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過是在處罰讓皇後受委屈的人,蕭夫人清清白白,又怎會怕?是吧,蕭 夫人?」
衛霄的輕喚讓許青瑟身子一顫,連聲音都是顫的:「皇上.…所言極是。」
不遠處有一人影漸行漸近,仔細一看,竟是蕭淵。
他上前看見許青瑟,也在眸中閃過一絲驚訝,然後道:「臣見過皇上、皇後娘娘。
衛霄將我摟入懷中,道:「聽聞這玉鐲是蕭將軍送予夫人的定情信物,皇後被朕 寵壞了,見了成色不好的玉就喜歡砸。」
「不如這樣,蕭夫人到朕的私庫裏挑幾隻成色好些的玉鐲,就當是朕替皇後賠罪 了。」衛霄目光掠過許青瑟,落到蕭淵身上,「這次夫人可要記得好生安放,別 一不小心又放到旁人的屋裏去了。」
衛霄話中有話,許青瑟早已是滿額密汗。
而蕭淵也不蠢,自然明白衛霄話中將他送的玉鐲貶得一文不值,也清楚當初一事 是許青瑟存心誣陷。他臉色鐵青,連餘光都未曾留給身旁的許青瑟,反倒目光灼 灼地看向我。
「謝皇上關心!」短短的五個字,蕭淵說得格外艱難,似要將字用後槽牙咬碎了 再吐出來。
Advertisement
3.
蕭淵起身後,卻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目光緩緩移開,對衛霄相對,說道:
「臣有幾句話想單獨問皇後娘娘。」話音一落,衛霄眉梢微抬,握住我手的五指 稍稍用力。
許青瑟臉上有些掛不住,忍不住開口道:「天色也不早了,將軍還是別耽誤皇後 娘娘 … 」
她話還未說完,便被蕭淵打斷:「就問幾句,不會耽誤皇後娘娘……與皇上的。後半句說得十分不情不願。
「將軍這話倒顯得朕小氣了。」衛霄嘴角噙笑,但目光冷得瘳人。
衛霄的眸光掠過我,暗暗示意我不許說太久。
說罷,衛霄便領著宮人離去。
而許青瑟則幾步一回頭,恨不得將眼睛和耳朵都留在蕭淵身邊。
待眾人遠去,腳下隻餘我與蕭淵二人的人影。
「將軍有話直說便是,省得隔牆有耳,清白不保。」我尋近處的石凳坐下,低頭 玩弄著指尖。
蕭淵瞬間變了臉色,嘴角漾開一抹淺笑,明明是笑著的,卻更像哭了一般難過, 說道:「我說過的話,娘娘竟還記得這般清楚,當真是臣莫大的榮幸。」
「將軍誤會了,本宮之所以能記住,是因為本宮這輩子還未見過如此厚臉皮 之人,所以記得格外清楚。」
話音未落,蕭淵嘴角的笑意便凝住。
我們第一次相見時,他與我說的便是這樣的話。
回到許府後,爹娘同我說過蕭淵與許青瑟的事。
他們說:
「雖說這門親事是指腹為婚,但蕭淵與青瑟情投意合,你還是莫要爭了。」
「若是青瑟不是許家親生的消息傳出去,怕是找不好婆家。你倒是不同,你定能 找到更好的。」
說來說去,便是讓我死了嫁給蕭淵的心。
但我心中的男子,比蕭淵強上百倍。
所以我答應得很爽快,但在許青瑟的心裏,卻又是另一回事。
她故意讓我替她送東西到蕭府給蕭淵,還當著爹娘的面囑咐我,讓我無法推脫。
結果我人剛到蕭府,就被蕭淵數落了一頓:
「男未婚,女未嫁,姑娘私自來尋我,未免太過不妥,若是傳了出去,隻恐你我 清白不保。我不想青瑟多心,還請姑娘下次不要再來。」
蕭淵一雙眸子生得甚是好看,可惜長在了頭頂。
我當時頓時明白了許青瑟的計謀,想必她早已同蕭淵說過我不少壞話,讓蕭淵誤 以為我是鐵了心要將婚事搶回來。
而讓我到蕭府送東西,正好坐實了許青瑟對我潑的「髒水」。
於是我在蕭淵眼中就成了仗著真千金的身份橫行霸道的惡人。
「臣當時被一些話蒙蔽了雙眼,後來臣已問過許大人與夫人,才知皇後娘娘來找 我並不是自己的意思.」蕭淵焦急的辯解將我眼前的回憶驅散,他恨不得一口 氣將話說完,當初有多傲慢,如今就有多懊惱。
「無妨,將軍的顧慮也是應該的,也省得本宮日後向皇上解釋。」我渾不在意, 但蕭淵故作堅強,緊繃著的臉色已經瓦解得七七八八了。
「那便好。」短短的三個字,卻藏了許多辛酸。
當真可笑。
「將軍可還有要問的?」困意襲來,我打了個哈欠。
「臣還想問 ….」他連忙上前,生怕我下一刻就跑了似的,「當日在郊外,救臣 的可是娘娘?」
「將軍既問了出口,想必已有答案了吧?」我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那日出行的姑娘都不會醫術,臣的傷口處理與包紮,不像是尋常人所為。所 以.…臣這才猜是娘娘。」蕭淵蹲下身,讓自己與我對視,月光讓他的眸底一覽 無遺,透著一股執著。
「為什麼娘娘要救我?明明我做了那麼多傷害娘娘的事。」
「娘娘是不是..」
蕭淵朝我逼近,我下意識地後退,後腰撞上石桌的邊緣。
我輕蔑地笑著,手掌抵上他的胸前,隱隱可察覺到那幾近瘋狂的心跳。
「將軍的酒氣醺著本宮了。」我手輕輕一推,蕭淵挺直的脊柱就像年久失修的城 牆,瞬間崩塌。
我站起身,看著此刻腳下潰不成軍的男人,問道:「將軍難道就不好奇,為何救 你的人是我,可採藥回去的僅剩蕭夫人一人嗎?」
蕭淵猛地抬起頭,雙眸忽地睜大,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
當日我與許青瑟和蕭淵等一眾世家公子貴女到郊外遊玩,路遇悍匪。
那些世家公子個個不學無術,常年浸在煙酒之中,不堪一擊。
唯有蕭淵能與之抗衡,但終是寡不敵眾,雖然護住了我們,但也受了重傷。
那時我並不知道那是衛霄派來的人,也不想貿然出手暴露自己。
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保住蕭淵的命。誰知在採藥時,我與許青瑟再次遇上那些悍 匪。
許青瑟為了逃命,不惜將我推向了追上來的悍匪,自己帶著草藥頭也不回地離開 了。
我被為首的悍匪扣住了腰,才沒落到地上。
我被迫站立,與匪首對視,一雙熟悉的狐狸眼落入我視線中。
他雙眸微彎,溫涼的指尖覆上我的臉龐,說道:
「我好心替你教訓那蕭淵,你偏生要將人救回來,嗯?」
我一顆提至喉嚨的心這才落地,雙手環上他的後頸,道:「我曾與蕭淵指腹為 婚,我可不想與他冥婚。」
衛霄眸色稍暗,聲音沉下來:「你敢?」
4.
