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倆6歲就在一塊練習,連教練都說他是個好苗子,要是堅持下去,說不定能當上F1車手。」
怪不得他家裡牆上都貼著F1,這應該是個賽車比賽裡最高的級別了吧。
「那為什麼不繼續練了呢?」
我忍不住問。
蘇天易嘆了口氣,收了笑臉,給我慢慢解釋。
「謝陽從小父母不在身邊,他爹媽陪他的時間,還沒他家阿姨長。」
「偶爾回來幾次,知道謝陽走上了這條路後嚴厲反對,但謝陽那麼倔,怎麼可能屈服。」
「結果他爸媽一氣之下停了他的賬戶,這項運動花費高,沒錢根本玩不轉,這就不說了,最慘的是還找人砸了謝陽廢了好大勁,特意改裝的一臺符合賽事標準的賽車。」
「那臺車平時別人動一下他都要發火,這下算是把他心頭肉給割了。」
「擱以前,他可是個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尖子生,壓根就沒耽誤過學習,這下被他爸媽一逼,整個一叛逆少年,天天掛著個臉,別說那些女孩了,我見了都發怵。」
「但他對你真挺不一般的,我們在他面前聊賽車就是個禁忌,別說帶著妹子來了,謝陽自己來這還是兩年前的事了,看樣子是真心想跟你處了。
「他平時漫不經心的,卻是個驢脾氣,以前從沒見過對哪個女孩上心,要是認準了誰,八匹馬都拉不回來。」
跑道上謝陽的那量車,紅得醒目,彎道超車後遙遙領先。
好像這裡才是他的主場,學校隻是困住他的枷鎖。
白天在車場的時候,謝陽眼裡的光芒璀璨,好像能迸射出點點星光來,出來以後,那束光漸漸熄滅,又恢復到了原來懶散的樣子。
我低著頭,輕輕踩著散落在地的枯葉,脆脆的聲音很動聽。
Advertisement
謝陽手沒輕沒重地彈了我一下。
「想什麼呢?」
我瞥了他一眼,雲釀很久才說出話來。
「你準備一直渾渾噩噩下去嗎?」
氣氛瞬間被我搞嚴肅了。
但這件事不說,我永遠也了解不了他。
可能是靜默太久了,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回答了。
心門快要關上的時候,他的聲音及時出來攔住了。
「小時候我特孤獨,爸媽總在國外忙,沒空陪我。6歲那年我和蘇天易看了一場舒馬赫的比賽,從此就像是有魔力一樣吸引著我,義無反顧地去學。
「但是很可笑,我的人生竟然不歸我管,他們問都不問,直接剝奪了我追求夢想的機會。」
「你說,人為什麼不能走自己想走的路呢?如果所有人都去考大學,都走一條路,那這個世界該有多無聊。」
謝陽低著頭,聲線充滿了不甘。
我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我就是個沒有天賦的普通人,按照正常的流程學習,思維固化,基本沒有自己的想法,甚至從來都沒有認真思考過自己要成為什麼樣的人。
可能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人生本來就沒有什麼特定的事情要完成,能夠順其內心享受過程也不容易。
但我明白一個道理。
「沒有那麼多的得償所願,事與願違才是常態。」
26
「張晚。」
「嗯?」
等了半天不見下文,謝陽可從來沒這樣猶猶豫豫過。
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下一刻就被驗證。
「我要出國了。」
頭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要說什麼。
這個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可心態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質變。
那時候我隻覺得真好,美慕他不用承受高考的殘酷。
