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玥,殿下可有欺負你?」
「沒有。」我捏了捏阿姐的手。
「不過啊,殿下要娶側妃了。」
「什麼?」阿姐猛地站起身。
「無妨啊。」我拉著阿姐坐下。
「阿姐,你想啊,我吃穿不愁,又能掌家。」
「又不用伺候他,這日子多快活啊。」
阿姐不說話,卻漸漸紅了眼眶。
沉默良久,哽咽著開口。
「不該讓阿玥嫁的,委屈阿玥了。」
我看著滿目心疼的阿姐卻漸漸出了神。
上一世阿姐回門的那天,我開心極了。
拉著她東問西問,得到的回答都是她很好,不用憂心她。
哪裡像我一樣,回來以後什麼都講。
眼看著阿姐的淚都要落下來了,我急忙轉移了話題。
「阿姐,裴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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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傷春悲秋的阿姐登時回神了,伸出纖纖玉指衝著房頂指了指。
我震驚地瞪大了雙眼。
「你居然讓裴淮偷聽!」
阿姐含羞低頭,「阿淮說他會封了聽覺,隻是在這守著。」
「呵。」我冷笑出聲,「這就已經開始騙你了。」
「你看他偷笑地抖得桂花糕的碎屑都掉下來了。」
阿姐怔愣了一瞬,而後惱羞成怒。
向來嬌柔的聲音也變得尖利。
「裴淮!你給我滾出去!」
我站在一邊,嘴角的笑意怎麼也壓不住。
這樣鮮活的阿姐還在。
真好。
8
離開丞相府的時候,天邊已經染上了一抹紅。
元灏說與別人有事相商。
可我分明看得清,他去的方向是薛府。
大概是商量婚事去了。
一個人坐著馬車回了安靜的府邸。
房裡紅色的床幔還沒換。
我從食盒裡一樣樣拿出阿姐給我做的點心:
赤豆糕、桂花糖藕、玫瑰酥。
食盒的側面還有一小瓶酒。
小小的瓶子外面貼著的是我和阿姐的名字:
卿與玥。
是及笄禮那天,我和阿姐一同埋在家裡的桃花樹下的。
那時的阿姐邊鏟土邊叮囑我:「小阿玥,可不許偷喝。」
「等以後要成婚了,咱倆一起喝。」
鼻尖縈繞的都是桃花香,我吞了吞口水點頭。
上一世是什麼時候才喝的呢。
阿姐成婚匆忙,我也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後。
直到阿姐坐到了皇後的位置上,容妃有喜的那天,她回來挖出了桃花酒。
拔掉塞子,酒香四溢。
阿姐很快就醉了。
她嗚咽著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我隻隱隱聽到她說容妃有喜了真好。
元灏再也不會去她宮裡了。
那時我以為阿姐醉了在說胡話。
後來才明白,那是阿姐的夙願,阿姐是真的高興。
在那座深宮裡可以留得一方清淨。
思緒回籠,我拿起酒瓶旁邊那塊疊得四四方方的紙。
上面字跡娟秀,是阿姐寫的。
「阿玥,如果你不快樂,告訴阿姐,阿姐隨時帶你回家。」
我露出笑,然後將紙疊起放在了燭火上。
任由火舌將它吞沒。
阿姐還是不信我。
哪怕在接了聖旨那天和我起了爭執後,我告訴她我會比她做得更好。
我不會把自己耗死在宮裡,她才同意。
可今天整整一天阿姐眼裡都有濃重的、散不開的悔意。
她還是怕,怕小阿玥如同上一世的她一樣。
在那深宮裡鬱鬱而終。
9
薛容嫁進來的那天飄了小雪。
丫鬟想要攙著我去前廳,被我制止。
「不用去了,殿下不會讓容側妃拜我的。」
果不其然,等到前廳已經沒了聲響,都沒有叫我過去。
那天晚上,我睡得沉,第二天就聽到下人們在嘀咕。
側妃院子裡換了好幾次水。
早上元灏還擔心薛容疲乏,推遲了去宮裡請安的時辰。
等午時兩人回來的時候,身後跟著的是分量不小的賞賜。
彼時我正在小花園澆花。
為了方便,換了一身素淡的羅裙,散落的頭發也扎成了發髻。
和元灏四目相對的一刻,我看到了他眼裡一閃而過的驚豔。
一邊的薛容見狀,挎住了他的胳膊。
「灏哥哥,這些花花草草有什麼好看的?」
「快回我的院子,我把母後賞賜的步搖帶上給你看。」
元灏的目光移到了她身上,神色寵溺,「依你。」
兩人剛要抬腳離去,有小廝趕來通報。
「殿下,二皇子殿下來了,說是來送新婚賀禮,現在在前廳等著。」
「二皇兄來了?」元灏急忙轉過身,隨即叫上了我和薛容。
「快跟上。」
薛容亦步亦趨地跟在元灏身後。
我落了他們三步,到了前廳的門前,我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才走了進去。
抬頭的瞬間,就看到了站在正中央的元珩。
光風霽月的少年郎,背著手看牆上張貼的畫。
聽到聲響,轉過身,神色溫和。
「老三,我來送賀禮。」
「皇兄,你這就見外了。」元灏說著接過元珩遞過來的盒子,然後打開。