「我說過,你不娶我,總會有旁人娶我 ….」
眼前光線一暗,隻見衛霄低頭將尾音封在我唇內。
「我何時說過不娶你?」他語氣裏帶著幾分急促,溫熱的氣息將我包圍,將我臉 頰燒得滾燙。
「你分明就有!不然你為何偷走我做給你的喜服?」我拿手指去戳他的胸口,沒
動兩下就被他握住了手。
「橫豎都是要給我的,你整日丟三落四的,我不過是提前收好罷了。」衛霄眸裏 滿是我氣鼓鼓的模樣,笑意化在其中。
「當真?」我佯裝不信。
「自然是真的,要不要隨我回去看看?」
「你這又是想哄我回去?」
「我知道你如今一肚子氣,不將氣撒回去是不願回去的,現下我有一個最好的辦 法,你可願聽?」衛霄柔聲道,語氣同以前哄我喝藥時一模一樣。
「我可不是小孩了。」我暖了他一眼,半信半疑。
「既然他們都以為你已經落入賊人手中,那便索性將計就計,讓他們都以為你失 蹤了。」衛霄一頓,「做我的皇後,讓所有欺負你的人都寢食難安。」
我內心不禁一驚,我雖早就知道衛霄的計畫,但卻未曾想到這一切竟來得這般快。
衛霄見我沒有應聲,輕笑道:「怎麼?見過別的男子,想後悔了?」
「那喜服你還是別穿了。」我低聲道。
「嗯?」衛霄眉尾微揚,五指收緊了些。
「你是天子,若是與我成婚時穿那件喜服,未免會被人笑話。」我小聲說著,卻 見衛霄笑得睜不開眼。
「除了你,誰敢?」他緩緩應道。
那日我隨衛霄回了家。待在許府的日子裏,且不說每日都要受氣,被許青瑟陷 害,這吃穿用度與平日在衛霄府上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別。
當天夜裏,我難得一覺到天明。
翌日醒來,我就聽到許府四處尋找我的消息,甚至還在城牆上貼了尋人的告示, 說什麼若是尋到,定以萬金酬謝。
我看著衛霄帶回來的告示,無聲地冷笑著。
就在許家貼出告示的同一日,我與衛霄到京中的歡宴樓吃飯,在閣樓上往下看 時,無意瞥到了許青瑟的身影。
她頭上正戴著一支和田玉雕刻而成玉蘭花簪,素雅而不失華貴。
我之所以能一看就看到那玉簪,是因為這玉簪在我嫁妝裏。
爹娘尋回我之前就替許青瑟準備了嫁妝,其間不乏地段好的商鋪與良田,但最多 的還是首飾,其中又因許青瑟最喜玉器,因此玉最多。
尋回我之後,爹娘便往那份嫁妝裏又添了好些,將其平分為兩份,許青瑟的嫁妝
價值大不如前。
或許那日採藥就算衛霄並未假扮成惡匪追來,她也會找機會讓我沒有機會再回京 城。
郊外環境複雜,一不小心失足摔下山崖,又或是落水溺死,都是常事。
爹娘與許朝帆向來是相信她多過相信我,她又有蕭淵相護,根本不會懷疑到她頭 上。
我一死,那半份嫁妝自然就能回到她手上。
這不,她一早就篤定我沒命回到京中,已經帶著那玉簪招搖過市了。
衛霄順著我的目光往下看,問道:「想不想看好戲?」
「好戲?」我問道。
還未等我應聲,就聽到隔壁包廂傳來許青瑟與另一位世家女子的聲音:
「青瑟,你今日這玉簪當真好看,與你甚是相配。」那女子的聲音我認得,是許 青瑟的閨中密友,黃月蓮。
「這是娘親替我準備的嫁妝之一,是她從雲家帶過來的。」許青瑟聲音裏透著一 絲愉悅。
「真美慕你,與蕭淵指腹為婚,很快就是將軍夫人了。」
「還早吧,如今妹妹被山匪所劫,不知所終,蕭淵正打算向朝廷請兵,上山剿
匪,希望念安能平安歸來。」許青瑟這話隱隱透著不安,而則在另一邊的我無聲
地冷笑著。
「聽聞那山匪最是歹毒,姦淫劫掠無所不為,縱然她有命回,隻怕 …..」那女子 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似淬了毒一般,「清白不保,而且經受過山匪的折磨,京 中何人敢娶?」
「如此便最好不過了。」半晌,許青瑟緩緩道,我甚至都能想像到她此刻惡毒的 嘴臉。
而後的日子裏,許府與蕭淵發了瘋似的找我。
蕭淵跟許朝帆還是帶兵上了山,可惜剿滅了所有山匪,都尋不到我的蹤跡。
再後來,許家甚至還給我立了墓碑。
我在不遠處看著爹娘與許朝帆哭紅了眼,對著墓碑說什麼隻要我能回來,他們願 意用他們的命相換。而許青瑟也在一旁流著虛偽的淚水。
一時間我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為自己感到悲傷。
明明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卻隻有在我死後才能得到他們的憐憫。
何其悲哀。
何其不幸。
除了許府的人之外,我還看到了蕭淵。
他一身酒氣,踉踉蹌蹌地來到我的墓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