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拎起旁邊掛著的戒尺就要上。
我一把擋在祁與川面前,哆哆嗦嗦地說,「叔叔,是……是我提的……」
天知道我說這句話的時候,人都快嚇傻了。
「你提的?」
祁叔叔一臉殺氣,「他怎麼你了?」
我支支吾吾地沒敢說。
祁與川把我拽到後面,「沒你的事。」
祁叔叔揪住祁與川就打,「是不是你亂撩小姑娘了!」
屋裏突然亂作一團,張瀟菲僵在一旁,一臉復雜地看著這場鬧劇。
祁與川笑得溫吞,「爸,輕點打,你兒子還得用這張臉追人呢。」
「我讓你追!我讓你追!」
祁阿姨把我拽到身邊,「離遠一點,別傷著你。」
我尷尬得都快鉆進地縫裏去,「對不起,阿姨,是我嫌他總不著家,還……」
「那是他的問題。」
她給我端了杯牛奶,「放心,大男人打兩下,壞不了。」
張瀟菲欲言又止,幾次之後,說:「阿姨,其實這件事真不怪與川……他們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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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菲啊,你也喝。」祁阿姨也給張瀟菲倒了一杯,「家事,讓你見笑了。你難得來一趟,招待不周。」
一句話,堵得張瀟菲啞口無言。
她看起來可不太想當客人。祁叔叔回來的時候,氣消了些。
我端了碗鴿子湯,小心翼翼地說:「叔叔,喝點湯吧。」
祁與川跟在後面,說道:「跟你兒媳婦好好說話。」
「我還不知道好好說話。」祁叔叔瞪了他一眼,扭頭臉上掛著一個中年男人別扭的笑,「孩子,多吃點,別害怕。」
我往祁阿姨旁邊靠了靠,「好的。」
這頓飯在沉悶的氣氛中吃完了。
張瀟菲打量我一眼,說:「阿姨,我給您帶了燕窩,記得吃,以後我會常來看您的。」
祁阿姨嗯了聲,「謝謝你啊,待會把門口的海參帶走,送給你媽媽的。對了,有沒有男朋友啊?」
「沒有呢,」張瀟菲臉上浮現出紅暈,悄悄看了對面一眼,羞澀道,「與川這不是還單身嗎。」
祁阿姨笑起來,「他一個大齡二婚男,你跟他比什麼。難道你要等他二婚隨份子?」
張瀟菲有些尷尬,「我是說……」
「對了,晚凝啊,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祁與川冷不丁接茬,「媽,她喜歡我。」
「去你的,自戀狂。」
我端起盤子逃進了廚房,祁與川跟進來,把門徹底反鎖。
「你幹什麼?」
祁與川攬住我的腰,低頭親了口,「洗碗,順便跟你商量商量復婚的事。」
我攥著盤子,陷入了沉默。
祁與川從我手裏接過清潔布,說:「如果是因為張瀟菲的問題,我之前說過,我和她隻是同學,我不喜歡她。」
我點點頭,把臟盤子遞給他。
其實他之前都跟我說過。
「還有什麼問題,你可以跟我說。」
我想了想,「我爸媽離婚前,爸爸也是這麼跟媽媽說的。」
「他們隻是普通的同事,甚至我爸爸還會當面斥責那個阿姨。所有人都以為,他討厭她,不會跟她在一起。最後,我爸爸還是跟阿姨走了。」
水龍頭開著,祁與川低著頭,將手上的泡沫沖去。
我打開了話匣子,「我根本分不清正常的界限是什麼。如果爸爸連討厭的人都能娶,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覺得……」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祁與川聲音很輕,替我補全了話。
「對。」
祁與川撐著洗手臺,歇了會兒,慢慢解開圍裙。
「晚凝,你喜歡我嗎?」
「喜歡。」
祁與川點點頭,轉身拉開廚房的門,看向客廳裏的張瀟菲。
「瀟菲,跟我談談。」
12
我不知道祁與川跟張瀟菲說了什麼。
那天,張瀟菲紅著眼睛跑出去,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就連電影女主也換了人。
「你跟她說了什麼?」
看著張瀟菲個人主頁換成了一片素白,我有些好奇。
「隻是勸她去追逐真正想要的東西。」
祁與川正盤腿坐在茶幾一角,幫我描著我半途而廢的數字油畫。