我站在元灏身側,看到盒子裡的東西,猛地攥住了衣角。
10
是夜,元灏依舊宿在了薛容的房裡。
我倚靠在窗邊,手裡擺弄著元珩送的賀禮。
是一隻玉質發簪。
握在手裡清涼溫潤,素氣又不失淡雅。
還有一隻是嬌豔的海棠花,給了薛容。
她向來喜歡那些鮮豔亮麗的顏色。
讓我意外的是,這隻發簪上一世也是送給了我。
隻不過是在和他議親前,他私下送給我的。
那時元珩親手把發簪插在了我的發髻上。
打量了半晌後開口:
「果然很適合我的阿玥。」
兜兜轉轉,這一世這個簪子又到了我手裡。
轉過身,我對著鏡子戴上了簪子。
鏡子裡的姑娘眉眼含笑,是隻會對著阿姐和元珩才會有的溫柔。
哪怕曾經元珩說他沒有雙親,阿玥會不會覺得有缺憾時,我也隻是低下了頭。
「隻要是嫁給你,什麼都無妨。」
後來我便和元珩牽著手走過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然後走到了更遠的地方。
回過神來我摘下發簪放到了妝奁裡。
也許是上一世太過幸福。
現在相見不相識,大抵就是代價吧。
11
四季更迭,嫁進三皇子府一年後,元灏被立為太子。
接踵而來的就是各家開始給元灏送人,希望能在太子跟前留個印象。
皇後娘娘絲毫不介意,隻顧著催促元灏盡快開枝散葉。
我也不介意,成婚一年,元灏沒宿在過我的房裡。
可是有人介意。
薛容已經絕食兩天了。
甚至在府裡拉著元灏泫然欲泣。
「灏哥哥,臣妾不要你再納別人。」
「你有臣妾還不夠嗎?」
我沒作聲,靜悄悄地離開。
薛容是個聰明的姑娘,可是她太愛元灏了。
善妒不是什麼好事。
元灏以後注定要坐上那個位置。
後宮三千,元灏不可能隻守著她一個人。
鬧得久了,惹來厭煩得不償失。
還不如適時流露出委屈有用。
不過這樣也好,府裡再進人我就隻需要靜靜地看著就好了。
自然會有人磨礪她。
不過三日,元灏就納了兩個姑娘進來。
剛坐上太子的位置,他不敢都納官家女。
但也不是普通人。
一個妾是和尚書府有關聯的,是裴淮的遠房堂姐裴晴。
一個側妃是太傅家的嫡女宋禧,和我的阿姐並稱為京城雙嬌。
薛容按捺不住了,在兩人進門的第一天就給了兩人一個下馬威。
可她不過是皇後的表侄女。
除了消耗元灏對她的愛意,她什麼都沒有。
而愛,有一天是會耗盡的。
12
裴晴有喜的那天,是在嫁進來兩個月之後。
丫鬟在告訴我這個消息的同時還在幸災樂禍。
「太子妃,您是沒看見容側妃的表情。」
「牙都快咬碎了。」
我的眼神從她身上掠過,她頓時跪在了地上。
「是奴婢多嘴了。」
「下不為例。」
我轉過身看向窗外。
其實薛容她不算壞。
她不過是太愛元灏了。
可她上一世千不該萬不該在元灏耳邊吹風。
惹得元灏讓裴淮一個文官之後去戰場上廝殺,最後丟了命。
那是我印象裡阿姐哭得最兇的一次。
她趁著回家探望爹娘的時候,第一次在我面前卸下了一直以來偽裝的堅強。
「阿玥,你說我為什麼要留下當時阿淮送我的平安符。」
「讓薛容發現裴晴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然後猜到了我和阿淮的淵源。」
「是我害了阿淮。」
「他本該有嬌妻美妾,平安地過一生的。」
那時的我安慰不了阿姐,卻也知道阿姐這一輩子都不會快樂了。
也是從那天開始,向來良善的阿姐變了。
臉上沒了時時刻刻帶著的笑。
愈發有了一個皇後該有的樣子。
可她雖然變了,卻隻做了一件壞事。
在其他嫔妃有孕但保不住孩子的時候使了些手段,將罪名嫁禍給了薛容。
謀害皇嗣是大罪。
可薛容僅僅是降了位分。
那天,天上下了好大的雪。
阿姐站在坤寧宮的院子裡,看著一片蒼茫落了淚。
「阿淮,你可不要嫌我惡毒。」
「那姑娘聞了太久的麝香,本來也是保不住的。」
待雪快要停了的時候,阿姐才回頭看我。
「阿玥,阿姐是不是很壞。」
我熟稔地抱住她的胳膊。
「阿姐不壞,阿姐是最好的阿姐。」
裴晴會來尋求我的庇護,在我的意料之中。
畢竟她是現在府裡的四個人中最勢弱的一個。
她說明來意之後,我露了笑。
「為什麼不去找太子殿下護著你呢?」
「你又怎麼覺得我能護得住你?」
裴晴低下頭,臉色發白。
「太子妃,如果您能護著我把孩子順利地生下來,我可以把孩子放在您這裡撫養。」
「哦?」我的笑意擴大了些,「就算我不護著你,孩子也會放在我這裡養。」
下一秒我斂了笑,「可是,你這個孩子很有可能保不住。」
她猛地跪伏在地。
「是妾唐突了。」
我將她扶起,突然就明白了阿姐曾經的感受。
於是我應了下來。
「我可以護著你,但是如果沒護住你不要怨我。」
「而且你要答應我,假如真的有什麼意外,記住死咬著容側妃不放。」
「不用擔心證據,那是我的事了。」
「你能答應嗎?」
裴晴瞬間就紅了眼眶,隨即點了點頭。
「妾答應。」
「也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