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僕二人一安頓下來,便到淨房沐浴淨身,將一路上沾染的風塵徹底洗淨。
洗完出來,傅蘭芽暗嘆天氣說涼就涼,身上夏裳太過薄透,跟林嬤嬤打開行李翻檢,左挑右揀,不是太薄,就是太厚,世子妃所贈披風暫時穿不上,最後,勉強找了件海棠色比甲穿上了。
另一處正院中,平煜剛從淨房沐浴出來,李攸等人便來找他。
一進門,李攸顧不上平煜正坐在床邊穿皂靴,便道:“聽說南星派也到了寶慶府?你的消息準不準?”
平煜身上腰帶未系,淡青色的外袍尚且敞著,露著裡頭雪白的褻衣,頭也不抬,將皂靴套上,起了身,一邊系腰帶,一邊對李攸道:“消息未錯,隻是不知這南星派到底什麼來歷。”
李攸露出頭疼的表情道:“若此派也來摻和,當真有些麻煩。”
平煜在腰間扣好繡春刀,轉頭看向李攸道:“此話怎講?”
李攸一撩衣擺,在桌邊坐下,搖搖頭道:“這南星派說來可就話長了。此派的創始人姓曾,據說是戰國時軍法大家曾臏的傳人,極精奇門遁甲之術,入此派者,先得研習數年算術易經,再學內功和招式,故而此派雖也是江湖門派,卻跟別的幫派路數不同,最擅制作陷阱及迷宮,曾在江湖中名噪一時,此派中人也是二十年前開始才慢慢淡出江湖,近年來甚少在江湖走動。”
平煜走至桌前,端起茶杯飲了一口,思忖著道:“這南星派的路數是正是邪?”
李攸撇了撇嘴,道:“算不得正,亦算不得邪,隻聽說南星派歷派掌門人都頗為孤高傲世,除了精通音律算術,更喜風雅之物,聽說三十年前的武林大會上,南星派的上一任掌門人曾用一曲武陵散廢了八卦門掌門的內功,一時引為天下奇談,後來八卦門的弟子指責南星派掌門人做事太絕,前赴後繼去找南星派算賬,爭吵不休,數年都未消停。可見這門派行事恣意,全由著性子罷了。倘若此事,南星派當真參與進來,恐怕不會比雲南時的鎮摩教好對付啊。”
二人知事態嚴重,商議一番,等擬出個大概,平煜心不在焉地看一眼窗外,見天色不早,便起身道:“此事還有些緊要處等我回來再商議,我眼下有事,先出府一趟。”
說完,不顧李攸詫異的目光,往外走了兩步,想起什麼,又停下,從懷中掏出一份帖子,似笑非笑道:“寶慶巡按鄭洪遞了帖子來,說要設宴款待我等,我正好有事要向他打聽,你去不去?”
李攸接過,拿到手中展開,邊看邊道:“鄭洪不是王令一手提拔起來的狗腿子麼?擺明了是鴻門宴啊。去!為何不去!”
平煜笑著點點頭,道:“好,等我回來,咱們晚上去會他一會。”
說話間,已朝門口走去。
李攸在後頭摸著下巴,狐疑地看著平煜的背影,這家伙這時候心急火燎出府做什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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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煜到了外院,招了諸人在前,安排李珉等把守在傅蘭芽所在的院外,共計八人。
剩下諸人,包括借調過來的那二十餘名沉穩老練的暗衛,一並守在府外,將整座宅子圍得如水桶一般,連隻蒼蠅都飛不進,這才放心出府去了。
剛到門前,正好碰上秦勇等人從外進來。
“平大人。”秦勇笑著一拱手。
平煜停步,隨口一問:“秦當家,不知安排的下處可還合心意。”
秦勇滿口誇贊,道:“這一路上為著鏟除鎮摩教餘孽,不知叨擾平大人多少回了,每回得平大人盛情款待,我等委實過意不去。”
說話時,不忘察言觀色,見平煜似乎著急出門的模樣,忙道:“平大人既有事,請自便。不過,晚上若平大人回得早,在下想跟平大人商議南星派之事。”
平煜瞥瞥秦勇,秦門果然手眼通天,他這邊剛得到消息,秦門已聽到風聲了,微微一笑,道:“好,正好我也正有此意。”
說完一拱手,“在府中請隨意,不必拘束。”往外走了。
秦勇在原地看著他背影消失在門外,這才轉身進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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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蘭芽幫著林嬤嬤收拾好東西,闲來無事,便四顧打量屋內陳設。
見窗下有一榻,便近前,坐於榻上,緩緩撫過油亮的黑檀木把手,暗忖,既有榻,若是晚上平煜過來,就不必再睡在地上了。
眼看入秋了,越往北走,天氣越涼。
再睡在地上,時日久了,饒是平煜身體康健,恐怕也對身體無益。
