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西跨院失火,她被夷人擄走,為求自保,用毒針暗算夷人。
再之後,便是那夷人同伙為將那人救出,不惜使出了引蛇術。
平煜帶著她從毒蛇陣中逃出後,便以此為契機,在穆府用蛇血找出了蘭正。
縱觀整晚,引蛇術算是鎮摩教徒露出的唯一一個破綻,原因無他,隻因連他們都未想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之女竟會懂得用毒針回擊。
找出蘭正後,鎮摩教本已是功敗垂成之相。要知道錦衣衛折磨人的功夫向來一流,一旦開始拷問,勢必不眠不休,不怕不能從蘭正口裡問出鎮摩教此番作為的企圖。
可出乎意料的是,沒等平煜等人從蘭正身上順藤摸瓜查到蘭姨娘,蘭姨娘竟搶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先是縱火正院,其後出其不意地擄走了世子妃,最後甚至以世子妃做人質將蘭正從平煜手中交換出來。
她的每一步行動都恰好踩在了穆承彬的前面,根本讓人防不勝防……
傅蘭芽微微沉吟,她大約能明白當時平煜和穆承彬為何臉色那麼差了。
可是……蘭姨娘到底是什麼人?如此霹靂手腕,絕不可能是尋常人。穆承彬雖納了她做姬妾,可又是否知道她的真實來歷?
她心噗噗碰著心房,想起傍晚林嬤嬤說起十年前曾經在京城見過蘭姨娘,乍聽此事時,隻覺得荒誕無比,可照今夜的情形來看,有沒有可能根本不是林嬤嬤記憶出現差錯,而是真有其事……
“嬤嬤,傍晚撞見那位蘭姨娘時,你說你十年前曾見過她?”她看向林嬤嬤。
林嬤嬤本來就覺得那名叫蘭正的古怪男子讓人發怵,聽得傅蘭芽這麼問,更激起了心底的懼意,聲音都有些發飄:“是啊,嬤嬤從未見過那麼相像的兩個人,所以傍晚撞見蘭姨娘時,一眼就認出她來了,可這世上怎會有人十年都容顏不變?”
傅蘭芽扶著榻上的扶手往外挪了挪,坐得離林嬤嬤更近一些,“當時你在哪見到她的?為何對她印象那麼深?”
林嬤嬤遲疑了下,道:“就是……就是夫人的一位故人,十年前在京城時,夫人曾跟這女子在琳琅閣喝過幾回茶,因這女子生得妖妖娆娆,一副煙視媚行之相,所以嬤嬤印象很深。”
“故人?”傅蘭芽更奇怪了,十年前母親就已經跟蘭姨娘是故人,那她們相識的淵源豈不能追溯到十幾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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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細觀林嬤嬤神情,見她目光閃躲,心知她有所隱瞞,也不明言,垂眸抿了口茶,眸光一轉,便要旁敲側擊。
誰知林嬤嬤卻打打呵欠,起身到床上去鋪被,道:“眼看都要天亮了,外頭院子裡都是錦衣衛,那賊人多半不敢再來了,姑娘,好歹眯一會,明日一大早說不定還要起來趕路呢。”
傅蘭芽早已疲憊到不行,聽著外面不時有李珉等人的說話聲,語調已不復之前的緊張凝重,想著他們既能安然守在府中,世子妃多半已被救回,略松了口氣,扶著榻困難地起身。
林嬤嬤見狀,忙三步並作兩步過來將她扶住,嘆氣道:“好好的又扭傷了腳,若是在家中,還能叫個大夫上門瞧瞧,眼下……”
傅蘭芽卻無暇顧影自憐,摸到床上躺下,摟著衾被,轉眼便睡了過去。
主僕倆這一睡下去,一直到天光大亮才醒來。看著外頭刺目的陽光,主僕倆在床上相顧訝然,也不知這一覺睡了多久,竟沒人叫她們起床趕路。
急急忙忙起床梳洗完畢,林嬤嬤扶著傅蘭芽推門出去,剛一出門,便碰見了李珉。
沒有平煜在一旁,李珉顯見得隨意許多,對傅蘭芽笑了笑道:“平大人有事出府了,傅小姐若無事,可暫且在房中歇息,咱們下午才走,”
傅蘭芽想起世子妃之事,扶著林嬤嬤的手,近前兩步,含笑低聲問李珉道:“李大人,世子妃可平安回府了?”
