”
說話時,已抬腿屈膝,狠狠朝金如歸小腹撞去,另一隻空著的手卻掉轉繡春刀刀柄,砍向金如歸覆在自己手上的手背。
金如歸偏身一避,輕輕巧巧化開這一左一右的攻勢,右手出掌,劈向平煜的胸骨。
可還未等他逼至跟前,平煜忽然出其不意加重腳下之力,硬生生將他那條上好的輕羅紗百褶裙給踩裂。
就聽一陣裂帛響,金如歸腿下一涼,露出隻著過了膝蓋的褻褲的腿。
因著這一變故,他歸來勢稍滯,不得不松開平煜的手,往後退了一步,低頭看了看白生生光溜溜的腿,抬眸,橫一眼平煜,嗔道:“嘖嘖,這下都讓你看光了,平大人說說罷,該如何是好?”
話未說完,露出一抹笑意,身子前傾,朝平煜懷中作勢倒去,還未到他懷中,卻轉而化掌為刀,劈向平煜的脖頸,掌風依然雄厚如故,半點不留情。
平煜並無退路,不得不橫刀擋住金如歸的招式,隻覺大力襲來,虎口都震得幾乎裂開,咬牙諷道:“我倒覺得,金尊主還是不穿裙子來得順眼。”
金如歸掌風被繡春刀擋住,微一使力,那刀刃卻出奇堅韌,一時不能隨心劈成兩段,隻在平煜懷中一旋身,背對他,屈肘撞向他腹部,嬌笑道:“是了,在平大人心裡,自有覺得穿裙裳好看的人,我真是好奇,不知什麼樣的嬌嬌美人,能讓平大人親自去鋪子裡買衣裳,我既來了,怎麼也要瞧上一瞧,若是真比我生得好,倒不妨帶回去藏起來,讓平大人也疼上一疼。否則,我養了十八年的紅棠,豈不是白死在平大人府外?”
平煜冷笑道:“你的紅棠並非死在我手下。”
金如歸眸光閃了閃,嘴裡卻笑道:“你這家伙看著就不正經,滿嘴謊話,我偏不信你。”
恰在此時,隻聽破空銳響傳來,卻是秦勇帶人部署好外頭防務,進到房中施援,見狀,心知金如歸這一掌劈下,平煜勢必受傷,揮劍朝金如歸擲來。
第88章
金如歸隻覺劍氣如虹, 劈面而來, 不得不硬生生收回揮向平煜的招式, 身子一偏,往旁一躲。
隻覺耳旁一涼,那劍堪堪貼著他的臉頰擦過, 去勢如流星,突的一聲, 釘入了身後那張拔步床的床柱,劍身雪亮, 嗡鳴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