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蘭芽含笑道了謝。
秦勇跟平煜並肩立在湖前,負手環視山谷中的景象,笑著做介紹:“這湖水清澈見底,常年能倒影月亮,故得名雙月湖。”
平煜正凝神觀察周遭的景象,聞言,不置可否地笑笑,忽聽身邊原本正在說話的秦晏殊和李由儉都靜默下來,順著他們的目光一看,就見傅蘭芽正低著頭扶著林嬤嬤的手,緩緩往帳篷前走。
秦晏殊收回視線,忽然身形一動,手腕轉動一柄寒光凜凜的寶劍,耍了一招極漂亮的劍式,刺向身旁的李由儉。
李由儉徒掌劈開秦晏殊的劍,跟他過了兩招,笑道:“你小子從下午起就開始心猿意馬,說,腦子裡在想什麼呢?”
秦晏殊俊臉一紅,不等他把話說完,便虛晃著回手一劍刺向李由儉的肋下,故作鎮定道:“我在想怎麼破你昨日的那招平沙落雁,咱們可是早就說好了的,輸了你可得賠我一壺武陵酒。”
李由儉笑著邊打邊退,忽然回身,劃掌為指擊向秦晏殊握劍的那隻手,意欲點住他的穴位,口中打趣道:“武陵酒雖能提升內力,卻也不算什麼稀罕玩意,我家還有好幾壺,大不了送你便是,我就想問問你,你剛才眼睛往哪瞄呢。”
秦勇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傅蘭芽消失的方向,見弟弟和李由儉已然打得不可開交,頭疼似的搖了搖頭,她這個弟弟跟李由儉向來交好,兩人從小打到大,多數時候在鬧著玩,根本無需理會。可是,她仔細看一眼弟弟的神色,李由儉口裡所說的人莫不是指那位傅小姐?
她想了一會,決定先靜觀其變,便不以為意地轉過頭,欲要跟平煜說話。誰知目光一觸及平煜的側臉,就見平煜正目光銳利地看著弟弟,臉上一點表情也無。
第29章
秦勇心中一凜,正暗自揣摩平煜的目光是何意,平煜卻陡然移開視線,看向弟弟身後。
她跟著轉頭往前一看,就見樹林中火把晃動,人影憧憧,似乎有不少人朝湖邊走來,而且看這架勢,來人似乎還不在少數。
湖邊原先還在說笑的眾人都靜默了下來,神色轉為端凝,各自握緊兵器,警惕地看著來人。
就聽林中紛沓的腳步聲夾雜著說話聲,漸漸朝湖邊逼近,過不一會,火光照耀,當先幾人的身形徹底暴露在眾人目光之下。
李由儉看清來人,驚訝道:“鄧公子?”撇下秦晏殊等人,大步流星朝那人走去。
來人的確是鄧安宜,他手中持劍,面色透著幾分防備,身後跟著一眾永安侯府的護衛,旁邊有位女子身著帏帽,被幾名丫鬟嬤嬤簇擁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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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李由儉走來,鄧安宜神情松懈了下來,露出個溫煦的笑容道:“李少莊主。”
李由儉因著家中長輩的緣故,曾跟鄧安宜打過好幾回交道,見他雖是侯門貴公子,但行止謙虛,為人寬和,對他頗有好感,走到他身邊,訝笑道:“鄧公子,昨日我們在一處喝酒時,你不是說還要在六安逗留幾日?”
鄧安宜臉上露出一絲憂慮,嘆氣道:“原是做此打算,奈何今晨收到荊州那邊的急信,說外祖母掛念舍妹,要我們莫在路上拖延,好趕上她老人家的壽辰,享享天倫之樂。我不敢忤逆她老人家,隻好連日動身,隻是沒想到還未趕到驛站,天就已經黑了。”
李由儉剛要笑著接話,忽然想起什麼,若有所思地回頭看向秦勇和平煜。
來時路上,幾大幫派曾在一處議定,鎮摩教路數太邪,為防生變,路上無論遇到何人,都盡量避免與之同行。
另外在出發前夜,秦勇因雖處事老練有謀斷,被幾大門派的長老推舉為此行的首領,路上遇到任何需要商榷之事,均需經過她首肯。
除此之外,因鎮摩教是奔著平煜手中的罪眷而來,遇到與錦衣衛意見相左時,隻要平煜不點頭,秦勇亦無法擅作主張。
李由儉自是歡迎鄧安宜一行人跟他們同宿,但在此之前,還需請示秦勇和平煜的意見。
秦勇不是看不出李由儉眸中的徵詢之色,沉默了一會,因顧慮重重,便要委婉地拒絕鄧安宜同宿湖邊的打算。
剛要開口,忽然瞥到鄧安宜身邊那名女子,想起永安侯府跟平西侯府似乎有結親之意,若真能成事,鄧公子這位妹妹豈不會是平煜的未婚妻?
