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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硯身子往後撤了撤,似乎在逃避。
我再往前傾身:「楚硯,我們沒必要繼續了。
離婚協議我擬好了,你放在我公司的人如果需要,我都可以還回去。」
楚硯皺著眉,拿出一支煙,點著深深地吸了一口,才想起餐廳禁煙,又摁滅。
他深吸口氣,眉頭微微地擰起:「為什麼,是因為顧惜嗎?」
我猶豫了一下。這麼說也不無道理,畢竟前世是顧惜懷孕才導致我離婚出車禍。
楚硯看我猶豫,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低吼了一聲:「我他媽真的沒碰她!我就是想讓你鬧一鬧!」
我真的迷惑了:「可你不是不喜歡我鬧嗎?」
難道上一世他精神分裂了?還是這一世變異了?
「我不喜歡你歇斯底裡,可你不能他媽的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啊!」楚硯似乎很受傷。
我聽得一愣,想了想,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不是,不是因為顧惜。」
「從始至終,都是因為你,楚硯,隻是因為你。」
我從包裏掏出離婚協議,與上一世別無兩樣,遞給了楚硯:「你看看,我把雙方利益都考慮進去了,如有異議還可以商量。」
這也是上一世他送我的話。
楚硯拿過離婚協議,粗粗地看了一眼,然後冷笑起來:「看起來你蓄謀已久,想得很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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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閉了閉眼。如果這份離婚協議是蓄謀已久才能想出來,那也是上一世的他蓄謀已久。
他看著我,嘴角掛著譏誚的笑:「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離婚。但是洛帆,不可能。」
他慢條斯理地把協議書撕碎,撕得拼都拼不起來,灑在桌子上,朝我笑:「不可能的洛帆,結婚前咱倆就互相保證過,絕不提離婚,你忘了?」
「是你先忘了。」我也冷了臉,站起身來,「協議撕了還可以寫。楚硯,沒用的。」
楚硯站起身:「走吧,我們回家。」
他隻字不提協議的事,像是這件事沒發生過,一路上都在找我感興趣的話題說,奢侈品、衣服、包包、珠寶、時裝秀。
可我現在隻對我的公司感興趣,他說的東西,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們雞同鴨講了一路才到家。
楚硯看著我進客房睡,什麼都沒說,隻是微不可察地嘆氣:「希望你的感冒快點兒好。」
從那天以後,楚硯開始變了。
他每天八點準時回家,回家必拿著一件禮物,有時候是限量版的包,有時候是高定的珠寶,有時候是歐洲空運的花。
我時不時地加班,他就安安靜靜地坐在家裏等我,在我回家的一瞬間,把禮物遞上。
我不收,他就強塞給我。
他苦笑:「我不知道等人回家這麼難受,以後沒有用的應酬我會少去。
我低了頭:「曾經有段時間,徹夜難眠,熬心熬命。」
楚硯問我:「哪段時間?」
我朝他揚起一個笑臉:「是上輩子的事了。」
楚硯以為我開玩笑,把禮物遞給我,眼中帶著卑微的祈求:「帆兒,你的感冒什麼時候能好?」
我把禮物放在沙發上,真誠地看著他:「這輩子好不了了。」
楚硯眼中一黯,可又強笑著:「我不信。我等你。」
我什麼都沒說,進了客房。
過了幾天,楚硯跟我說,有個酒會很重要,需要攜伴參加,想我配合。
我是想讓他帶顧惜去,可楚硯沉著臉說別人都帶妻子,他帶個秘書算怎麼回事。
我現在自己管著公司,深知人脈的重要。我也想去酒會結交人脈,便點頭答應了。
酒會那晚,我跟楚硯出席。
楚硯看我的眼神很沉迷:「你真的很美。」
我笑,不置可否。曾經我把所有的時間都投入到美容保養、化妝打扮上,可楚硯視若敝屣。
