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老闆娘吧?不然她怎麼這麼拼命?」
我天天奮鬥在一線,長時間的透支使我的身體機能越來越差,這直接導致錢還沒 進兜兒,人先倒下了。
我被送進了醫院。
昏迷的這段時間算是我這一年以來睡得最好的一覺。 迷迷糊糊中,我聽到有人在我身邊打電話。
「嗯,是她,還是那個傻逼樣,做什麼都不要命似的,這次是疲勞過度被她同事 送進來的。」
這人嗓音低沉,聲音好聽,可說得話很不好聽
雖然沒有確鑿證據,但我覺得他說得就是我,我被活活氣醒。
睜眼的時候,聽見他說。
「行了不說了,這傻逼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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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就知道這人說得是我。
我憤憤瞪過去,等看清身前人的臉時,我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口。
他看了我一眼:「感覺怎麼樣?」
我有些羞憤的低下頭。
如果問我人生中最大的黑歷史是什麼,那絕對是眼前這個穿著白大褂的斯文敗類。
他是我的高中同學,我對他蠢蠢欲動了三年,一直忍到高中畢業我才告了白,卻 不想他用一句「我媽不讓我談戀愛」就拒絕了我,我一氣之下把他拉黑了,併發 誓與他老死不相往來。
後來幾年的同學聚會他一直沒來參加,更奇怪的是,同學們都來問我知不知道他 怎麼了。
我依然記著他乾脆俐落拒絕我的樣子,所以誰問我我都說他死了。
如果知道能在這遇見他江深,我絕對不會選擇橫著被送進來。
我訕笑著看他:「好久不見,沒想到你真的當了醫生。」
江深冷笑:「不用唏噓,畢竟你到處跟人說我死了,我純粹是為了救自己。」
我硬擠出幾聲乾笑。
營養液馬上見底,等他出門,我悄悄拔了針頭,抄起一邊的包,低頭走得飛快。
到了樓梯口,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二樓平臺吹風的江深,正午的陽光為他鍍了一 層金邊。
他望著我的眼中滿是了然,「又想往哪跑?」
我懊惱地站在原地,時間仿佛又回到了十八歲那年的夏天。
我把為了避開我,選擇翻牆放學的江深堵在了圍牆上。
我站在光裏,仰頭看著騎在牆頭的少年。
「江深,你又想往哪跑?」
江深問我:「晚上有沒有時間,吃個飯?」
「下午總公司的人來開會,我開完了再聯繫你?」
「也行,那你先把我從黑名單裡拉出來吧。」江深說話很是坦然,絲毫沒有被人 拉黑的難堪。
我尷尬笑了一下,當著他的面兒,把微信恢復了,隻是沒敢讓他看見給他的備註。
三步並兩步往樓下跑,就怕自己在他面前再出什麼錯,但偏偏老天跟我作對,在 下最後一級臺階的時候,我一腳踩空,直接撲了下去。
一道咬牙切齒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傻逼,咋不卡死你呢」
我隨之被人扶起。
12、
這一跤摔得有點嚴重,我膝蓋被江深裹得像個粽子,上下樓都沒法回彎。
把我送回公司,江深笑眯眯對我說。
「你下去吧。」
我看著十幾級的臺階,「你還是人了?出於人道主義,你也應該搭把手吧?」
他眼中瘋狂閃著想看我出糗的期待,嘴裏卻道貌岸然說:「你一時半會兒自理不 了,你得學會適應,趕緊滾下去。」
士可殺不可辱,我咬牙下了車。
聽他在身後指揮我如何把腿搬上臺階。
我氣得直冒冷汗,正要回頭罵他,一雙手忽然託起我的肘彎,我詫異抬頭,等對 上許爍滿是複雜情緒的眼睛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算起來我們已經有半年沒有見過了,他看起來好像老了十歲,還沒到三十歲,鬢 角已經有了幾根白髮。
我正要掙開他的手,就聽他身後我的老領導說:「你腿腳不方便,就讓他扶著吧。
我訕訕笑了一下,又聽老領導問:「剛才那是你男朋友?」
扶著我的手忽然加大了力道,我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江深,誰知隻來得及看見這 廝一個車尾燈。
開會的時候,老領導跟我敘舊,我這才知道這半年裏,許爍因為業務能力突出, 連升兩級,現在已經是副經理了,所以這次中高層開會,他才會與會。
這次的會跟我沒有直接關係,我開得昏昏欲睡,中途休息的時候,我去到走廊透
氣。
一道聲音從安全通道那邊傳來,聽起來疲憊不堪。
「我說了我是跟領導來開會。」