現在卻隻有心疼和不舍,折翼的猛獸還是逃不脫歸宿。
「如果……你想讓我留下來,我會跟他們抗爭到底。」
收起情緒,抬頭對上他的視線。
雖然真的不想放掉這個總在我落魄的時候伸出援助之手的男孩,但我也想看他變好。
「我們總要把該走的路走完,才有資格選擇想走的路,不是嗎?」
他偏過頭,似乎有在認真思考我說的話。
說出的話帶著鬱悶,敲擊在我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那你數學題不會寫了怎麼辦?」
「熱了沒人像我這麼好心給你扇風怎麼辦?」
「下次再哭得跟個豬頭一樣,沒人在後面鞭策你,給你擦淚怎麼辦?」
我強忍住淚水,開著一點也不好笑的玩笑,聲音微微顫抖。
「拜託,我是個人,會獨立行走的,放心好了。」
他苦笑,聲音沉了幾分,提出最後一個問題。
「那……你會和宋遲和好嗎?」
月光下,樹的陰影投在他的臉上,亮暗分明,五官顯得更加深邃。
淡淡的聲音像葉子掃過我的心尖,格外痒,忍不住想對他好。
有些話不如行動來得實際。
我是個很遵從內心的人。
於是,踮起腳尖,扯著領子拉下他,蜻蜓點水地在他臉頰快速挨了一下。
他身形一頓,難掩震驚,但是反應卻很快。
我沒來得及撤退,就被攬住腰,往上一提。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瞪大了眼,眼看觸碰到鼻尖,就要吻上來。
千鈞一發之際,我伸出手緊緊捂住嘴。
那個吻落在了我的手背上,有些涼。
「又給我抖?」
「勇的是你,屣的還是你。」
隨後他把頭埋在我的脖頸間,悶笑,胸腔也跟著顫,吐出的呼吸讓我不自覺用手抵著他胸口。
「你怎麼這麼霸道,隻許你親我,不準我親你?」
我大腦短路,想也沒想就說。
「我未成年,不能親。」
「那等你成年那天,給我補上,行嗎?」
回答他的,是風聲和滴落在地上的雨點聲。
天公不作美,不想讓即將分別的人多待一會兒。
謝陽二話不說松開我,脫下外套就要蓋在我頭頂。
我躲開,向後一步一步慢慢退去,聲音隨著雨聲擴散開來。
「你聽過一句話嗎?
「有人被困在雨中,有人在雨中前行。
「你要是敢自暴自棄,我一定瞧不起你!」
最後一個字被大風刮散,什麼都不剩。
我不管不顧地向前奔跑。
水坑濺起層層波紋,訴說著他小小的心願。
我不禁慶幸著,還好下著雨。
不然,被他看到我的臉上早已經布滿淚痕,肯定又要說我沒出息了。
27
老師常說,高中三年一晃就過去了。
確實,轉眼就倒計時70天了,學校組織了個成人禮。
褪去校服,男孩們換上了正裝,女孩們穿上了白色襯衫搭百褶裙。
春日的和風吹起裙擺,在緊張壓抑的環境下,大家臉上難得地洋溢著笑容。
我獨自坐在臺階向下看去,形形色色的人。
有和自己喜歡的人拍了照片的,有在後面小心翼翼偷拍的。
青春不就是這樣,有的話寧願爛在心底,也不願意講出來。
可能是老天爺偏愛某些少年,賜予了難得的勇敢特質,獎勵他們的青春無限熱烈。
正出著神,旁邊的光線被一道颀長的身影擋住,熟悉的味道包裹在我周圍。
好久沒見宋遲了,明明每天都在一起上課。
我想,是因為心被另一個少年佔據了吧,竟然抹去了宋遲在我心中至高無上的地位。
「謝陽走了,你後悔嗎?」
「後悔什麼?」
「後悔那晚沒有停下來。」
我淺淺一笑,搖了搖頭。
「你還在怪我?」
「還是說,你早就喜歡上謝陽了?」
他步步緊逼,不留餘地。
「宋遲。」
我聲音平穩,像是在叫一個不相幹的人。
「在你面前,我根本做不了真正的自己,為了得到你的喜歡,我強迫自己去改變,可是後來發現這樣真的很累。」
「你以前總愛用李佳佳來試探我,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的心也是肉長的?也會痛啊。」
「愛情不應該是讓兩個人都快樂,都自在地相處嗎?」
「我以前是很喜歡你,但是我不快樂。真正相愛的人應該是舒適地做自己,而不
