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是一個失去了女兒的瘋女人。
可我沒有看清楚那個人的臉。
那張臉被刻意模糊,我看不到一分。
這讓我很惋惜。
但還好,我還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13.
我又重生了。
重生在宋雅十六歲生日的四個月前。
熟悉的大樹,熟悉的烤紅薯,熟悉的一聲「你站在那幹嘛」……
我握著張姨給的烤紅薯,再一次站在了十六歲宋雅的面前,小心翼翼詢問:
「你吃紅薯嗎?」
或許是我握著紅薯的手在發著顫,或許是我的眼眶太紅,或許是我語氣裡的期盼太過於濃鬱。
宋雅的那一句「莫名其妙」被噎在喉嚨裡。
她神色復雜地看著我,半晌後接過我的烤紅薯,別扭地說了一句「謝謝」。
我紅著眼,笑得很開心。
——十六歲的宋雅,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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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再次重生回來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買了一把彈簧刀,貼身帶著。
我繼續和張姨回到了那個破舊的出租屋內,然後白天和她一起在學校門口賣著烤紅薯。
唯一要說有不同的,大概是這次我主動接近了宋雅。
我和宋雅成為了很好的朋友。
有時候她那個圈子裡的人也會笑著稱呼我是宋雅的親姐姐。
「和雅雅長得這麼像,還這麼了解雅雅,你真的不是雅雅的親姐姐嗎?」
「我媽可隻有我一個女兒!」
每當這時,宋雅都會翻個大大的白眼。
於是我也笑著,用著打趣的語氣:「說不定我上輩子是你女兒呢!」
「淨在說一些胡話了!」
宋雅在說這話的時候,看向我的目光溫柔又帶著笑意。
她故意撇嘴:「看你的年紀,說我上輩子是你女兒的可能性才更大一點吧?」
我笑而不語。
我始終不敢承認我真的是宋雅的女兒,因為我是恥辱的象徵。
因為我怕宋雅問起我,我父親是誰。
我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直到我看到了宋雅身邊出現了一個極為優秀的男生。
宋雅骨子裡就是個高傲的人。
她成熟而有主見,在小團體裡承擔著大姐姐的角色。
可她在看到那個男孩的時候,也會露出小姑娘一般羞怯的笑意。
她的目光會不自覺地落在那個人的身上。
但又傲嬌地移開,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而那個男孩則會溫柔地注視著宋雅,眼底落滿了細碎的笑意。
少男少女青澀的心思在我眼前一覽無餘。
而上輩子的我隻是矛盾地和宋雅保持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根本就沒有深入了解過她身邊的那些朋友們。
於是我花了一段時間去了解鍾子墨的為人。
他成績好,性格好,長得好。
而更讓我驚喜的是,他的家世讓他能夠保護宋雅不受到傷害。
後來在調查過程中,我又想起來一件事——
我見過鍾子墨,在我十六歲那年。
英俊儒雅的男人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向來潑辣的宋雅第一次安靜了下來。
她看著鍾子墨,臉上露出了復雜的情緒。
那次,鍾子墨想要帶宋雅離開。
但是宋雅拒絕了。
她語氣冷漠:「我希望你可以假裝不認識我,也不要把我在哪的消息告訴任何人。」
後來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鍾子墨。
但是現在,我不光遇到了十六歲的宋雅,我還見到了十六歲的鍾子墨。
於是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
我去找了宋雅。
我和她說,我真的是她的女兒,而鍾子墨是我的爸爸。
——這是我為十六歲的宋雅選擇得最好的一條路。
15.
「你——」
在聽到我的坦白後,宋雅沒有露出任何吃驚的表情。
她隻是嘆氣,然後拍了拍我的肩膀:「乖女兒,叫媽。」
這樣的反應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張著嘴,有些遲疑地想要開口叫「媽」。
卻被宋雅無情地打斷了。
她笑得彎下腰,一隻手還要過來摸我的額頭。
「也沒發燒啊,」宋雅忍著笑意,「小楠,你該不會真的被那群人洗腦了吧?」
然後下一秒,她又正色道:
「你這麼說的話,張姨怕是會傷心死了。她好不容易養大的女兒居然大白天就開始說起胡話來了。」
張姨?
