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後來我被迎回宮,但提及生辰我總是閉口不言。
這世間,蕭離是最後一個知道我生辰日的人
「還以為你忘了我生辰呢。」
「上次你走,忘記把這個給你了。」
我接過盒子打開,裡面是一串檀香佛珠手串,每一粒上都刻著蓮花圖案。
若有似無的檀香傳入鼻尖,我看向他左手腕中同樣的手串,笑著將禮物戴上了手腕。
「我都過了三個生辰了,你才送一個歲禮啊?」
「不準貪心。」蕭離笑道。
蕭離看著我,豔麗的桃花眼中流轉出笑意,突然,他高聲說道:「這佛珠乃是我清水寺主持加持過,可保佑帝姬身體康健。」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蕭離,旋即笑道:「那便多謝了。」
靜了片刻,我轉身對眾人開口:「平身吧。」
安排好蕭離的座位,在眾人視線中,我坐到了上方。
「稟帝姬,此人名為蕭離,是清水寺的高僧,也是我給帝姬請的先生。」劉學士朗聲開口。
我微笑著剛想接話。
「不可。」人群中傳來反對之聲。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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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不可,帝姬的先生,怎能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鄉野之人?」
我看向發聲的人,正是裴準。
他看向蕭離的眼神頗為不善。
「裴相這話就錯了,蕭離不僅精通佛理,這學問在豐州可是數一數二的。」劉學士趕緊出來打圓場。
裴準眼神不善地看向蕭離,涼涼開口:「豐州路遠,地處偏僻。在場誰可以證明此人有真才實學,可以教導帝姬?」
「我可……」
「本帝姬就要他。」
劉學士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我蓋了下去。
「裴相還有疑問嗎?」
我指尖抵住額間,微微笑著。
裴準幽幽看向我手腕間滑落的手串,半晌,凝澀出聲:「臣不敢。」
「既然丞相大人心有疑慮,我願參加此次辯經來證明自己。」
蕭離淺笑著離席也走上了前,與裴準並站。
相近的身形,相似的一雙眼,連那顆淚痣的位置都一般無二。
隻是蕭離眉眼更為修長疏朗,多年佛寺浸淫,周身氣質溫潤得如同一塊暖玉。
反觀裴準,面龐線條分明,卻是久居上位的威嚴。
眾人目光都聚集在了在這一紅一白的二人身上。
人群中漸漸傳來竊竊私語。
「裴相和這蕭離大師竟有些相似...」
「尤其是那眉眼!」
「帝姬這是得不到裴相,找了個替身?」
我聽著下面的猜測,內心腹誹道,你們主次關系搞錯了。
王將軍八卦的眼神已經控制不住,不停地在裴準、蕭離還有我之間來回逡巡。
「王煦!」我兀的發聲叫他名字。
「末將在!」王將軍腦袋正轉個不停地看熱鬧,猛然被我喊了一聲,一下子轉不回來,發出「嘎達」一聲響。
他一邊牙咧嘴地捂著後脖子,一邊跪身準備領旨。
「小心脖子哦。」我和煦地朝他笑笑,隨後眼光掃過眾人。
議論聲瞬間停了。
6.
辯經開始了,我靜靜看著蕭離端坐臺上不徐不疾地開口,仿佛又回到清水寺那些日子,一開始寺裡面隻有老住持一個人,後來蕭離來了。
蕭離從小就有佛緣,清水寺的老住持很喜歡他,收了他做俗家弟子,他時常下山,回來時便給我帶糕點。
我以為我這輩子會永遠在清水寺外等他上山。
可是涼帝病危的消息傳來了。
說來也是有趣,我這個父皇一生縱橫,可惜子嗣緣太薄,就這麼幾個子女,還都在他前面死了,最後查到宮外還剩一個我,著急忙慌的趕緊來接我回京。
大涼衛來的那天,我正被蕭離逼著幫清水寺補狗洞,他說天上不會掉餡餅,隻有努力勞動了,他才會再給我帶餡餅。
然後,我倆一轉身,一行人在我面前齊刷刷地跪下來,把當時還沒怎麼見過世面的我嚇了一大跳。
我這才知道,蕭離說的話也不是全對的,這不,天上掉餡餅了。
還是巨大的那種,我下半輩子都不用補狗洞了。
臨走那天,我穿上侍衛從盛京帶來的衣服,丫鬟在我臉上又鼓搗了半天,我看著鏡子裡水靈靈的大美人,拿起木匣子,頗為高興地去找了蕭離。
我問蕭離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去盛京,他不用補狗洞,我也能讓他每天吃香的喝辣的。
蕭離笑著搖搖頭,他合起木匣子歸還我,告訴我他不喜歡盛京。
可如今他來了,我輕輕摩挲著手腕中的蓮花圖紋,有些雀躍。
「說起來,這蕭離所在的清水寺與帝姬之前所住的地方靠得很近呢。」劉學士笑著看向我。
想起蕭離之前特意壓低的聲音,故作陌生的做派,雖不明所以,但我還是決定把我與他相熟的事瞞住。
「山上確實有個清水寺,不過隻見過廟裡的老住持,聽說他後來收過一個俗家弟子,約莫就是他了。」
劉學士朗聲笑起來:「那看來,帝姬與這人還算有緣。」
「他很好,長得尤其好。」我會心一笑,一副色令智昏的模樣。
6.
