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你照顧我,還要跟我提要求了?」
並不是真的有恃無恐,但我還是這樣開玩笑道。
「欠我的都是要還的小連,這幾年你欠我的感情,我都要計較起來,讓你還回來了。」
「那我要是還不起怎麼辦?」
林子標頓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我會這麼說,剛剛還擺起來的氣勢一下子又癟了回去。
「還不起…..那就少還一點,但還是要還的。」
「連未之,其實我真的還蠻小氣的。」
(30)
不知道用「黏」這個字眼會不會不太好。
總之林子標亦步亦趨跟著我到了咖啡店,像是生怕我跑掉一樣。
拉開門,林子標探頭探腦,「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我翻了個白眼,「平時都是九點開門的,現在才七點。」
工作間的臺子以上是玻璃,人站在外邊,裡邊的樣子一覽無餘。
我穿上了掛在牆上的圍兜,開始準備食材。
林子標撐著下巴,手肘支在臺子上,隔著玻璃看我。
我被這道目光擾亂的集中不起注意力來,於是伸手敲了敲玻璃,「你要是闲得慌,就進來打兩個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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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咧!」林子標屁顛屁顛地說。
可是筷子一拿到手,聽那敲碗的頻率我就知道事情不對。
「打雞蛋你不會嗎,打雞蛋?」
「不會呀。」
我瞪了他一眼,心裡想不通怎麼可以有人這麼理直氣壯地說不會,還笑得那麼開心。
「你要這樣……這樣子。」
我把手搭在他的手上,努力掰成正確的傾斜姿勢。
也是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林子標的手有那麼大,大到讓我覺得我們就是礦泉水瓶和養樂多的對比。
「诶對,會了嗎,你就這樣攪——你看我幹嘛?」
我邊說邊抬頭,卻意外對上林子標略顯呆滯的眼神。「啊,沒事。」
他倏地抽回手,又立馬轉身往外邊走,「我去外頭打,打完了再還你。」
我看著那點從耳後延伸到脖子的紅,腦子裡突然彈出了一個不合時宜的想法——
他這是,害羞了?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上邊還沾著水珠,我又不解地抬頭看了看那個有些慌亂的背影。
所以,林子標等於,純情少男?
想到這裡,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林子標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你笑什麼!」
我:「笑你打蛋技術真菜。」
那道身影頓了一下,大概是分不清我揶揄的到底是廚藝還是耳紅,他加快了步伐躲到離工作臺老遠的收銀臺去了。
等到林子標得意地捧著一碗蛋液伸到我面前時,其他的料也備得差不多了。
「怎麼樣?」
我往裡瞥了一眼,認真的評價道:「雞看了都覺得死有餘辜的程度。」
我嘆了口氣,接過那隻碗,「還是我來吧,你去坐著。」
「不需要我幫忙嗎?」
「求求了,消停會。」
林子標百般無賴地坐在桌子旁往這邊看,也許這次是距離遠了,沒有之前的壓迫感,我也能集中注意力做自己的事。
等我託著幾個不同口味的班戟和一些烤布丁送到林子標面前時,甚至能看到那雙眼睛放出的光亮。
好像是吃到糖的臭屁小孩一樣。
我坐下來,有些哭笑不得,「這跟外邊的甜品店能有什麼區別?」
「完全不一樣好不好。」
我以為他又要說出什麼不對勁的話,誰知道他卻眨巴眨巴眼睛,故作驚喜道:「這個不用花錢!」
「嘶——」
又被我吃了一記慄子。
我託著腮,「其實不是聽我們店裡的兼職生說的,對吧。」
林子標噎了一下,慢吞吞地咽下嘴裡的食物,應道:「昂..…是祁鈺之前不小心講的,說你經常會給….…嗯…..」
那個名字,像是被他堵在嘴裡一樣說不出來。
於是我順著說道:「祁言。」
林子標頓了頓,「昂。」
我笑了,我說:「這也要比?」
剛剛還一臉驚喜的林子標這下連表情都固不住了,徑直低下頭往嘴裡塞班戟,直到嘴角都沾上了被擠出來的奶油。
我抽了張紙巾遞給他,看著他一口口嚼著,直到把嘴裡的東西都咽下去。
然後才換上了略顯委屈的語氣,「我都認識你十年了,別人有的,我不配有嗎?」
聽到這話,我頓時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為了打破這奇怪的氣氛,我故意笑得更歡快了些。
我說:「你林爺的要求,我哪次沒給您辦好了?」
林子標:「真的嗎?」
我:「難道不是嗎?」
林子標:「好哦,那下星期的同學會你陪我去。」
同學會?什麼同學會?下星期?
不對,林子標你什麼時候真的學會得寸進尺、給顏色開染坊了?