我一愣,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些人應該是把張姨當成是我媽了。
「她——」
我想反駁說不是,可內心深處卻又有一道聲音阻止了我。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而這樣的遲疑卻讓宋雅認定了我是在說著胡話。
「下次別跟我開這種玩笑了,」她叮囑我,故意打趣,「不然我可要告訴張姨了,讓張姨好好教育你一頓了。」
我沉默了。
於是當天和張姨收攤回出租屋的時候,我第一次問起了有關張姨女兒的事情。
「我女兒?」
張姨有些驚訝:「你怎麼會突然問起她?」
「就是突然想起來問問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急忙解釋:「如果這會引起您不好的回憶,張姨您就當我從來沒有問過吧。」
「這沒有什麼不好問的。」
張姨搖了搖頭,第一次和我說起來她的女兒。
在她的描述裡,那是一個極為優秀而又聽話的小姑娘。
母女兩個人感情很好。
「那她為什麼會離家出走?」
我沒忍住多嘴了一句,反應過來後連忙道歉:「對不起我——」
「因為我做錯了事。」
張姨盯著一個角落,像是在自言自語:「她還在怪我,但我得帶她回家。」
見張姨陷入了回憶,我也沒有繼續開口。
隻是莫名地松了口氣。
——乖巧、優秀、聽話……這些都是和我完全沒有幹系的詞。
16.
距離宋雅的生日還有兩個月。
於是我不止一次地和宋雅解釋我真的是她的女兒。
宋雅不信。
被說得煩了,她就問我,那你為什麼會穿回來?
「穿越的話肯定是有契機的,那你回來的契機是什麼?」
「那當然是因為你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起過你年輕時候多優秀,於是我制造出穿越機回來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很優秀啊!」
宋雅被我逗笑。
她嘲笑我:「小楠,你隻有20歲。20歲的你甚至連非牛頓流體是什麼都不清楚,又怎麼會制造出穿越機呢?」
於是我鬧了個大臉紅。
「反正、反正我就是回來幫助你和我爸在一起的!」
情急之下,我又胡亂找了個借口:「你們倆的愛情之路太過於坎坷,說不定就是需要我回來替你們保駕護航呢!」
一提到鍾子墨的名字,宋雅就紅了臉。
她瞪了我一眼,沒好氣地問我:
「那你說,我以後是個怎麼樣的人?」
以後的宋雅?
——麻木而又冷漠,灰撲撲地不肯打扮自己,對整個世界都懷著極大的惡意。
「和現在差不了多少。愛笑溫柔,但是性格堅毅而又勇敢。你很漂亮,哪怕年紀大了也依舊很年輕漂亮,和我出去的時候別人都誤以為你是我姐姐。」
「你和我爸感情很好,但你並不是家庭主婦,你有自己的事業去拼搏。」
我盯著宋雅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得極為緩慢。
宋雅逐漸收斂了臉上的笑意。
她聽得很認真。
我知道,宋雅對未來的自己充滿了期待。
但是到最後,宋雅依舊不肯相信我。
「雖然你說得很美好,也很真實。」
她嘆著氣拍了拍我的肩膀,語氣無奈:「但是說句不好聽的話,你並不像是我一手養大的孩子。」
「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清楚知道你是一個刺頭。」
宋雅笑容溫和,眼神像是看穿了我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和媽媽感情很好的女兒,是不會渾身帶著尖刺,一副拒人以千裡之外的模樣。」
「當然也許會出點意外,這也說不準。」
我對上宋雅的目光,張了張嘴卻找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
我不熟悉宋雅的家人和朋友;
我說的未來都是我編造出來的;
我和三十七歲的宋雅之間很少有很美好的回憶;
我不清楚三十七歲的宋雅到底有哪些習慣和愛好。
我甚至……找不到任何的證據再來證明我是她女兒這件事。
「我該去上課了。」她看了眼手表,站起來叮囑我,「對了,今晚我可能晚點放學,記得給我留一個最大最甜的烤紅薯。」
我點了點頭,一聲「好」像是從喉嚨裡硬憋出來的。
宋雅朝著我笑了下。
最後我隻能看著宋雅離開的背影,又哭又笑。
——宋雅,如果有可能的話,我也希望我能變成你口中那個聽話而又乖巧的女兒。
她會很聽媽媽的話。
她會很愛她的媽媽。
17.