正想著,忽然外面傳來敲門聲,因她腳傷已愈,便起了身,過去開門。
外面是名老僕,見傅蘭芽開門,不敢抬頭,呈上一個包袱道:“公子令送來的,說是寶慶巡按鄭洪大人的夫人聽說傅小姐來了,特送了幾件秋裳給小姐。”
鄭洪?傅蘭芽露出困惑的神色,她從未聽過這名字,非親非故的,此人的內眷為何要送衣裳給自己?未幾,想起父親門生遍天下,這位鄭洪大人也許曾受過父親的師恩也未可知。
且既能送進內院,想來李珉等人已經檢視過,便道了聲謝,接過。
這時林嬤嬤也已出來,見此情形,將那包袱放在桌上打開,見裡頭一疊秋裳,顏色俱是秋香、鴨蛋青、藕荷色等不起眼的素雅顏色,難得針腳細密,衣料更是上佳。
便嘖嘖嘆道:“這位鄭夫人真真是雪中送炭,這下好了,咱們小姐有秋裳穿了。”
挑揀一番,從裡頭挑出件藕荷色外褂,替傅蘭芽將那件海棠色比甲脫下,換上,一看,笑眯眯道:“當真合身,顏色也配。這位鄭夫人真是心思玲瓏,要不然,怎會對小姐的尺寸拿捏得這麼準。”
傅蘭芽暗嘆,嬤嬤真是的,都什麼時候了,還能注意到她身上衣裳顏色配不配,尺寸合不合適。
主僕二人將包袱剛收好,外面卻又有人敲門,打開,卻是平煜。
因著趕路,二人已經有七八日未在一處說過話了。
見到他來,傅蘭芽有些意外,起身道:“平大人。”
平煜進屋,目光不自覺落在她身上穿的衣裳,凝了片刻,又若無其事移開,甚好,已穿上了。天氣漸涼,她嬌滴滴的,穿得太少,少不得傷風受涼的,他倒是無所謂她病不病,隻是到時候還得給她找大夫,要多麻煩有多麻煩。
林嬤嬤早存了心思,暗暗留意平煜神色,見狀,心中那份疑惑直如破土而出的竹筍,越發掩藏不住。
平煜杵了一會,未找到話說,便微沉了臉色,道:“我晚上有事,不定何時過來。”
傅蘭芽微怔,等反應過來,心中微喜,看樣子,今晚總算能有機會跟平煜打聽事情進展了,便笑道:“知道了。”
平煜眉頭蹙了蹙,撇過頭,往門外走。
傅蘭芽見他走了,忙在腦海中整理今晚要說的話。
林嬤嬤畢恭畢敬送他出去,將門掩上,發了好半晌呆,這才回過頭,若有所思地看向正託腮望著窗外的傅蘭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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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另一處宅邸,一間堆金砌玉的廂房內,一名少女正撲在床上啜泣。
哭了一會,她回身看向坐在桌旁飲茶的鄧安宜,急聲道:“二哥,你倒是想想辦法啊。”
鄧安宜面露不悅,“這種事二哥能有什麼辦法?”
鄧文瑩哭得香腮帶淚,極為傷心,“剛才我親眼看見平煜進衣裳鋪子,就一個人,身邊連一個下屬都未跟,二哥你說,他不是去給那個妖女買衣裳是做什麼?”
鄧安宜不以為然道:“寶慶自古出美人,平煜這些年身邊一個女人沒有,也許在寶慶藏了個相好也不一定,未見得是買給傅小姐的。”
鄧文瑩跺跺腳,含著哭腔道:“二哥,你就別說風涼話了,他以前不肯答應親事,但好歹身邊沒有旁的女子,我心裡多少能舒服點,可誰能知道,他不過來雲南辦趟差事,就冒出個傅蘭芽,我心裡難受得都要裂開了,二哥,你素來有主意,你就忍心看著你妹妹傷心難過麼,倒是幫我想想辦法啊。”
鄧安宜心中微酸,一口回絕道:“你凡事都賴著二哥幫你拿主意,自己沒長心嗎?你二哥也是個男人,這種搶男人的事,能幫上什麼忙?”
鄧文瑩聽他說話粗俗,怔了一下。
鄧安宜忙掩飾性地咳了一聲,不耐道:“反正此事二哥不會插手。”
鄧文瑩賭氣道:“二哥要不管,那我一回京城,就求大姐想辦法求皇上幫我和平煜賜婚,平煜就算再膽大包天,總不敢抗旨吧?”
“你敢!”鄧安宜眼中閃過一抹戾色。
鄧文瑩難得見鄧安宜在自己面前如此疾言厲色,錯愕地看了他一會,又轉身趴在枕上哭了起來,“那你說到底怎麼辦,我心裡都亂得不行了!”
鄧安宜沉著臉看她,見她越哭越傷心,眯了眯眼,忽道:“今晚寶慶府巡按鄭洪設了夜宴,平煜素來跟東廠不和,定會前去,你好好收拾收拾,晚上若鄭夫人另設一席,我便帶你前去,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
“真的?”鄧文瑩哭聲頓止。
鄧安宜並不答言,隻坐在桌前默默思量。
鄧文瑩卻破涕為笑,走到桌旁,笑著對鄧安宜道:“二哥,你真好。”
第46章
王世釗雖也接了鄭洪遞來的帖子,卻隻說身上不適,並不肯出席。
平煜和李攸到鄭府時,發現席間除了寶慶府一眾官員,鄧安宜也赫然在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