「沒有女人。」
「你到底還想讓我怎麼做?我累了,你能別鬧了嗎?」
這聲音是許爍的,隻是已經啞得快發不出聲了。
李婉棠的分貝很高,不知道她又說了什麼,最後許爍說:「我們離婚吧,我真的 堅持不下去了。」
再回到會場時,他早已面色如常。
散了會,我特意留到最後才走,出門之後才發現許爍一直等在門外。
「奚總說你腿腳不方便,讓我送你回家。」
我還沒來得及拒絕,人就被拉到了一邊,來接我去吃飯的江深看著許爍:「不用 了,我送她就行。」
許爍的臉色頓時變了,他問我:「這位是?」
江深低頭看著我,兩隻眼睛像是冷凍射線。
我笑了一下,「男朋友。」
許爍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他勉強扯出一抹笑,然後一言不發走了。
「眼珠子都快掉人後背上了。」
江深把我的頭搬正:「這就是你那劈腿的男朋友?」
我倏然抬頭:「你怎麼知道?」
「啥我都知道。」他冷嗤了一聲,「這種男的分了就分了。」
想起那些荒唐事,我不勝唏噓,「其實吧,客觀來說,我確實也有做的不對的地 方。」
江深忽然俯下身認真地看著我,一米八幾的帥氣男人忽然與你對視,那是很有沖 擊力的事情。我甚至看清了他眼中的我自己,雙頰通紅,滿是驚慌。
「你,你看我幹嗎?」
「你都快三十了,怎麼還是這麼不長腦子?別人家一跟你賣賣慘你就又開始反思 自己了。我看看你是不是舍利子變的。」
他抱著我的腦袋使勁晃了晃。
「你們這亂碼七糟的會我看你也別開了。」
其實我剛才已經跟領導請過假了。
晚上的時候,許爍給我發了一條微信,問我睡了嗎。
我沒回,直接拉黑了他的微信。
江深說得對,既然已經是過往,就不要頻頻回頭了。
日子照常過,我依然為自己的夢想努力著,隻是在實現夢想的途中,多了一個江 深,這廝天天在我身邊打擊我的審美,但在我堅持不下去想放棄的時候,又把我 從深淵中拉出來。
這天,我又加班到十點。
一出公司門,忽然見斜刺裏有人向我撲了過來,我定眼一看,來人是許爍他媽。
一見到我,她就開始坐在地上拍大腿哭天搶地的,精神狀態明顯不佳:「許爍不 見了,許爍不見了,你把他藏哪去了?」
細一問才知道,許爍已經失蹤一個月了。見我不說話,許爍的媽哭得快要背過氣 去,我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
一件衣服忽然搭在我的肩上,江深掰開許爍他媽死死抱著我腿的手,「你再騷擾 我女朋友我就報警了。」
許爍他媽一秒停止哭泣。
江深問我:「你們在聊什麼?」
許爍他媽又對我嚷嚷開了:「你現在倒是又找了男朋友,可憐我兒子現在連人都 找不到。李婉棠因為你變得瘋瘋癲癲,她去了精神病院,我孫子也沒保住,你好
意思在這跟其他男人卿卿我我。」
江深說直接截斷她的話:「哦,你兒子沒了,孫子沒了,這跟韓雅有什麼關係? 人是她整沒的?」
許爍他媽被噎得沒話說,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都是因為她,她得賠我精神 損失費。」
江深被氣笑了,他輕輕推了我一下,「你去車上等我。」
我不好意思把爛攤子留給他,正要再說話,他直接把我推上了車。
他車停的不遠不近,他們的對話我隱隱約約也能聽到一些。
江深問許爍他媽:「你現在要跟我們談賠償是吧?那咱們就嘮嘮。」
「我女朋友被你兒子和兒媳婦折磨了小一年,營養費我給你打個折,算一千塊錢。 你兒媳婦還去她公司鬧,對她名譽造成了影響,侵犯了她名譽權,這裏你就賠五 百。」
「咱們再說說你兒子這些年花了她多少錢,你不用跟我扯什麼贈予,你兒子就是欠 了他的,你要證據我們就給你出證據,我做主,給你打個八折,算是替你養兒子
了,你給她十萬就行。」
「怎麼的?還算不算了?咱們繼續?」
他背對我站著,路燈下,他的身影格外高大。
後來許爍他媽失魂落魄的走了,而江深上車的時候什麼都沒說,我也沒問。
三個月後,我成立了自己的服裝品牌,江深找上門來非要讓我請他吃飯,說是給
我一個感謝他幫我達成夢想的機會。
做飯的時候,我聽見電視裏插播了一條屍源認領的通告。
隔壁市的岸邊被沖上來一具男屍,已經高度腐爛,年齡在30歲上下。
沒等主持人說完,江深就把臺調走了,過了會兒,又突然說:「其實人生挺奇妙 的。」
我嗤了一聲,沒理他。
人生當然奇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軌跡,過好自己的生活,對得起自己便問 心無愧了。
我會好好生活,希望未曾謀面或者再也無法見面的人也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