那是一幅色彩靚麗的向日葵——我當賣貨主播,賣的第一件商品。
如今在祁與川手裏完成了大半。
祁與川蘸上黃色染料,把最後的花瓣補上,用紙擦了擦。
「我和張瀟菲從小一起長大,我知道她真正的夢想,其實是好萊塢。」
「可惜,她是個戀愛腦。」
「拒絕幾次,都無濟於事。」
我撐著下巴,「這次她就死心了?」
祁與川笑道,「她問我為什麼喜歡你,我回答了原因,她就離開了。」
「你為什麼喜歡我?」
祁與川把畫扶起來,笑瞇瞇地說:「保密。」
他向來有問必答,唯獨對這件事諱莫如深。
我換了個問題,「之前你拍民國電影那會兒,我去探班,聽見你說,她還沒回國,先這麼過著,是什麼意思?」
祁與川緩緩蹙眉,「什麼時候的事?」
「去年八月份。」
祁與川瞇著眼睛,似乎在追溯當時發生了什麼。
突然,他摸出手機,給人打了個電話。
「喂,祁老師?啥事?」
祁與川神情嚴肅。
「你初戀回來了嗎?」
他憨笑幾聲,「回來了,祁老師,多虧你勸我,不然我真分手了,老婆都追不到。」
祁與川把手機遞給我,說:「當時我怎麼跟你說的,再說一遍。」
估計對面也從來沒有聽過這麼奇葩的要求,說起來有些羞澀,
「您說她還沒回來,先這麼過著,異地辛苦,不要輕言放棄。放心,我能記到死,以後當家訓。」
掛掉電話,氣氛有些尷尬。
這種聽話聽一半就跑的毛病,確實不該犯。
「對不起。」我有些羞愧,「我以為你在等張瀟菲。」
祁與川嘆了口氣,摸摸我的頭,
「其實我知道,你不隻是因為這個。那天你吃麻辣燙的時候,邊吃邊掉眼淚,晚凝,當時我覺得,我是個糟糕的丈夫,事業忙碌,緋聞纏身,如果離婚能讓你感到好受一些,我可以放手。」
我的心變得雀躍,像一隻淩空飄飛的羽毛。
繞著溫暖的陽光打轉。
滿室亮堂。其實我媽媽說,我不該走她的老路。
她被人背叛過,對所有人都心懷戒備。
人跟人是不一樣的。
可是我終究還是受了一點影響,在媽媽死後的六七年裏,變得隨性,自我,寧願抱成球傷害別人,也不願意敞開肚皮任人撫摸。
我和祁與川復婚後,接到了一位綜藝導演的邀約。
他說他想採訪我和祁與川的戀愛過程。
此時我正在跟祁與川拍攝《困城》。
那場著名的夜戲在風雨交加的夜晚,一條過。
結束後,我披著毛巾,跟在祁與川後面進了休息室。
記者已經在等了。
看見我們進來,笑著說:「剛才有幸看到二位老師的拍攝現場,演得真是太好了。」
祁與川給我倒了一杯薑茶,「她進步很快。」
我紅著臉,為得到他和導演的誇獎而感到高興。
時間緊迫,採訪隻能在燈泡壞了一半的休息室進行。
為了保證效果,還進行了現場直播。
由於我和祁與川拍戲消失了半年之久,直播間的粉絲們都很熱情。
「川川,好想你!」
「晚凝姐瘦了,要多吃飯呀!」
我跟祁與川並肩坐著,和大家打招呼。
記者笑呵呵地把話筒遞給我:「蘇老師,您是從什麼時候喜歡祁老師的?」
我摸了摸鼻子,「這件事,大家應該都知道。」
彈幕笑瘋了:「故事要從一個喝了酒的夜晚說起。」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川川……」
祁與川輕咳一聲,「不要聽她瞎說,是她追我。」
我一頭霧水,「我什麼時候追你了?」
祁與川扯扯嘴角,「那你在隔壁劇組,隔著柵欄,喊我哥幹什麼?」
「我賣貨賣習慣了,又不是故意的……再說了,我剛入行,經紀人讓我對人熱情一點,我給你遞瓶水沒毛病吧?」
彈幕:「小學雞吵架。」
「對哦,晚凝最開始是賣貨主播。」
記者開始向祁與川提問:「祁老師,換您了。」
祁與川把我的頭扭正,對著鏡頭說:「我從她賣貨的時候就喜歡了。」
我愣了,問:「這麼早嗎?」
「對,那時候我剛入行。」祁與川扣住我的頭頂,不許我看他。
「試鏡接連被斃,更有導演說我……態度不好,不敬業,沒有天賦。」
「這種情況持續了整整一年,我生日那天,又被人拒絕了,自己一個人坐在試鏡現場,點進了她的直播間。」
「她在賣數字油畫,扛著那麼大的相框,妙語連珠。」
網友都是有記憶的,很快扒出了我當年的視頻。
「怪不得我看著眼熟,她是當時哭了的小主播。」
「好像還被營銷號轉瘋了,打工人也不容易。」
我掙扎著,還是逃不開祁與川的鉗制,憋得臉都紅了。
祁與川說:「我當時問了句,辛不辛苦,她就哭了。」
「一邊哭,一邊賣貨。」
「都是討生活的,都不容易。蘇老師哭著承諾送我一個小禮品。於是我關掉直播間,決定再試一次。」