我改變了路線。
於是我開始不斷撮合宋雅和鍾子墨。
就像我找的借口那樣,因為宋雅和鍾子墨相愛之路太過於坎坷,所以需要我來為他們兩個保駕護航。
對此,宋雅哭笑不得。
我又在兩個人面前時不時地提起宋雅繼父的怪異。
可向來對我態度都很好的宋雅第一次在我面前冷下臉。
「小楠,我繼父對我、對我媽媽都很好。」她警告似的看了我一眼,語氣隱隱有些不悅,「我不允許你這麼汙蔑他。」
可實際上,我不過是說了一句我感覺那個人渣好像很喜歡和小姑娘接觸。
我知道宋雅有些生氣了。
見她一副不願意多聽的模樣,我閉上了嘴。
可我注意到鍾子墨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有時候,男人才會更懂男人的心思。
哪怕這個時候的鍾子墨還隻是一個男孩。
我斂下神色,並沒有多言。
18.
距離宋雅的生日還有半個月。
我開始早出晚歸。
從很小起我就知道,人永遠都不能把所有的期望都寄託在別人的身上。
於是我貼身帶著彈簧刀和防狼噴霧。
我找人專門教我基本的防御攻擊招式。
大概我是有些學武天賦在身上的,別人要練習千百次的招式,我隻學過幾次就熟練掌握了。
我還找人去跟蹤方向南,然後在方向南出現的地方制造著偶遇。
我會給自己留一線出路。
但在做這一切的時候,我下意識都避開了張姨。
有時候吃飯的時候她會問我最近在忙什麼,我都會胡亂找個理由搪塞過去。
一次兩次之後,張姨也就不再多問了。
「對了張姨,需要我幫你找女兒嗎?」
我夾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碗裡,朝著她笑了笑:「最近我認識了一些人,說不定能幫上忙。」
「不用了。」張姨的眼神有些閃躲。
她避開了我的目光,慢吞吞地開口:「我最近有了些消息,正準備去找找,就不用麻煩你了。」
我「嗯」了聲後就沒有多言。
於是生活一天天地過去,似乎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但我知道,這一次,我一定會救下宋雅。
19.
2月24日,宋雅生日。
我叮囑鍾子墨那天一定要全天陪著宋雅;
我找了人專門跟著那個人渣,還找了人在那個巷口蹲著;
我帶著彈簧刀和防狼噴霧,防身術的一招一式都爛熟於心。
明明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可不知為什麼我還是心慌得厲害。
宋雅是下午被接走的。
為了有足夠的精力,我特地上午沒有跟著張姨去賣烤紅薯,而是在出租房內休息。
我躺在床上,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演示著接下來的所有路線以及準備。
我以為我能救下宋雅。
可我喝了一杯水,卻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
等我一覺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張姨不在家。
鍾子墨大力地敲著門,已經有被打擾的鄰居出來罵罵咧咧。
我就是被這陣敲門聲給叫醒的。
18:03分。
距離我上輩子找到宋雅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可應該要陪著宋雅一整天的鍾子墨卻在此時語氣焦急地問我宋雅在哪裡。
「抱歉,我突然有事——」
我沒有理會他的解釋,而是瘋了一般下樓,騎著不知道是誰的自行車,按照自己無數次走過的路線衝去了那個小巷。
宋雅不在。
隻有靜躺在汙水之中的雪白小兔掛飾暗示著這裡曾經發生過的悲劇。
「你為什麼跑到這裡來?」
鍾子墨氣喘籲籲地跟上我。
他想問我,卻循著我的視線看到了那個掛飾。
「那是雅雅的東西!」
鍾子墨的眼神陡然鋒銳了起來:「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我沒有開口,而是安靜地盯著那個掛飾看。
許久後,我低聲問鍾子墨:「你會保護好她的,對嗎?」
鍾子墨一時沒有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