今晚我隻是穿了禮服,化了淡妝而已,跟前世比一點兒都不精緻。
可他沉迷。
人真的是奇怪而迷惑的生物。
楚天也在晚宴上,朝我舉杯,雙眸似乎深不見底,看不清情緒。可他沒帶女伴。
我懷疑楚硯騙我,其實沒有必須攜伴這個規矩,因為連顧惜都來了,她也是獨自來的。
看見楚硯挽著我,顧惜眼神黯了一黯,又笑著走來打招呼:「楚總,夫人今晚很漂亮。」
她咬著唇,看著楚楚可憐的,又加了點兒恰到好處的隱忍。
楚硯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地收回視線,點了點頭:「是的,她很漂亮。」
顧惜勉強地扯起嘴角勾了勾,笑容黯淡:「楚總和夫人和好了,真是恭喜。」
她看著我:「楚總之前一喝醉就去我家,跟我聊夫人聊到深夜......」
「沒和好。」我打斷了她。
顧惜一愣,眼裏有光芒一閃而逝。
我笑著重復了一遍:「沒和好。我來純屬商務行為,你大可以放心。」
我以為顧惜會高興得樂出來,但她卻惋惜而生氣:「夫人,你這麼對楚總,是不是過於殘忍了?我看了都不忍心,楚總這麼愛你,你把他的愛當垃圾一樣丟棄,你考慮過楚總作為男人的面子嗎?」
義正詞嚴,把我逗得樂出了聲。
我聳聳肩:「你來考慮不就行了,用得著我嗎?」
「你太不知珍惜了!」顧惜生氣了,「多少人愛戀楚總,可你卻不把他當回事兒,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轉頭問楚硯:「你的秘書有資格這麼說我嗎?」
顧惜也看他,眼中飽含著憐惜與深情。
我感覺我要是個男人,我都過不了這一關。顧惜應該去做演員。
可楚硯卻冷下了臉,斥她:「我的家事,你為什麼來置喙?認清你的身份,別管不該管的事。」
我和顧惜同時愣住了。
楚硯又看我:「你要是不喜歡她,我可以讓她離開公司,甚至離開這個城市,永遠不會再礙你的眼。」
他看我的眼神,全是眷戀;看顧惜的眼神,全是不耐。
我應該高興的,因為這算是我重生後,徹底地翻盤打敗情敵的象徵吧?
可我高興不起來,隻覺得索然無味。
這和前世一模一樣,隻是我和顧惜掉了個兒而已。
被他厭煩的人是我還是顧惜,沒有任何不同。
我高興不起來。我越發想起前世被厭棄的那些苦。
顧惜哭著跑了,楚硯捉緊我的胳膊:「帆兒,這樣,你的感冒能好了嗎?」
我垂了垂眼。
怎麼可能好?這一生都不可能。有些事是無法挽回的,比如一條命。
我搖頭:「好不了,永遠都好不了,楚硯,別抱幻想了,離婚吧。」
楚硯怔了怔,臉一點點地沉了下來。
他把我扯到了角落:「洛帆,我這麼對顧惜,你還不相信我?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我推開了楚硯,舊日傷口積累到這一刻,疼痛開始爆發:「我不要你怎麼樣,你隻要離婚就好!你和顧惜怎麼樣都跟我沒關系,我隻想離開你,聽懂了嗎!」
楚硯一把將我扯了回去,咬著牙一字一句道:「你做夢!」
他猛然低頭,吻上了我的唇,含糊不清地向我宣告:「洛帆,你這輩子都別想離婚!」
7
我一陣惡心。
這唇,也曾吻過顧惜。即便是前世,我也無法原諒。我就是這麼小心眼。
我不假思索,抬手狠狠地一巴掌,抽在了楚硯臉上。聲音清脆、響亮,楚硯的臉當時就紅腫了。
我用力地擦著我的唇,恨不得擦掉一層皮:「你他媽離我遠點!」
楚硯的臉白了又青,最終,看我的眼神冰冷而淡漠。
他冷笑:「洛帆,好樣的。還沒人打過我。」
他一步一步地倒退,眼睛死死地盯著我:「你不是不要我嗎,我讓你看看,隻要我想,爬我床的有的是!」
說完,他轉身大步地走向遠處的顧惜,一把將她摟在懷裏,走出了宴會廳。
我蹲下身子,眼淚莫名其妙地掉落。
我不知道我哭什麼,可眼淚就是這麼毫無預兆地來了。我猜,流淚的是前世的傻姑娘。
已經有人注意到我,畢竟酒會裏隻有我一個人在蹲著。
人們竊竊私語,有人上來關心問詢,我充耳不聞,隻想哭個痛快。
楚天撥開人群,走到我面前,朝我伸出手來:「姐姐,我送你回去。」
我淚眼朦朧地抬頭,就看見他那張俊美的臉龐,布滿了戾氣,與前世一模一樣。
前世今生的記憶交疊起來,我哭得不能自已,拉著他的手站起來,被他一把扯進了懷裏。
他的聲音冰冷,像是壓抑著怒氣:「放心,我掀了楚家也要幫你報仇。」
我身子一震。
是巧合嗎?為什麼他說出的話,也和前世一模一樣?