是一方為了成全這段感情改變得面目全非。」說完這些話,不止宋遲,連我自己都被嚇到了。
原來,開口袒露真心沒那麼難。
「我回去學習了。」
站起身準備離開,擦過衣袖間,手傳來他的溫度。
被輕輕環住,似乎他已經知道抓不住一樣。
他艱難地吐出那幾個字,有點嘶啞。
「我可以試著改。」
以前我期盼了很久,都沒有得到這句話。
現在終於聽見了,可惜已經晚了。
人都是不斷向前走的,沒人會一直停在原地。
「不用了。」
我抽出手,一如那晚的決絕,沒有回頭。
倒計時一天天逼近,氣氛也跟著緊張起來。
課間幾乎沒人去走廊放風,都是筆尖掃過紙張,發出唰唰的聲音。
青春是一首疼痛的歌,無論是感情還是這一路上的磨煉辛苦,無不催促著我們快速長大。
正因為有了這些,才讓我們刻骨銘心,比對出了難得的甘甜。
28
高考結束後,沒有想象中的扔書喊樓,反而異常的平靜,像是知道冥冥之中快要失去什麼了一樣。
果然,像老班所說的那樣,高考隻是人生的起點。
考得再差也不會迎來世界末日,考得再好,也不可能順勢躺平,一蹴而就。
剛好在我生日那天,學校要求返校。
聽見有人問。
「咦,宋遲怎麼沒來?」
李佳佳陰陽怪氣地白了我一眼。
「還能因為誰啊?某人移情別戀,宋遲嫌惡心唄。」
本來各自討論的小群體立馬聚成一堆,我瞬間成了眾矢之的。
我不生氣,隻覺得好笑。
「砰——」
聒噪的聲音被踹門聲打斷。
「誰在這兒胡說八道?要我幫你洗洗牙嗎?」
謝陽笑著,卻不達眼底。
整個人抑不住的耀眼,寸頭長成了短碎發,擋住了眉眼的痞氣,多了些少年感。
這應該就是他本來的樣子吧。
可說出的話依舊放肆。
「我跟宋遲可不一樣,毫無下限。」
「你的這盆髒水潑了不是一兩次了吧,再讓我聽到,別怪我不客氣。」
李佳佳人長得漂亮,班裡男生從來都是把她當女神一樣捧著,哪兒受過這種威脅。
一下就哭了。
全場目光轉移到這個人身上。
「謝陽怎麼回來了?」
「他不是出國了嗎?」
「記得他以前長得特別兇,都不敢多看,現在才發現這麼帥啊。」
眾目睽睽之下。
他穿著白色襯衫校服,黑色褲子,單肩挎著包,倚在門框迎著光對我笑。
嘴角彎成了一個完美的弧度。
一如當年那個帶我逃離走廊的救世主。
29
辦完手續後,學校沒了人,我和謝陽在操場上一圈圈地走著。
「給你寄了那麼多明信片,你竟然敢一次都不回。」
「什麼時候給我寄了?」
「裝傻?」
我低著頭想了一會兒,猛地拍了一下額頭。
「呀!我媽好像說過,老有外地的不法分子寄野快遞,給我扔了。」
「還以為你這個沒良心的,早把我拋到腦後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怎麼會呢?」
亮眼又對愛打直球的人,我怎麼會忘?
他停下腳步,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兩人面對面。
「記得一年前那個約定嗎?」
我的眼睛不自覺地盯著他的兩片薄唇看,顫著睫毛閉眼。沒有想象中的觸感,反而聽到一聲輕笑。
「猴急什麼?」
我臉瞬間漲紅,睜開眼就看到一副畫冊。
「生日快樂。」
打開後,裡面全都是我。
有趴在桌上哭的;有站著回答問題無措的;有噘著嘴生氣的…
都是漫畫肖像,放大優缺點,很傳神。
但有幾張是真的醜,我伸手就要打他,被順勢一把拽進懷裡。
他貼著我的耳郭,吐出氣音。
「欠我的,該補回來了吧。」
唇齒相抵,細細啃噬。
直到我喘不過氣來,下巴放在他肩上平息後,故意逗他。
「你不是告訴我,無與士耽嗎?」
「那我到底該不該喜歡你呢?」
腰側被他重重掐了一把,我抓住他的手不讓亂動,壞笑個不停。
誰知他轉變策略,咬上我的耳朵。
「那你知不知道還有句話,人間自是有情痴。」
陽光打在我們身上,拉長了兩道互相依偎的身影。
真希望時間定格在這一刻。
這樣,我們永遠是真誠炙熱的少年。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