此時平煜尚未開口,她若先攔在前面,不免有多事的嫌疑。
便將原本要說的話咽回去,微笑不語,靜等著平煜做決議。
平煜將目光從鄧安宜身上收回,掩去眼中的譏諷之意,對陳爾升等人揚了揚下巴,道:“將樹林入口封死,莫再讓其他人進來。”
聽這話的意思,平煜是默許永安侯府一行人也宿在此處了,李由儉不由得松了口氣,拉了鄧安宜道:“一會安置下來後,過來跟咱們一道喝酒。”
鄧安宜淡淡瞥一眼平煜,對李由儉笑道:“自當奉陪。”
說完,另擇了一處寬敞的空地,令手下護衛支帳篷,安頓妹妹和一幹下人。
那位鄧小姐靜立了片刻,似乎往平煜的方向看了看,轉過頭,扶著身邊婢子的手,不緊不慢跟上鄧安宜。
秦晏殊立在原地,冷眼看著永安侯府的人忙前忙後,好一會,才將劍緩緩收回劍鞘,低聲對秦勇道:“姐,你不覺得——”
“噓——”秦勇轉眸,示意他噤聲。
平煜餘光瞥見姐弟倆的舉動,牽了牽唇角,負著手轉身往帳篷走。
邊走邊想,這對姐弟,姐姐自不必說,老練圓滑不輸男子,弟弟雖還差了些歷練,卻也還算有城府,不怪秦門百年來長盛不衰。照這對姐弟的資質來看,秦門在教導門下子弟這方面,一定沒少下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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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嬤嬤一進帳篷便開始忙前忙後。
帳中甚寬敞,地上亦墊了薄褥,但伸手一觸褥面,仍覺太過冷硬,小姐體內本就有寒氣,若躺在上面睡一晚上,被地上湿氣一浸,難保不留下病根。
她將包袱裡所有能翻出的衣裳都翻了出來,一件一件鋪在地上。
忙完之後,伸手摸了摸,仍覺太單薄,不無遺憾的想,若是那篝火正好在帳篷前,將地上的湿氣烘一烘就好了,可惜離得最近的篝火都在兩個帳篷之外,她們主僕亦沒有立場去要求平煜他們幫著張羅。
轉頭看向小姐,見她半跪在帳篷簾幔前,正扦起帳篷一角往外看。
“小姐,怎麼了?”她見傅蘭芽面色變幻莫測,定定地望著賬外,心中詫色閃過,忍不住問道。
傅蘭芽不答,她已經看到了不遠處的永安侯府等人,因早料到他們多半會跟來,半點不覺奇怪。
讓她覺得既驚異又悚然的是,剛才若不是眼花,她竟看見王世釗匆匆從帳前經過。
她定定地將目光盯在那漸行漸遠的背影身上,久久無法移開。
要不是記憶出現差錯,前夜她曾親眼目睹他腹部受了傷。
還記得他衣裳被血氤氲成大片暗紅,喘著氣背靠在走廊上,怎麼看都像是傷到半死不活的樣子。
可就在一刻前,他竟生龍活虎地出現在帳外,而且從他行走的速度和矯健的身姿來看,完全看不出受傷的跡象。
因出神太久,她脖頸都變得有些發僵,好容易緩緩放下帳簾,仍覺心神不寧,忍不住再次掀簾往外看。
那晚出事後,她無法親眼確認王世釗是否真受了傷,但以平煜的精明程度來看,斷不可能任王世釗欺瞞自己。可見那晚,王世釗的的確確是受了傷。可為什麼短短幾日,他便能恢復如常呢?
她越想越覺此事離奇,忽然想起平煜,難道他就不覺得此事怪異?
她分外好奇平煜對此事的反應,探頭往外看了看,因著帳篷的遮擋,沒能在湖邊那群人中尋到平煜的身影,暗忖,也不知一會能否見到他,若能見到,婉轉地打聽打聽此事就好了。
林嬤嬤湊過來,順著傅蘭芽的目光往外看了看,沒看出什麼門道來,擔心她腹餓,忍不住道:“小姐,半日未吃東西了,餓不餓?要不嬤嬤去問李大人要些幹糧來吃。”
話未說完,便見不遠處快步走來一個少年,定睛一看,卻是李珉,他一隻手上捧著一大包東西,另一隻手卻拿著水壺。
李珉走到近前,沒想到傅蘭芽正坐在帳篷門口,錯愕了一下,旋即大步走來,笑道:“傅小姐,這是從六安帶過來的點心,此處太過荒僻,連處驛站都無,飲食上隻好將就些了。這壺水剛才我給你在火旁烤了烤,這時候還是溫的,正好用來送藥,快趁熱喝了吧。”
傅蘭芽抬眼對他笑了笑,謝道:“多謝李大人。”
林嬤嬤千恩萬謝接過水壺,轉身回到帳內,從包袱裡取出藥丸,服侍傅蘭芽服藥,又取出治腳傷的膏藥,請李珉幫著烤熱。李珉痛快答應了。
主僕二人吃了點心喝了水,這才覺得身上有了熱氣。
再往外一看,就見陳爾升和另一名叫許赫的錦衣衛不知何時守在了帳前,想是已用過了晚膳。
主僕二人遂放下帳簾,不再往外張望。
因夜間無事,山谷中比外面要來得寒涼,便有長老提議聚在火旁飲酒劃拳,此話一出,立刻得到諸人附和。
於是眾人將兩處篝火合在一處,圍坐成一圈,喝酒劃拳行酒令,好不快活,錦衣衛亦有幾人過來一處湊熱鬧。
秦勇坐在平煜身旁,遞了碗酒給平煜道:“這是他們形意宗的寶貝,名叫武陵酒,用千年紅參釀制而成,喝了能提升內力,一年隻能釀出一甕,算是難得的好寶貝,平大人不妨嘗嘗。”
平煜將酒盅置於唇邊,不動聲色抿了抿,未品出毒藥迷藥,便仰脖一飲而盡。
李由儉正跟鄧安宜碰杯,見狀,連聲道平大人痛快,高興之餘,又給平煜滿了一盅,平煜一律來者不拒,笑著接過,一一飲盡。
這時,形意宗有位中年漢子見平煜如此灑脫不羈,高興地說道:“平大人,剛才秦當家還少說了一樁這酒的妙處,就是男子喝了,還有壯陽之效,以平大人這般虎狼年紀,加上這酒,一夜想做多少回新郎都行,回頭大人回京上任,我們形意宗可以送大人一壺。”
平煜原本正在飲酒,聞言面色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