一溜子話還堵在嗓子裡沒說出來,林子標再次搶答說:「你可答應我了的,不能這麼快就反悔吧?」
「我….…」
「那說定了,上午我去接你。」
我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吐出了一句完整的話,「什麼時候通知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林子標當著我的面打開了那個許久沒有人發過言的班級群,上邊赤裸擺著班長發的一長串話。
大致就是,畢業後已經數年未見,所以相約吃個飯。
「昨晚發送的呢,我想你應該沒來得及看見。」
我瞪了他一眼,昨晚我喝醉,今早睜開眼就被拉來了咖啡店,當然沒時間看了。
好家伙,算盤打得響亮,一步步棋早就擺好了。
接著,我又嘆了口氣,「你去還是我們去,有什麼區別嗎,不都是去同一個地方吃飯。」
「不一樣啊。」林子標的眼神難得認真起來,雖然嘴角還沾著沒有擦幹淨的奶油,使這幅畫面看起來帶了絲滑稽。
他說:「跟你一起走進那個地方,一起進入大家的視線,就是不一樣。」
我下意識錯開他的眼神,心裡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
我仿佛知道他意有所指,可我沒敢細想。
(31)
既然是同學會,碰上喻清是意料之中的事,哪怕我已經再三平復了心情,可是推開門的那一剎那,還是下意識低下了頭。
「哎喲,看看是誰,我們林哥終於來了。」
舉著酒杯的班長已經喝得滿臉通紅,一邊招呼我們坐下一邊說著。
當年林子標的同桌小胖在喊他過去,跟我玩得比較好的女孩也在喊我。
就在我打算繞到女生身邊時,林子標卻突然捏著我的手腕舉了舉,「我們倆一起來的,就坐一塊了哈。」
「哦。」
包廂裡起哄聲四起,像極了我們當年。
我猝然抬頭,卻對上了喻清的平靜的笑臉,那一瞬間酸澀湧上心頭。
我想問他這些年來過得好不好,有沒有遇到一個他很愛、也很愛他的女孩,有沒有計較過分隔了我們的整整七年。
可是我什麼都沒說,我隻是對著他,也微笑地點了點頭。
「說起來,當年我們班關系最好的就是你們仁了吧,現在你們倆湊成一對了?讓人家喻清怎麼辦。」
聞言,我立馬慌張地抬起頭想要看向喻清,卻在半途意識到了什麼,硬生生扭轉了方向,看向了那個說話的男同學。
林子標「哈哈」笑了兩聲,說道:「我們隻是朋友,恰巧一起過來的而已。」
我隨著默默點了點頭。
「诶喻清,聽說你現在是醫生了啊,還以為你畢業了會繼承家業呢。」
旁邊的男生懟了懟說的話的人,「人家那是抱負,是追求,你以為像你啊哈哈哈哈……」
這下,我終於再難以抑制地把目光投向喻清。
醫生....?
那個少年依舊是月明風清的模樣,夾在人群間都難能沾上一點煙火氣。
他笑了笑,說:「還是要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記憶拉回,我仿佛看到了當初那個一本正經地說著「要看喻清自己喜歡什麼」的我自己。
是因為那句話嗎?
你也在懷念那個時候嗎?
可是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我。
旁邊的林子標把一隻剝好的蝦放在我的碗碟裡。
餘光裡突然冒出的手也終於將我的注意力拉回。
林子標輕聲卻堅定地說:「你是跟我一起來的,可不可以隻看我。」
我一頓,看著那隻躺在碗碟裡被剝得幹幹淨淨的蝦,低頭悶聲道:「..我想蘸醬油。」
(32)
飯後,一幫子人開了個最大的包廂唱歌。
我不喜歡裡邊濃重的煙味,就獨自跑出來透氣。
夜晚的城市上空安靜而美麗,空氣都是涼涼的觸感。
「小連。」
熟悉的聲音響起,我愣愣地轉過了身。
一件西服外套罩在了我的肩上。
我有些慌亂,低頭攏了攏頭發,又抬頭道:「好巧啊。」
他撲哧一下笑了,臉上的兩個梨渦清晰可見。
「同學聚會也叫作巧嗎?」
他一笑,我就更慌了神,頗有些古代君王見到絕世美人時丟盔棄甲時的模樣。
「.…你是不是瘦了?好像還長高了點,是嗎?」
喻清沒有回答,雙手搭在欄杆上,嘴角噙著笑地扭頭看我。
於是我便自顧自繼續說著,「變了嗎?其實我都忘了..…七年,我都已經有七年沒能好好看過你了。」
喻清轉過了頭,幾年的時光讓他的眉眼間褪去稚嫩顯得愈發成熟,可是他抬起頭望著天,一開口,就仿佛我們又回到了高中,而現在也隻不過是晚自修的課間站在走廊上吹風罷了。
「小連,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一句問候,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