辯經三日,香火不絕。
蕭離走下香壇時,已經是三日之後,沒有人再質疑他能否勝任帝師。
他站在我的轎輦旁,隨我回宮,百官們跟著後面緩緩移動著。
今日盛京的風極大,轎輦的簾子被吹得東搖西晃,我拿起早些時候讓餘公公買的餡餅,湊到了轎輦窗邊。
「蕭離,餓嗎?」我搖了搖手中的餡餅。
蕭離好笑地看著我,又瞧了瞧了後面的人群。
「餓了。」
「那你湊近些。」
蕭離聞言往轎輦邊走近了兩步,我撕了一小塊飛快塞進他嘴裡,指尖擦過他的唇,有股奇異的暖意。
「等回宮了,我讓他們給你準備桂花糖糕。」
我小聲說道,蕭離從小就愛吃甜的,每次我捧著餡餅狂啃的時候,他就在旁邊慢條斯理地吃糖糕。
「多謝帝姬。」
蕭離微微抿嘴,淺淺一笑,看得我心旌搖曳,我索性將簾子卷了上去打算長聊。
「帝姬,今日風大,你身體弱,還是不要吹風的好。」餘公公堆著笑走上前,對著我猛使眼色。
我轉頭一看,裴準正抬眼望著這邊,一臉的冷峻。
蕭離順著我的視線往後看了一眼,食指微曲,指節敲了敲窗沿:「帝姬還是進去吧。」
「我還沒和你聊完呢。」我啃了一口餡餅,模糊不清地說道。
蕭離輕飄飄地睨了我一眼。
以往我偷雞摸狗被他抓到,他就是這樣的眼神,隨後我就會被他拎著去寺裡抄書。
我覺得脖子後面有一股久違的涼意。
「盛京今天挺冷的哈。」我飛快地縮了回去。
放下簾子後的縫隙中,我看見蕭離嘴角微微上揚。
我狠狠又塞了一口餡餅。
7.
餘公公拿著冊子過來問我,給蕭離安排哪個住處。
作為帝師,他可以在盛京任選一處住宅。
於是,我大手一揮,讓他住進了宮裡。
「這於理不合吧?」
餘公公看著我一臉無動於衷,又求救一樣的看向了蕭離。
蕭離事不關己地吃著桂花糖糕。
餘公公認命地退出去收拾宮殿了,我見人走遠,悄悄問道:「你在菩提寺廟時幹嘛假裝與我不熟啊?」
「你後來沒露餡吧?」
「沒有,我多機靈啊。」
我站起身,從蕭離碟子中拈起一塊糖糕塞進嘴裡,模糊不清地開口:「我當初問你要不要來盛京,你說不喜歡盛京,怎麼如今又願意來了?」
「想看看你長高了沒。」蕭離抖了抖衣袖上被我灑下的糖糕粉。
我起了興致,頗為配合地接話:「你想我了?」
蕭離叩了叩案幾,我熟門熟路地給他滿了茶盞。
要是餘公公看到這幕,肯定又要嚎一嗓子了:「帝姬啊,這種粗活你怎麼能做呢!」
我想象著餘公公的模樣,不禁樂了。
蕭離看著我搖搖頭並不回答,而是換了一個話題:「之前在豐州時正好遇見過劉學士幾次,上個月帝姬缺一個先生,我想著,來見見你也好。」
我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臨走時,我讓你讀的那些兵書讀了嗎?」
「滾瓜爛熟。」我蹲在蕭離腳邊,仰頭看著他。
蕭離涼涼看了我一眼,意味不明地笑道:「還以為你這三年,光去哄那裴準的歡心,我的話都忘了。」
「我器重他,是因為他有點像你。」我回得誠實。
蕭離天生的玲瓏心,我對他的心思,他察覺得比我還早,所以有段時間避著我,不過耐不住我臉皮厚。
蕭離彈指碰了碰我的額頭:「你這心思還沒歇嗎?」
「歇不了。」
我也有些喪氣,喜歡一個人也不是我能決定的。
蕭離跟著宮人去偏殿休息了。
我起身坐回蕭離剛剛坐的位置,皺著眉開始思忖他剛才的話。
劉學士多次離開過盛京?
我翻開守城衛兵的記載冊,三年內,劉學士隻有兩次出城記錄。
他去豐城幹什麼?
蕭離常年待在望山之中,又怎麼會多次巧遇他。
8.
我有些後悔同意蕭離來當我的先生了。
蕭離沒有劉學士那麼好敷衍,望山時,我的功課就是他教導的,他通曉我的小聰明,更狠得下心罰我。
「我如今已經長大了,罰抄這種事是針對小兒貪玩的!」
連續幾天,我早上早起上早朝,晚上晚睡背書,昨晚實在太困,沒有完成蕭離的任務,這人竟然讓我抄書。
「必須抄。」蕭離坐在我的椅子上,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眼睛都沒有離開眼前的糕點,一口一個。
我氣笑了。
走上去搶他手上的糕點,蕭離舉起盤子伸得老高,我眼睛一眯,嘴角勾起笑意,伸手叩了叩扶手,椅背迅速倒下,蕭離見狀一把扣住我的肩膀,我整個人砸向了他。
墜下的盤子擦過我的耳垂,砸到了蕭離。
「嘶——」蕭離在我身下悶悶出聲。
我低頭,看到蕭離眼尾都染上紅意,想來是砸痛了他。
熱意襲上臉,我撐住蕭離胸膛迅速爬起。
蕭離慢悠悠起身,看了看椅子上的機關,評價道:「這椅子機關改造得不行。」
我撇開眼,往後又退了幾步,想宣太醫。
蕭離搖搖頭。
隻見他小心地收拾起糖糕碟子,隨後淡然地看向我:「不尊師重道,罰抄再加一遍。」
我不再反駁,蹲在窗沿下,默默抄了一下午,最後還是沒有抄完,因為裴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