祁與川摸了摸我的頭。
記者似有所感,「難道說,那次試鏡,就是您的開山之作……」
「沒錯,我拿到了《踏歌》的男主。」
彈幕十分激動:
「嗷嗷嗷,我就是踏歌認識的川川!」
「徐歌至今是我心目中的男主天花板!」
「所以說,沒有蘇老師,就沒有徐歌。」
祁與川第一次對著直播間的觀眾,說:「沒錯,沒有蘇老師,就沒有我。」
我臉紅成了柿子,渾身像掉進煮沸的開水裏。
原來,在很久之前,我們就有過交集。
記者一臉姨母笑,「這件事蘇老師不知道吧?」
「不知道。」我聲音發虛,「這樣比起來,我喜歡他的原因好膚淺。」
大家都笑起來。
很快第二場戲要開始了,我們匆匆結束了採訪。
臨走時,記者認真地跟我們說:「二位老師,你們是我嗑的第一對CP,祝你們長長久久。」
13
《困城》殺青的那天,是我的生日。
也是離開父母這麼多年以來,最熱鬧的一次。
其實現實就是這樣,人在高處時,花團錦簇。
人在低谷時,無人問津。
我捧著跟我一樣寬的花束,站在中間,給大家分蛋糕。
臨近秋天,晚風已有涼意。
經紀人喝多了香檳,坐在斑駁的天臺上,高定小西裝滾了一道墻灰。
如今,她也不再是寂寂無聞的經紀人。
她開始有了人脈,有了地位,別人送來的劇本,她有權利吹毛求疵,或者直接拒絕。
我託著一塊小蛋糕在她旁邊坐下,「姐,隻搶到一小塊,給你的。」
她笑了,眼裏濕濕的,「晚凝,我真沒想到能有今天。」
我嘿嘿笑了兩聲,「我也沒想到。我們如今,算熬出頭了吧?」
「嗯,熬出頭了。」
她咧開嘴,帶了哭腔,「好樣的,晚凝,好樣的。」
她接過蛋糕,一口塞進去,我舉著叉子,訕訕地收回了手,咽了口唾沫。
「姐,謝謝你沒放棄我。」我晃了晃腿,「其實如果沒有祁與川,我們或許會辛苦一些的。」
到現在,還有一些黑子說我嫁得好,如果沒有祁與川,我什麼都不是。
經紀人哼了聲,「別聽他們放屁。我們晚凝,直播賣貨的時候,業績第一,後來演戲了,演什麼像什麼,要不是姚澤壓你,早紅了。再說了……」
她回頭,朝遠處的陳孝導演努努嘴,「你真以為陳老師是非不分啊,你要真是爛泥扶不上墻,他壓根不會讓你進組。」
「也對哈,」我開始傻樂,「我自己也不差。」
「就是。」
我喝了一些酒,從天臺上下來的時候,人已經開始踉蹌。
也不知道是哪位好心的同行喊了一句,「祁老師,你老婆醉了。」
緊接著,我就被人抱起來。
我望著黑沉沉的夜空突然被祁與川的臉遮住,不滿地揪住他的耳朵,「起開。」
他氣笑了,「我起開你摔地上?」
我非要騎在祁與川脖子上看星星,結果當晚,他把我馱到越野車車頂。
用大衣將我裹住。
「看吧,看個夠。」
我靠著祁與川,問:「後來小禮物給你沒有?」
祁與川嘆了口氣,「沒有。我忘記下單了。」
我點點頭,「是挺可惜,月底因為一單之差,敗給其他店,我們店老闆破產了。然後我被人撿到,去演了網劇。」
祁與川抱住我,「也許我們之間就是命中註定。」
深秋的季節,群星高懸。
遠處松浪起伏,海聲喧囂。
我枕著祁與川的肩,「早幾年,我真的不會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成為一個大明星。剛入行的時候,每個人都說,我不是演戲的料子。我笨拙,沒天賦,不圓滑,甚至連潛規則都接受不了,不會有大出息的。可是,我就是火了。靠一部寂寂無聞,製作精良的小成本網劇。」
「那你預想的是什麼樣子?」
「直播一姐,或者是……重新打工攢學費,去考研。」
其實每一條路都不容易。
我們並不會知道每一條路的終點是什麼。
也會在前進的過程,一而再再而三地質疑自己。
可是我還年輕,我有走下去的勇氣。
天邊劃過了一道流星。
我閉上眼睛許願。
祁與川睜著眼,側頭盯著我笑。
直到我許完才發現。
「許的什麼?」他問。
我興奮得兩眼放光,「我用了五年的時間,從直播間走到了大熒幕,所以,我有信心,用下一個五年,變成更好的自己。」
祁與川眼神裏有東西在閃,他重新枕著胳膊躺下去,看著群星遍佈的天空。
我戳了戳他,「你剛才怎麼不許願?」
他說:「我的願望隻有一個。」
「什麼?」
「把啟明星據為己有。」
祁與川側過頭,盯著我,「她現在已經是我的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