李珉被她的笑靨晃了神,耳根一熱,忘了奇怪她怎會知道世子妃被擄出府之事,忙點點頭,正要回答,平煜和王世釗等人一道回來了。
平煜顯然沒料到一進門便能看到傅蘭芽跟李珉說話,瞥她一眼,見她身上穿件藕荷色的羅裙,烏發半墜,膚光勝雪,立於昭昭日光下,不知為何很有些刺目。
想起昨夜信上那句話,心中嗤之以鼻,再懶得看她,快步穿過庭院,往廂房走去。
李珉見平煜面色不虞,忽然意識自己到實在不該跟一介罪眷多嘴,撓了撓頭,忙跟在平煜身後回了房。
王世釗留在原地,恨不得一雙眼睛盯在傅蘭芽身上,好半天忘了邁步。
傅蘭芽素來深惡此人,察覺他目光肆意,冷冷轉過身,扶著林嬤嬤回了房,將房門關上。
王世釗目光追隨著傅蘭芽的背影,見她雖然嫻靜端莊,但舉手投足間仍不經意流露少女情態,忽然有些疑惑,平煜跟她,會不會根本沒有成事?他自詡閱女無數,對自己這份眼力極有信心,想了一回,漸漸露出喜色,隻覺近日來的鬱氣一掃而光,哼著小曲,不緊不慢回了房。
平煜給自己斟了碗茶一口飲盡,站在桌旁沉吟片刻,不經意看李珉一眼,淡淡道:“你剛才跟罪眷在院中說些什麼。”
第19章
李珉沒料到平煜有此一問,怔了一下。
他雖是平煜的下屬,但私底下一直都很佩服平煜。
在還未入職錦衣衛時,他就沒少聽到長兄誇贊平煜。
彼時長兄任五軍營任中軍,因本朝五軍營向來收編步兵及騎兵,營中軍士多為精兵強將,能在五軍營出類拔萃者,無一不是人中龍鳳。
故而在長兄提起過平煜幾回後,他就記住了這個名字。
再到後來,先皇為選拔武將人才,參照祖制,恢復了三年一度的武舉。他家中二哥本就不齒於受祖蔭襲職,聽到這消息,二話不說就報了名。
照理說二哥通讀兵書,酷愛習武,從小打遍京城鮮有敵手,原以為定能拔得頭籌,頗為志得意滿。
不料通過層層選拔後,在第三輪的馬弓比試時,二哥不慎輸給了平煜,最後隻得了二甲。
二哥回來後很不服氣,說平煜在宣府大營蹉磨了幾年,整日跟蒙古騎兵廝殺,馬弓之術怎能不好?
又說武舉第三輪還該添上刀劍之術,這樣比起來才公平。
正所謂不打不相識,雖如此說,二哥後來還是跟平煜成了莫逆之交,也因為這個緣故,他一直頗得平煜的關照,入職錦衣衛後沒多久,就得著了跟隨平煜出門歷練的機會……
正想得出神,抬眼見平煜仍在看著他,像是認真在等著他的回答,便笑道:“傅小姐問屬下:世子妃可平安回來了?不過屬下還未來得及告訴她,大人便回來了。”
平煜臉上詫色閃過,昨晚那封信上內容隻有少數幾人知道,府中大部分下人對世子妃被擄走不知情,沒想到她竟一下就猜出了真相。
默了片刻,見李珉提起傅蘭芽時口吻輕松,顯見得心情不錯,隻覺胸口那股煩悶之氣又加重幾分,看著李珉,面無表情道:“傅小姐聰明過人,又甚知韜略,你無事時少跟她說話,免得被她引得說些不該說的,惹來禍端。”
李珉聽出平煜口吻裡遠遠不止是告誡,更像是生氣,不由得有些納悶。
須臾,點頭應道:“是,平大人。”
平煜眉頭仍未松開,手握著茶盅,回想昨夜之事。
也不知傅家背後到底有什麼秘密,鎮摩教為了對付傅蘭芽,竟連教中的大護法都出動了。虧得昨夜交換人質時蘭正一時失言,否則他們恐怕怎麼也想不到,那位不顯山不露水的蘭姨娘竟會是鎮摩教的左護法。
當時穆承彬聽了後,既驚且怒,恨不得手刃蘭姨娘,想來穆承彬一向謹言慎行,從未行差踏錯,誰知到頭來,竟會在女色上吃了大虧。
要不是忌憚世子妃在蘭姨娘手裡,穆承彬差點沒一時衝動出動兵符,連夜招來曲陀關左右的精兵強將對付鎮摩教。
後來雖然如願將世子妃平安救出,卻也因投鼠忌器,未能抓住蘭姨娘和蘭正,白白被鎮摩教擺了一道。
想到此處,他不由得開始懷疑起早前的猜測來,鎮摩教是滇南出了名的異教,教中能人異士頗眾,且離京城甚遠,王令手下的東廠人馬哪怕再手段百出,恐怕也無法擺布鎮摩教為他們效命。
也就是說,鎮摩教之所以要對付傅蘭芽,全是出於自己的考慮。
難道他之前的猜測竟是錯的,此事根本與東廠無關?
他猛然想起那晚王世釗急於刺殺周總管的景象,不對,要說王令與此事無關,如何解釋他千裡迢迢在傅家安插內奸之事?
而且照那晚周總管遇害的情形來看,王令對此事的參與恐怕還遠遠早於鎮摩教之前,昨日在密林中,王世釗又一反常態要去找尋那中了毒針的夷人,這當中種種,由不得人不深想。
他眯了眯眼,也不知傅蘭芽身上到底有什麼秘密,能引得這些人如此煞費苦心。這才剛走到曲陀,已然有東廠和鎮摩教虎視眈眈,再往前走,不知還會引來什麼樣的妖魔鬼怪。
沉吟半晌,他眼前驀然浮現昨夜在溪畔時她那雙含著淚的眼睛,烏黑的瞳仁覆著一層水膜,那麼透亮,莫名讓他想起當年在韃靼草原上見過的熠熠星光。
他冷哼一聲,重重放下茶盅,邁開步往裡屋走去。
李珉被他放茶盅發出的動靜嚇了一跳,滿臉錯愕地看著平煜的背影,平大人這是又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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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蘭芽正跟林嬤嬤吃飯,李珉在外敲門,進來後,遞給林嬤嬤一罐小瓷罐,道:“這是治扭傷的膏藥,藥效不錯,早晚一次塗於傷處,不出幾日,扭傷的地方就會消腫了。”
林嬤嬤意想不到,忙千恩萬謝地接過,傅蘭芽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林嬤嬤手裡的藥罐,微微一笑,起身道了謝。
李珉倉促回以一笑,不敢多話,連忙退了出來。
下臺階時,回頭看一眼,松了口氣,其實平大人還有一句話要他轉達給傅小姐,就是“我等公務在身,傅小姐最好記得抹得勤些,免得一味的拖人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