我想問他,可哭得張不開口,隻能任他帶我回家,拿濕巾一點點地擦掉我花了的妝容,和滿臉的眼淚,將我摟在懷裏,像哄小孩一樣哄我:「姐姐不哭,我幫你出氣、幫你報仇,不哭,乖。」
我疲憊不堪,兩世的記憶,太沉重了。
我窩在他懷裏,哭到睡著。
朦朧中,感覺他抱起我,將我抱回客房,幫我蓋上被子,鎖好了門。
我睡得並不踏實,半夜的時候,更是被一陣敲門聲驚醒。
楚硯又來敲我門,醉得像個瘋子一樣,在門口大喊:「開門!洛帆你給我開門!我是你丈夫,我要進去!」
他聲嘶力竭:「我他媽的對著顧惜就是下不了手!我滿腦子都是你!都是你不要我了!你給我開門!洛帆,我不許你不要我!」
我的眼淚又一次掉了下來。
孤零零地躺在醫院等死的記憶鋪天蓋地地襲來,壓制不住。
我猛地拉開房門,一巴掌抽在楚硯臉上。
楚硯愣了。
沒等他回過神,我又一巴掌抽過去。
我淚流滿面:「楚硯,我為你丟了一條命!一條命!是你能挽回得了的嗎?!」
我泣不成聲:「我在冷冰冰的醫院等死的時候,你在跟顧惜結婚!我給你打電話隻求你回心轉意,你連電話都不接!你把我的生機斷了!我不是死於車禍,我是死在你手上!」
楚硯呆若木雞,張了張嘴,卻不知說什麼好。
我蹲下身子,捂住臉:「有些事一旦你做了,結局就註定了,誰都不能改。
楚硯想上來扶我:「帆兒,我知道了,你精神出問題了對不對?你是不是太怕我和顧惜有什麼,出現幻覺了?沒事啊帆兒,明天我安排醫生,我們去看看,看完就好了——」
他的話沒有說完,人突然栽倒在我面前。
楚天站在他身後,拍了拍手,面無表情:「話這麼多,我讓他先睡會兒。」
我心驚膽戰地探出手摸了摸楚硯的鼻息,松了口氣,他還活著。
楚天一腳把楚硯踢到旁邊,緩緩地在我身邊蹲了下來。
我發覺他在抖,抖得很厲害,那雙手顫抖不已,死死地抱著我不放。
他甚至不願意讓我回床上睡覺,就坐在地上,將我緊緊地摟在懷裏,一言不發,仿佛劫後餘生,猶存餘悸。
我幾次讓他松開我,他卻恍若未聞,隻是抱著我。
一直到淩晨,我撐不住睡去,臨睡前我聽見他沙啞的聲音:「那個夢,是真的......」
我在楚天懷裏睡了兩個小時,就睡不著了。